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叛出師門的林小福最終還是乖乖的背文章，寫大字，寫小文論，然後等九爺回來了陪九爺用膳，陪九爺喝茶，陪九爺閒聊幾句，再被九爺訓斥字寫得不好看，小文論沒寫好……訓斥完了，繼續陪九爺用膳，繼續陪九爺喝茶，然後被九爺盯著喝苦澀要死的藥茶！
惡，好想吐出來！
“……藥茶雖苦，對你有好處，忍一忍。”傅九凝眉說著。
林小福吃了好幾顆蜜果子才勉強住苦澀要死的味道，“我沒病！我身體好著呢！”
乾嘛要吃藥茶！
“老神醫說你的底子過於單薄，你現在看著康健，但實則很虛，若是現在不調理好，將來年老定會受罪。”傅九慢慢的說著，將糕點推了過去，示意林小福繼續吃。
“我可沒打算活那麼久！”林小福小聲嘀咕著。
——時候到了，那送他來的老頭就會帶他走。
“胡扯什麼！”傅九臉色一沉，語氣淩厲了起來。
林小福嚇了一跳，看著突然間嚴厲起來的傅九，心頭一抖，縮了縮頭，低下眉眼，本來伸出手要摸糕點的，又悄悄的縮了回來。
傅九沉默看著，將糕點又推過去，站起身，淡淡開口，“不可胡說。”
林小福默默的低垂著眉眼。
傅九看著，手指微微攥起，一邊慢步走出去，一邊說著，“三日禁閉已到，今日，你可以出去走一走，午膳前必須回來。”
林小福唰的一下抬頭，眼睛亮了起來，他可以出去了嗎？
——他終於可以出去了嗎？三天了耶！
看著傅九的背影，林小福一下子蹦跳了起來，歡快的揮手，“多謝九爺！”
聽著後頭似乎又精神起來的聲音，傅九微不可聞的鬆了口氣，攥著的手指慢慢的鬆開，他不喜身後的那個人對他低眉垂眼的模樣，更不喜那雙乾淨圓潤的眼眸深處泄露出的一絲畏懼。
——可是他更不喜那人胡說的話語，什麼叫“我可沒打算活那麼久”！
傅九微微凝眉，對身後悄然跟隨的衛平低聲開口，“請百裡老先生過來十薈堂。”
“是！”
“冥坤。”傅九慢步走向十薈堂，一邊低聲喚著。
“是，主子！”
“跟著小福管事，保護他，彆讓他知曉。”
“是！”
******
終於可以出侯府溜達的林小福，拿著新鮮出爐的月俸，站在角門看著追來給他送月俸的傅大管事，不解問道，“這個發放月俸的時間不是還沒有到嗎？”
侯府規矩，每個月的十八統一發放月俸。
“咱們是東院，不一樣的。沒事沒事，主子說了，提前給你發。”傅大管事和藹說著，又帶著幾分疼惜的壓低聲音，“這兩天，你也悶壞了，去買點好吃的好玩的。”
林小福掂了掂手裡的荷包，這肯定不隻是雙倍月俸吧，九爺給的，他就不客氣的拿了！
——再說了，九爺作為他的師兄，還沒有給見麵禮呢，嗯，這個就權當是見麵禮好了。
林小福將荷包飛速塞懷裡，咧嘴對著傅大管事傻笑，“那我去玩了！”
傅大管事笑嗬嗬的揮手，“去吧去吧，路上小心點。”
林小福先是繞路到了東街牙行，許才寶正在劈裡啪啦的算賬！
林小福敲了敲櫃台，“做啥呢？”
許才寶抬頭一看林小福，立即站起來，諂媚一笑，“喲，小福管事來了！”
“嗯，問你個事，萬花樓那邊咋樣了？”林小福問著，看了眼四周，今兒個還挺冷清的。
“哎，關了關了！我也不知道咋樣了，不過那歐陽姑娘和方姑娘好像都進了府衙，萬掌櫃的我也就不知道了，那萬花樓，最近我也不敢過去。”許才寶說著，有些擔心的湊過去，小聲開口，“不過，我聽棺爺爺那邊說，應該是沒事了，但是要避一下風頭。小福管事，你現在最好也不要過去。”
林小福點點頭，從懷裡摸出荷包，拿出一塊，額，果然是不隻是雙倍月俸，這銀錠子怎麼那麼大！
許才寶卻是眼睛唰的一下亮了，雙手忙接過，“小福管事，您這是發財了？”
“主子賞的。”林小福摸了摸鼻子，指著銀錠子說著，“你幫我個忙，這銀錠子，你幫我送一些去三味私塾，你留一點算是你自己的跑路費，還有，在西街辦一次祈福簽文的活動，嗯，就說是為大晉和太皇太後祈福，大家都寫一句祈福的話，然後送到郊外的鎮國寺，掛到那棵大大的菩提樹去，然後請一禪老法師誦經。”
許才寶忙點頭應下，“放心，放心，這是好事，大好事，我肯定給你辦好！”
林小福就揮手告辭，一邊說著，“我信你，哦，對了，有桃花膏的話給我留幾盒。”
“好好好……有，小福管事我給你留三盒！”
****
出了東街，轉入西街，但林小福沒有馬上去白事鋪，反而繞到一間藏在巷子裡的酒館。酒館的名字叫——不醉天。
林小福進去的時候，酒館很安靜，沒什麼人，就掌櫃的在櫃台那裡寫著東西。
林小福在櫃台那裡敲了敲。
掌櫃的抬頭見林小福，立馬笑了起來，“小福管事來了？來，裡頭請，小房間給您備著呢。”
林小福一笑，雙手攏袖一邊朝裡頭走著，一邊慢悠悠說著，“老規矩，你知道的。”
“知道，知道，放心吧。”掌櫃的笑著將林小福迎進後院的左側小房間。
