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跑了一天,於眠是累得不想動了。
外頭於金元吵吵嚷嚷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灶屋裡也開始有了動靜。
瞧瞧天色,也差不多該做晚飯了。
這幾天,他都沒跟他娘還有大哥二哥他們一起吃飯,也沒人說留飯給他,默認他自己單做單吃了。
今兒個於金元回來,肯定是王香芹做飯,雞啊肉啊的絕對少不了。
他這個娘,平時有原身和兩個兒媳伺候著,也就大孫子回來的時候,才會下個廚,表現一下做奶奶的對孫輩的疼愛。
至於他,估摸著沒人想得起來,就算想起來了,怕是也不會準備他的份。
這不行啊,白天累了一天了,他可不想做飯。
於眠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瞥了一眼地上的背簍,那裡麵有他在山上摘的木耳和蘑菇,留給周旺一半,他自己拿回來一半。
眼珠一轉,有了主意。
他從背簍裡挑挑揀揀出一小把木耳和蘑菇,找了個小竹笸籮裝著,就出了門。
於眠拿著竹笸籮站在灶屋門口,朝裡頭正在忙碌的王香芹滿含笑意的喊了聲:“娘。”
王香芹正在灶屋燒火,冷不丁聽見這聲又甜又溫和的“娘”,整個人都恍惚了一下。
想想平時,不管是兒子兒媳,還是她那幾個孫子,哪有人這樣飽含情緒的喊過她?
那幫臭小子喊她,不是有事求她,就是要她乾這乾那的。
“哎!”
王香芹痛快的答應了一聲,一回頭,就看見了於眠笑盈盈的臉。
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你來乾什麼?”
於眠笑容不減,晃了晃手裡的竹笸籮:“這不是,看娘在做飯,給娘送點東西。”
“哼,”王香芹朝他翻了個白眼,“就你?還知道給我送東西?”
“那當然了,我今天進山去了,采了點木耳還有蘑菇,這不就給你拿來了。”
“金元回家,是該吃點好的,你不是要給他燉雞嗎?我這有蘑菇,正好。”
王香芹還真被他說的有點意動,放下手裡的柴火,起身過來,朝他手上的竹笸籮看了一眼,頓時嫌棄的不行。
“就這點?個頭還這麼小,都不夠一盤菜的!”
於眠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心道:個大的當然有,那也不能給你啊,能挑出這麼一小把已經不錯了。
“咳……”他垂下眸子,故意歎了口氣,“其實也有大的,都被對門的嬌月嫂子和淑娟嫂子搶走了,就這些我還是眼疾手快搶在她倆前頭才摘到。”
“我就知道又是這倆賤蹄子!”
王香芹沒好氣道:“平時一聲不響的看著挺老實,背地裡欺負人,呸!不要臉!”
她一邊罵,一邊順勢就把於眠手裡的竹笸籮給拿走了。
於眠就知道她會這麼乾,也順著她鬆了手。
“你也是,她倆不講理,你也搶她們的唄,你在家挺牛氣的嗎?怎麼到外頭就慫了?!”
“我這不是不好跟女人家動手。”於眠道。
“行了行了,東西雖然不多,也算是你的一片心意。”東西到手了,王香芹態度一轉,開始轟人,“我要做飯了,你彆跟這搗亂了。”
“嗯。”於眠應了一聲,依舊站在門口沒動,“娘,我大侄子好不容易休沐回來,這也算是喜事,家裡不會沒有我的飯吧?”
王香芹:……
她還真沒打算做於眠的份。
家裡就還剩下一隻公雞三隻母雞,她今天咬咬牙讓老大把公雞給宰了,本來八口人就不夠分的,再加一個於眠,更不夠了。
“娘?”
見王香芹不說話,於眠又問了一句:“不會吧?不會吧?”
“我,嗬嗬……”王香芹硬擠出一抹笑來,“我這不是以為你這個點才回來,已經在外頭吃過了嘛。”
“我能去哪吃啊。”於眠道,“要不您把蘑菇還我,等你們都吃完了,我自己單做,炒個蘑菇木耳,再燉點米飯,湊合一頓。”
“不行!”
把灶台上的竹笸籮往身後藏了藏,王香芹脫口而出。
讓於眠自己做飯?
她又想起了之前於眠跟她要的那袋米,那是一粒都沒給她剩啊。
還有上次於眠在家裡做鹵煮,浪費了她多少油鹽醬醋糖!
這孩子做飯是真舍得放料啊,做一頓飯用的料夠她用半個月了。
見她這反應,於眠笑了,一雙鳳眸笑得彎彎的。
“那娘這是答應了?成,那您快忙吧,我就不打擾了,待會一起吃飯。”
說完,轉身出門,沒給王香芹一點反駁的機會。
搞定了王香芹,於眠哼著歌又回自己屋了。
見呆頭蹲在門口等他,伸手揉了揉毛乎乎的狗頭。
“呆頭乖,待會咱們吃大雞腿!”
