祁則言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站在溫鈺家門口了。
他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些不自在地搓了一下,又咳了一聲,“走吧,進去吧。”
昏暗的室內沒有一丁點聲音,也沒有一丁點光亮。
空蕩蕩的屋子像一棟巨大的死氣沉沉的棺材,裡麵裝著一些不是人的玩意兒。
溫鈺像往常一樣躡手躡腳地將門鎖打開,輕手輕腳地走進去。
回家要保持安靜,這已經成為他的肌肉記憶,從小到大為了免去挨打,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跟養父見麵,但通常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他已經半個多月沒有回家了,養父也不是每天都這個點兒蹲他,還沒變態到這種地步。
溫鈺踏入半個身子,生怕下一秒被臟拖把爆頭,伸手往後夠了夠,想去抓祁則言的手。
祁則言不動聲色地往後藏了一下,手背到身後,拒絕意思很明顯。
可惜某總受根本不care,也不在乎自己總受的身份,他明明知道這個世界每個人隨時可能對他獸性大發,卻還是有意無意地靠近祁則言。
可能在他的潛意識裡,已經將祁則言跟這些人劃分開,他們不是一類人。
溫鈺總覺得祁則言很安全,靠近他就好像離宿命遠了一點,離自由近了一些。
很奇怪,明明他們今晚是第一次見麵。
祁則言不讓他牽手,他直接挽起了那人的胳膊,往懷裡一帶,親親密密地摟著,甚至腦袋歪了上去。
嚇得祁則言眼睛都瞪直了。
乾嘛呢?!矜持一點!彆勾引我啊!我是外麵的人,我可不吃這一套!
祁則言內心在瘋狂拒絕,麵上卻十分淡定,被溫鈺半拖半拽著進了房間。
客廳很安靜,沒有人在坐著等他。
溫鈺一路暢通無阻地回到臥室,把祁則言拉進去,關上門,背倚著牆壁,鬆了一大口氣。
“呼!”溫鈺說,“活著進入房間了。”
“你以前不是活著進來的?”祁則言問。
溫鈺看了他一眼,“嘴不會說話,留著吃就行了。”
祁則言:“......”
—
淩晨一點半。
浴室昏黃的燈光亮著,門緊鎖,朦朦朧朧的水聲從緊閉的房門傳出來。
浴室玻璃門上隱隱約約印出個人形,人形挺忙的,手忙腳亂地在裡麵快速衝澡。
時不時弄掉個肥皂盒,沐浴露。
衝了一會兒水流調小了,溫鈺衝外麵輕聲喊了一句,“喂......”
“你還在嗎?”
祁則言抱著胳膊,背對著浴室門口倚在牆邊當門神,雙眸微眯,困了,懶懶地從鼻子底下哼了一句,“還在。”
他回應的聲音太小了,溫鈺沒有聽到。
“喂!”溫鈺壓低聲音,又喊了一句。
“我不叫喂。”祁則言困得雙眼都閉上了。
“那你叫什麼?”溫鈺把沐浴露塗滿身體,貼著門縫問他。
兩人之間隻隔著一扇門。
“我叫楚雨蕁。”祁則言輕聲說。
溫鈺:“......”
“好吧,楚騎手。”溫鈺說。
“你怎麼說話聲音越來越小了?是不是離我越來越遠了?再過來一點......”
“沒有,我哪也沒去......”
祁則言揉了一下眼睛,努力睜了睜,“再過來點就要進去了,第一次見麵就邀請彆人和你一起洗澡,不太禮貌吧。”
浴室淅淅瀝瀝的水聲中夾雜著一聲笑聲。
祁則言閉了閉眼睛,“快洗吧,祖宗,我要昏迷了。”
“困了嗎?我快好了,再等一下。”溫鈺說。
十年難得一遇,他能在家裡洗上一次熱水澡。
從前溫鈺在家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時間都是待在臥室,上廁所速戰速決,從來不敢在外麵逗留片刻。
找個能打的門神陪著,他終於可以放寬心洗個澡了。
祁則言正困著,五感似乎都在休眠,所以他沒有第一時間發覺,離著浴室門口五米遠的位置,另一間臥室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一條門縫。
又過了一會兒,裡麵傳來一陣聲音,有人穿拖鞋的聲音。
那人沒有立刻出來,而是藏在門縫後麵,悄悄地露出一雙陰暗的眼睛,安靜地注視著這邊。
注視著正在洗澡的浴室,注視著立在門口身材高大的祁則言,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還是祁則言無意間抬眸看到那人的眼睛,十分惡心醜陋的三白眼,正透過門縫,直勾勾地盯著他。
那人單眼皮上方有一道疤,從眼皮一直勾連到眉毛,右邊眉毛隻剩下一半了,看起來凶神惡煞。
隻一眼,就讓人冷汗直流。
祁則言倒不至於冷汗直流,隻是那醜東西嚇了他一跳是真的!
媽的,長針眼了。
這人跟下水道的蛆蟲一樣,藏在彆人看不到的地方,關注著自己的一舉一動,真夠惡心的。
真實用眼睛見到,比書中的文字描寫還要衝擊人心。
這下醒困了,他直接被惡心醒了。
祁則言眯起眼睛看向他,大膽而直接地對上那人的眼神,目光鋒利,麵目低沉冷冽,低氣壓持續釋放。
這個敗類,要麼藏好彆被他發現,要麼被他發現,多少得受點皮肉之苦。
養父好像發現祁則言看到他了,剛剛一直沒有動作,是在判斷這人的攻擊性,此刻目光一對上,瞬間有一點心虛。
雖然祁則言長得高,但很年輕,一看就是小孩,他隻要拿出自己凶神惡煞的長輩樣,多少能震懾住吧,養父心想。
隻可惜他沒想到,在祁則言眼裡,他隻是個無足輕重的紙片人。
當養父轉身回去抄家夥的時候,臥室門被哐當一聲踹開了。
“......楚騎手?”