左側小房間裡很是寬敞，一扇大窗戶，靠窗的小桌擺著一瓶插著桃花的瓶子，小爐上正沸騰著水，一盤糕點，茶具一套。
還有一人，懶懶的托腮看著林小福走進來。
“你若是再不出來，我就得去尋許才寶了！”說話的人語氣裡帶著一點無奈和嗔惱，麵容豔麗，正是那萬掌櫃。
林小福咧嘴一笑，“許才寶剛剛還跟我說，讓我避著點風頭，不要去萬花樓呢。萬姐姐，這幾日辛苦了。”
林小福邊說邊拱手作揖。
萬娘子揮了揮手，坐正，“說什麼辛苦，多年夙願如今總算是完成了一半，我和姐妹們也都沒有什麼遺憾。”說到此處，萬娘子看著林小福，關切問著，“倒是你如何了？侯府的那位九爺專門派人來跟我們說絕對不能透露出你的存在……你如今出來見我，可是沒有問題了？”
林小福一愣，“萬姐姐，你說九爺找過你？”
萬娘子一邊點頭，一邊低聲開口，“……不隻是找了我，也找了棺爺爺他們，說是你卷入青州血案中了，不論如何，任何人來探尋，都不能說出你，隻能說是我們自己的主意。”
林小福怔了怔，心頭有些複雜。
“我前天和棺爺爺碰了個頭，提到此事，才發現是我們的疏忽了，你的存在最容易探尋，即便如今那蕭一被關進宗人府中了，可是，若是有心人探查找到你了，對你下手了怎麼辦？我們如今是擺在明麵上，大家都盯著，對方無法對我們做什麼，但是你可是在暗處的，若是對方要對你做些什麼……這可怎麼辦！”萬娘子語氣有些急切的說著。
林小福回過神來，忙笑著安撫，“萬姐姐你彆擔心，你看，我如今可是九爺的管事呢。九爺在呢，我怎會有事？”
萬娘子聽著，神色才稍微緩了緩，又有些擔心的看著林小福，“我們都聽過九爺的威名，聽聞九爺最是嚴厲，也喜怒無常的，你如今做他的管事，也要小心一些。”
林小福笑眯眯的應著，隨後轉開話題，“萬姐姐，如今萬花樓的生意怕是要變一變才好了。”
萬娘子聽到這個，神色立即愁苦了，“我知道，這生意得變了，可是做什麼好啊。”
——沒想到太皇太後居然會下詔稱讚她們這些風塵女子“有俠義之風”……
如今她們倒是不好繼續之前的生意了。
“不若就做演劇社如何？”林小福笑眯眯的提議。
萬娘子一聽，神色立即興奮了起來，“啊，就是小福你之前提過的？我們玩過的演劇社？這個好！我們當時演了兩場，客人們都說想繼續看呢。”
*****
安平侯府，東院，書苑中。
百裡蒼撫著胡須，皺眉盯著棋局，又輸了……
“先生，小福管事調理所用方子，除了藥茶，可還有彆的方法？”傅九一邊問著，一邊整理棋盤。
“怎麼？可是小福管事嫌棄藥茶苦了？”百裡蒼抬眼看向對坐的傅九，笑道，帶著幾分意味深長，“沒想到九爺這麼關心小福管事。”
傅九平靜的直視著百裡蒼，“聽聞藥王穀最近閩江一帶尋找一種叫千機子的藥草？”
百裡蒼一愣，隨即皺眉看著傅九，“九爺知道這種藥草？”
“因緣際會，在閩江的農莊裡倒是種了幾畝藥草，若是藥王穀需要，那個藥莊倒是可以送給藥王穀。”傅九輕描淡寫的說道。
百裡蒼上下打量了傅九一番，頗為驚奇，“沒想到九爺這般看重小福管事！”
——九爺雖然說得很隨意，但是能夠種千機子的藥莊定然不是那種普通小藥莊了，而這樣的藥莊，如今因為一個小小的管事要送他藥王穀？
但即便沒有九爺的藥莊，他百裡蒼也會認真看病，認真為病人尋找醫治的辦法，百裡蒼的神色鄭重的開口，“九爺，並非我刁難小福管事，小福管事的底子的確單薄，且五臟六腑不夠強健，想來是出生之時也並不順遂，能長大定然也是花費了很多心思，如此，便不能直接用藥草熬煮的方子，也不能用藥膳之法，隻能每日一杯藥茶，慢慢的滋養，所以藥茶是唯一的可以慢慢調理的方子。”
傅九聽著，微微點頭，看向百裡蒼，拱手低聲開口，“如此，就拜托先生了。”
說罷，傅九轉開話題，“閩江的藥莊在我手中並沒有多大用處，不若還是放在先生的藥王穀，還請先生不要推辭。”
百裡蒼笑道，“自然不會推辭。”說到此處，百裡蒼忍不住好奇了。
“小福管事聰慧，脾性好，一片赤子之心難得可貴，但老夫跟著九爺這些年，也見過不少比之小福管事更加聰明伶俐可愛的，九爺以前從不假以辭色，……九爺為何會對他另眼相看？”
傅九收拾棋子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垂下眼，語調平靜的開口，“他投了我眼緣，如此而已。”
百裡蒼撫著胡須，笑笑點頭，“之前我與小福管事下棋的時候，也曾經問過他，可是以前見過九爺，他說從未見過，那時候我便跟他說，九爺夢魘會尋他，是緣分。如今看來，果然是緣分……啊哈哈哈……”
傅九繼續垂眼收拾棋子，緣分？眼緣？
——他從不信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