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衛平倏忽閃現，一臉笑容的朝著林小福拱手，“小福管事，九爺命我傳話，朝廷中宮連下三道旨意，複蔡荃蔡大人的閣相一職，命兵部，大理寺，刑部三堂會審，重審十年前青州血案，幽州長風軍覆滅一案！同時將大皇子蕭一鎖拿進宗人府，暫赦免重牢中歐陽大人和方大人，中宮旨意，太皇太後口諭，讚萬花樓女子有俠義之風！”
林小福呆了呆，回過神來，鬆了口氣，咧嘴一笑，太好了！
——不過，這是朝廷看到活人葬下的民心怨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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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用膳的時候，林小福已經將自己寫好的大字，文論擺得整整齊齊的，就等九爺回來檢查了。
但等了好久，都不見九爺。
林小福在沉閣前的回廊上無聊的踱步，九爺不回來用膳了嗎？
等著等著，衛安來了，匆匆過來躬身拱手，略帶幾分恭敬，“小福管事安好，主子命我來接小福管事前往十薈堂用膳。”
林小福一愣，十薈堂？東院前堂？有客人啊？
“衛安大哥，是謝老先生來了？”林小福問著，一邊走向前堂。
“是，主子也是剛剛從文萊閣回來，侯府門口就被謝老先生堵住了。”衛安低聲說著，頓了頓，低聲開口，“主子被欽點為青州案的副主審，二皇子也是副主審。”
林小福側頭看向衛安，笑道，“九爺真厲害。”說罷，神色認真的開口，“衛安大哥，這些事不宜告訴我。”
衛安點頭，低聲拱手，“主子說了，今後外頭的事情都可告知小福管事。”
林小福一愣，啊，這是為什麼？
十薈堂裡，謝世芳一邊哼著歌兒，一邊抖了抖肉片，放到小爐裡，“這種打邊爐的吃法真是不錯，幽州那邊很是流行。這金陵城啊，看著好像繁華熱鬨的，但這種吃法就沒有了。”
傅九一邊放著青菜，一邊給謝世芳倒酒，“老師今天辛苦了。”說罷，雙手端起酒杯，說道，“多謝老師。”
“辛苦什麼，當年青州血案，幽州那慘烈的一戰，我都是一直記得，每每做夢都會夢見那幽州……夢見小福一個人全身浴血的躲在死屍裡逃出幽州，跑去最近的漠州救援……”
傅九端著酒杯的動作一頓。
“後來，將救援帶回來了，可是城門口，他爹，他娘的屍首就吊在城門口……唉……”謝世芳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擦了擦眼睛，一邊轉開話題，“不說了，不說了，哎，小福怎麼還沒有來啊。”
傅九垂下眼，慢慢的抿著酒。
這時候，外頭傳來他熟悉的噠噠噠的腳步聲。
傅九放下酒杯，站起身，“落星來了。”邊說邊慢步走了出去。
謝世芳一愣，來了就來了唄，怎的還要去迎啊？他這個外表看似平靜內斂，內在極其驕傲的弟子好像……真的挺在乎小福的？
謝世芳這個念頭轉了轉就拋一邊了，都是他的弟子，小九是師兄，對小福這個師弟好也是應該的！
十薈堂外的回廊上，林小福快步走來，遠遠的就見傅九背負雙手站在回廊上，忙加快腳步。
“九爺安好！”林小福笑著躬身拱手。
傅九微微點頭，“老師在等你了，進來。”
林小福笑眯眯的點頭，忽然又鄭重拱手，“小福拜謝九爺！”
傅九微微挑眉，“謝什麼？”
“小福不知道今日之事到底是怎麼開始怎麼結束，但是我知道，九爺必定是做了什麼才有重審青州血案的旨意。”林小福低聲說著，神色認真肅然，“九爺，小福拜謝九爺！”
說罷，林小福就要跪下。
但傅九抬手握住林小福的手腕，慢慢的拉起林小福，語調輕淡的開口，“我所做之事，不是為了你一聲謝。”
林小福一愣，隨即笑道，“嗯！小福明白！”
傅九握著林小福的手腕，轉身走了進去，一邊開口說著，“走吧，該用膳了。”
林小福笑嗬嗬的跟著傅九走了進去，但……
九爺抓著他的手腕好緊，是不是可以鬆開了？
待來到圓桌旁坐下，就坐在傅九的身側，傅九才鬆開了手。
謝世芳就一直很滿意的看著兩人走來，對傅九牽著林小福的手腕，嗯，他表示很滿意，很好，他唯二的兩個弟子感情甚篤，他也不用擔心什麼師門內鬥之類的亂七八糟的事了！
“以後要對你師兄多加敬重知道不！”謝世芳一臉嚴肅的對林小福說著。
林小福，“……”師兄？
他不是都說不拜師了嗎？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想沾著我的名頭，這個可以，反正呢，我也不喜張揚，那，這樣吧，你私下喊我老師就成了。為師雖然在金陵但也不能總是跑來這侯府，嘖，這侯門深似海的，你呀就暫時跟著你師兄學習！知道嗎？”謝世芳一邊碎碎叨叨的說著，一邊自顧自的唰著肉片。
林小福眨了一下眼睛，他可以拒絕嗎？
但看著謝世芳碎碎叨叨的模樣……林小福這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林小福心頭長歎一聲，站起身，恭敬躬身拱手，身姿筆挺，動作極為標準，“是，小福拜見老師！”