“騎手小哥?”溫鈺一邊洗一邊喊他,“......睡著了嗎?”
“嗯,你慢慢洗,我睡一會兒。”祁則言說,“五分鐘。”
“哦,你靠著牆睡嗎?還是躺在地上?你去沙發上眯一會兒,或者去我的臥室。”
祁則言沒了音。
說完最後這句話他就衝了出去。
管他是什麼作者創造出來磨練主角意誌的!什麼狗屁意誌需要磨練,直接揍服了就不需要磨練了!
為什麼人生來不能直接享樂,需要磨練狗屁意誌!
養父都沒有看清祁則言是怎麼靠近他的,他那獨屬於混混長輩的惡,還沒有流露出來半分,就被那人踹回了肚子裡。
室內燈光很暗,那人出手特彆快。
他抄出來的家夥還沒有揮出去,被那人一胳膊橫過來阻擋住,格擋,上推,肘擊,一套連招下來,前後不過二十秒,脖子就脫臼了。
再來一記重踹,踹在肚子上,胃瞬間痙攣起來,差點把昨天的剩菜吐出來。
養父渾身癱軟地歪在牆角,半分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而他居然驚人地發現,這人揍他的全程甚至沒有發出聲音,好像在刻意壓低,不想讓溫鈺知道。
安靜的屋裡隻有骨頭卡巴卡巴的脆響聲。
“怎麼樣?得勁兒嗎?活血化瘀。”祁則言一邊掰斷他的胳膊一邊問他,像個按摩師傅在問顧客力度合不合適。
下次穿書的職業有了,可以兼職按摩師傅。
祁則言上來就把他的脖子卸了,養父喊都沒有力氣,隻能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你完了,你完蛋了,你攤上事了!!!”
“你給我等著!小子,我一定查到你家在哪,你父母是誰!等著坐牢吧!等著後半生都為我付醫藥費!”
接著他看到麵前這個宛若地獄修羅的人悶悶地笑了,笑起來更加恐怖。
祁則言湊到養父耳朵邊,一字一句輕聲道:“你永遠查不到我。”
“因為.......我在這個世界是黑戶啊,傻逼!”
連外賣員的工號都是造假的,還等他查他?
祁則言自認為從小到大沒有什麼虐待老人的傾向,可麵對眼前這個人,不知道為什麼,感覺這些懲罰遠遠不夠。
書中那些描寫就像畫麵一樣,突然在腦海中展開。
他以前從來不會對一個紙片人動怒,畢竟紙片人再好再壞,隻存在於書本裡,以文字的形式呈現給他。
可當他一次一次切實地見到溫鈺,這個有心跳,有溫度的人,他就會想到這個人無數次對溫鈺做過的事。
或許作者的描述隻是寥寥幾行,或許作者可以一筆帶過他那曲折的童年。
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溫鈺一點一點度過的,他的世界沒有加速鍵,也沒有跳過鍵。
浴室沒有門鎖,輕輕一推就開了,怪不得溫鈺那麼緊張,一直讓祁則言在門口陪著他。
祁則言推門進去的時候,溫鈺剛好用浴巾裹好自己,他猛地瞪大眼睛看向祁則言,“嚇我一跳,你睡醒了?”
而祁則言隻是徑直走過他,瞄向了角落裡一桶涮拖把的汙水,大概率是給溫鈺留著的。
“有點渴,借用一下。”祁則言說。
“哎,那個不能喝。”溫鈺說。
有人喜歡喝。
養父猙獰地大睜著雙眼,嘴巴被強行撐開,脖子被一隻有力的手掐著,脖頸上的青筋往上蔓延,接著被灌入大口大口惡心,惡臭,泛著酸味兒的臟汙液體。
眼淚從眼角流出來,控製不住了,瘋狂乾嘔,接著被灌入更多。
他甚至都沒有看清那個人的長相。
隻聽見了那個人掐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擲地有聲的聲音。
“我知道你今後一定會忘記我,但我要你記住這個時刻,永遠記住。”
“再對溫鈺這樣,總有一天會加倍地反噬到你自己身上。”
溫鈺擦乾淨身體,換好衣服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祁則言歪在門口地上昏昏欲睡,一旁放著一隻空了的臟桶。
“真睡著了?”溫鈺蹲在祁則言跟前,碰了一下他的鼻子,“臟水呢,真喝了?”
“我又不是傻......”祁則言懶懶地說,甚至眼睛都沒有睜開,“睡懵了也知道不能喝,倒掉了。”
溫鈺笑了一聲,起身去幫他倒了杯水,又蹲回來拽了祁則言的衣角,“走,回屋睡。”
祁則言瞧著他,有些驚訝地眨眨眼,勾唇笑了,“你知不知道你在邀請彆人陪你一起回屋睡覺?”
嗯?總受大人?
你知不知道這對於bl文總受來講是一件多危險的事!
溫鈺好像反應過來祁則言在說什麼,愣愣地盯著他。
三秒鐘後,臉刷地紅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