呆頭好像真聽懂了,配合的嗷嗷叫了兩聲。
於眠帶著它在屋裡玩了會兒,就聽見王香芹在外麵喊開飯的聲音了。
他也不急著出去,坐在屋裡看著朱玉和張彩蘭忙裡忙外的搭桌子,擺凳子,拿碗筷。
等桌椅碗筷都齊了,他才悠悠打開門,選個了不錯的位置坐下。
呆頭緊跟著他,像個保鏢似的,趴在了他腳邊。
不多時,於立和於行就出來了。
一張長方桌,正對大門的位置是王香芹的,左側坐大房的人,右側坐二房的人,而於眠要坐的話,一般都是跟最小的於金寶擠在一起,要麼就坐王香芹對麵。
但是飯菜都會往王香芹他們那邊擺,於眠離的最遠,一般是什麼菜都夾不到的,除非你站起來夠。
但那樣肯定會挨於立教訓。
原身以前,一直都是坐在最末,但於眠可不。
他挑了左側正中間的位置來坐。
這裡一般都是於立的。
於是,於立一進院子臉就黑了下來。
按他的暴脾氣,肯定是要第一時間衝上前去,把於眠薅起來暴打一頓的。
可他衝到一半,就看見了那條擋在於眠身前,渾身漆黑的畜生。
呆頭此時渾身緊繃,身上的毛都豎了起來,前爪伏地,呲著牙發出“嗚嗚”的低吼。
於立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他上次被這畜生咬過,多少留下些陰影,一看見它呲牙,還是怵得慌。
“於眠,滾你自己位子上去!”他厲聲道。
“大哥,哪個是我的位子?”於眠坐著沒動,朝於立看了一眼。
於立強忍怒火,指了指王香芹對麵,最遠最靠近大門的那個位置。
“你裝什麼傻?坐了二十多年了,你不知道?!”
“哦,”於眠點了點頭,“坐了二十多年了啊。”
他瞥了一眼桌上全部擺到一邊的幾盤采,又瞥了一眼原身一直坐的那個位置,那邊的桌上空空的,一盤菜都沒有。
“二十多年,確實挺久,那也該換換位置了。”
“你……”於立一噎。
於眠繼續道:“反正我今天就坐這了,剩下那麼多位置,你們自己分配吧。”
他占的是於立的位置,對麵於行帶著於金寶已經落座,而後麵出來的於金元和於銀元,見自己父親被於眠占了,旁邊還守著一隻大黑狗,都沒敢靠近過去。
於是於眠這邊的位置,除了他,剩下的都空著。
“老三,”一直沒有說話的於行總算開了口,“差不多得了,金元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彆吵架。”
這一開口,就是和稀泥。
於眠朝他看了一眼:“二哥,我也不想吵啊。可那個位子太遠了,坐那吃不到菜。”
“要不你坐那,讓大哥坐你那,不就行了嗎?也省的吵架。”
於行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於眠笑了:“你看,你也不願意。”
正說著,忙活了半天的王香芹總算收拾完了最後一道菜,抹著汗從灶屋出來。
一來院裡,就看見這麼個場麵。
大熱天的做飯本來就熱,那灶坑的火烤的她腦袋嗡嗡的疼。
好不容易出來院裡涼快會兒,看見於眠和於立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腦袋“轟”一下更疼了。
“還愣著乾嘛呢?快坐下吃飯啊。”
她一邊擦著手,一邊狀似隨意的對於眠道:“快回你自己位子,彆讓你大哥站著了。”
於眠坐著沒動:“這就是我位子啊,娘。”
這一聲“娘”叫的王香芹眼前一黑又一黑的。
“那你坐那了,你大哥坐哪?”
“隨便他坐哪啊,這麼多位子,又沒寫名兒,他坐哪不行?”於眠道。
“你這是目無尊卑。”
不待王香芹再開口,一旁的於金元突然發話了:“於眠,你是我爹的弟弟,就應該坐在我爹下首。”
“啊對,”王香芹趕緊附和,“我們金元說的對啊,老三,你得按規矩來。”
又是這小崽子。
於眠揉了揉眉心,定定的看向於金元:“那我還是你三叔呢,憑什麼我坐最末?”
“若按輩分排,最小的是於金寶,最遠的那個位置,應該是他的吧?”
“他……”
於金元說不出話來了,憋的臉上都有點紅。
朱玉端菜出來,趕緊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後去:“有啥好吵的,那就按輩分排唄,聽我們金元的。”
“憑啥?!”
張彩蘭不乾了:“我們金寶最小,就活該挨欺負啊!”
“那怎麼辦?咱家桌子就這樣,不行你挨著他坐,給他夾菜唄!”
於眠眼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眼,又要吵起來,故意“嘖嘖”了兩聲。
“原來你們都知道那個位子不好啊,我可是都這麼坐了二十多年了,嘖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