說罷，林小福就跪地伏首，認認真真的磕了三個響頭！
這響頭一磕，謝世芳就差點眼眶紅了，忙上前扶起林小福，一旁的傅九也伸手輕輕的拉起了林小福。
“哎呦，你這孩子！真是！好了好了！乖啊！吃飯吧，啊，吃飯！”謝世芳說著，聲音有些哽塞，看著林小福臉上的笑容，心頭熨帖了不少，十年了，他尋這孩子尋了十年！如今，終於也是把這孩子收到門下，也算是對得起當年的幽州舊友了。
傅九在林小福坐下後，輕輕的敲了敲桌麵，示意林小福吃飯。
林小福低頭一看，啊，他的碗裡什麼時候滿的？牛肉片？他喜歡！等會，這魚肉，這青菜，可惡，怎麼那麼多！
“……若愚啊，你今天接了旨意，做了副主審，這個朝堂形勢可就複雜了，蕭一眼下是奪嫡無望了，就剩下太子和蕭二，哦，還有蕭七和蕭五，蕭三看來也有些野心了，你的這些兄弟看著可真是不省心的。”謝世芳一邊說著，一邊咬著醬燒大骨頭。
“老師，我姓傅，皇子們的事自有陛下操心，與我何乾？”傅九慢慢的說著，一邊端起酒抿著。
抿著酒的傅九眼睛餘光見林小福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模樣，便低聲開口，“你不能喝。這酒甚烈。”
林小福心頭哼了一聲，九爺怎知他不能喝？分明就是不想他喝。
“可你今天請陛下來看活人葬了啊。”謝世芳說著，一邊又轉頭看向林小福，神色慈愛的開口，“小福啊，聽你師兄的，咱還小，就不要喝酒了。”
林小福默默的點頭，隨後又想到了什麼，唰的一下側頭看向傅九，“九爺請陛下出來看活人葬？！”
傅九繼續倒酒，一邊淡淡開口，“隻是臣子對君上的邀請罷了。”
謝世芳嘖了一聲，“我估摸著太子那些人肯定都知道了，是你請了陛下來看活人葬的！他們定然是要扯你入場的！他們才不會管你是不是姓傅呢！他們就知道一件事，陛下他十分在意你這個自請離族的兒子！”
傅九微微抬眼看向謝世芳，聲音平靜，語調輕淡，“那又如何？”
謝世芳喲了一聲，看著傅九，“看來你什麼都預料到了？”
“誰繼承大統，唯一能夠決定的人，就隻有陛下。”傅九說著，一邊夾起小爐裡的肉片放到林小福的碗裡。
林小福默默的低頭吃著，所以這才是今天青州血案迎來重審的原因？那皇城裡的皇帝被九爺請出來了……
“唉，你看得這麼清楚，可惜喲，太子他們還在那裡爭來鬥去的。”謝世芳一邊說著一邊搖頭，又轉開了話題，“對了，那鹽稅的折子今天遞上去了？江渝這個死腦筋的真要去查揚州的鹽稅？”
“嗯，大概吧。”傅九說著，放下筷子，繼續慢慢的喝酒。
一杯喝完，再倒一杯時，忽然發現碗裡多出了幾塊大骨頭肉，傅九側頭瞥了眼乖乖低著頭吃東西的林小福，嘴角微微勾起，重新拿起筷子，慢慢的吃了起來。
——他不愛吃肉片，唯愛大塊吃肉。
這是巧合？還是身側這人已經察覺到了他的這點不為人知的喜好？
不管是哪一個原因，他都……甚是愉悅。
用完晚膳已經是月上柳梢頭了，看著醉醺醺的謝世芳老先生上了馬車，林小福走在傅九身後回了東院。
路上，林小福疑惑的問著傅九，“九爺，為何老師不在侯府裡借宿？”
“當年收我為弟子時，老師曾和侯爺發生爭執，後來老師就非常鄙夷侯爺了，一年來金陵也就這麼一個晚上會在侯府用膳，豈會留宿？”傅九慢慢的說著，伸手將走在他身後的林小福牽到了自己的身側。
林小福沒有在意，隻是好奇的問著，“老師當年和侯爺爭執什麼？”
傅九慢慢的說著，“當年老師收我為弟子，侯爺想讓老師也把他的嫡子們收為弟子，老師不願意，說侯爺的嫡子們資質平庸，他看不上眼！”
林小福先是睜大眼睛，隨即咧嘴笑了起來，“老師說的沒錯哎。”
——就他自己半年多來的觀察，那西院的真的沒有一個好的，哦，七姑娘除外，那還是一個孩子。
傅九側頭看向林小福，勾了一下嘴角，“怎的今日改變主意了？不是說過不拜師嗎？”
林小福摸了摸鼻子，帶著幾分尷尬的低聲開口，“十年前……老師在幽州的時候，白頭發還沒有那麼多……”
——而今天才發現，老師已經滿頭白發了，這神色也沒有那麼好了。
傅九一怔，隨即眉眼舒展，帶著幾分笑意的開口，“我年年與老師見麵，倒是沒有發現。不過，老師的精神還是不錯的，前年還與百裡老先生比試了一下，輸了三招。”
林小福微微睜大了眼睛，驚愕，“老師懂得武技？”
“略懂一些，老師四處雲遊，自然是要有些武技在身的。”
林小福，“……”
傅九看著林小福一臉複雜懊惱又局促尷尬的神色，便帶著笑意的開口問道，“可是後悔了？”
林小福很是嚴肅的開口，“男子漢大丈夫，做事豈可反悔？”
傅九眼底劃過一抹笑意，哦？
林小福嚴肅說完後，又小小聲開口，“九爺，你說我叛出師門的話，老師會不會追殺我？”
傅九慢條斯理的開口，“若你叛出師門，老師不會追殺你。”
林小福鬆了口氣。
“我也不會追殺你。”
林小福咧嘴一笑。
“最多將你抓來關上幾年禁閉就是了。”
林小福笑容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