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眠伸出去的手一頓,隨即又牢牢捏住了那叢木耳,手指左右一轉,采了下來,直接丟進自己背簍裡。
“憑什麼。”
這山是野山,山上的蘑菇、木耳、果子、野物,自然也都是大家的,那就誰都能采。
孫嬌月臉上的神色頓時不好了:“幾個木耳而已,咋這小氣呢。”
“對啊,”於眠樂了,“就幾個木耳而已,我還要讓你?”
“你……”孫嬌月一愣,沒想到於眠竟然敢反駁她,隨即便拉下了臉。
“你這不是都采了這麼多了,也夠吃了吧。”
“不夠。”於眠道,“采多了我拿回去曬乾,留著慢慢吃。”
說話間,他又采了好幾朵,孫嬌月見他真的沒有要讓的意思,頓時陰陽怪氣起來。
“怪不得我娘說你病了一場性子都變了,一個哥兒這麼尖酸刻薄,能嫁得出去就怪了,也就那個窮鬼獵戶願意要你!”
“嗯,旺旺可願意了。”於眠手上動作不停,一邊采著木耳,一邊還朝孫嬌月笑了笑,“再說了,你這樣的都有人要,我擔心什麼。”
“你……!”孫嬌月氣得臉色一白。
一旁的陳淑娟拉了拉她,低聲勸道:“大嫂,算了。今天不是有才休沐的日子,咱們趕緊采完木耳,還得家去燒飯呢。”
楊有才,是趙紅梅大兒子楊成林和孫嬌月的獨子,今年十六,跟他大哥家的於金元一起在鎮上的書塾讀書。
書塾一般每半個月休沐一次,一休三天。
她這麼一說,於眠才想起來。
看來今天不隻是對門的楊有才,他那大侄子於金元也會回來。
說起他這好大侄,跟小小年紀就滿腹心計的於銀元,還有一天到晚就隻知道吃的於金寶都不一樣。
於金元是個沒什麼腦子,但是很愛張揚炫耀,好麵子,又特彆看不上原身,喜歡使喚嘲諷原身,功課墊底的大草包。
“算了算了,”孫嬌月長出了口氣,擺了擺手,“今天我兒子回來,我不跟你計較。”
於眠懶得理她,繼續采木耳,而且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把剩下的兩棵樹上的都采完了。
也不理會這兩人在背後嘀咕什麼,往他剛剛采蘑菇的那片林子走。
遠遠的,就看見坐在大樹下麵的一人一狗。
周旺脫掉了上衣,正赤著膀子靠在大樹上,呆頭安靜的趴在他腿邊,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抽著地。
他小麥色的皮膚上沾滿了汗水,一滴滴汗珠順著他結實緊致的肌肉滾落下來,在穿透林葉的細碎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最後又沒入那條被緊緊紮起來的玄青色褲子裡,掉到不知哪裡去了。
於眠忍不住放慢了腳步,喉頭滾動了下。
心道,沒有經過996荼毒的年輕身體就是好啊,這蓬勃的生命力,光是看一眼,就心血沸騰起來了。
他正獨自出神,周旺聽見腳步聲已經朝這邊看了過來。
“眠哥?!”
看到於眠的身影,周旺眼見的慌亂起來,一把扯過旁邊脫掉的衣服,在身上胡亂抹了一把,就往身上套。
他們還沒成親呢,就這樣坦誠相見,不成體統,傳出去對於眠不好。
於眠倒是不在意這些,但見周旺慌張的樣子,勾了勾唇,還是站在了原地,等他穿好了衣服才過去。
“哥……你,你過來咋都不出聲的。”
周旺扯了扯衣服上的褶皺,抬手在臉上揉了一把,生怕臉上又紅起來。
“我這不是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
於眠用手掃開地上的草葉,在周旺身邊坐下來。
見他彆開頭不看自己,故意伸手搭在他肩上,湊近他耳邊輕聲道:“怎麼,大小夥子還害羞啊?”
“我……”
耳朵癢酥酥的,鼻息間縈繞的都是於眠的味道,周旺覺得自己臉上又開始發熱了。
他咬咬牙,反手抓住了於眠的手腕,輕輕將他推開一點。
青年垂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哥,你……你彆這麼撩我。”
於眠“噗嗤”笑了:“你還知道‘撩’呢。”
周旺:……
“行了,不逗你了。”
於眠伸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打到什麼了?給我看看。”
“哦,好。”
好不容易有了台階,周旺趕緊抬腳就下。
他把放在旁邊的兩隻野兔和一隻山雞,拎過來給於眠看。
“今天沒往太裡去,就打了這麼點。”
“咱們留一隻山雞,剩下的你拿去賣錢吧。”於眠道。
“行啊,”周旺沒有異議,“要不都留著吧,這回打的不多。”
於眠擺擺手:“一隻夠吃了,我還采了不少木耳和蘑菇呢,明天過來給你做小雞燉蘑菇吃。”
說著把自己的背簍拿過來給周旺看。
木耳和蘑菇鬆鬆散散的堆了小半簍子,確實不少。
“那好,過幾天我去鎮上就一塊賣了。”周旺道,“眠哥跟我一起去嗎?”
“成啊,”於眠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正好去給林老先生送新的稿子,月底了也該結潤筆錢了。”
周旺點點頭:“那行,到時我叫你。”
兩人商量好,便收拾東西一起下山。
呆頭跑了一整天,這會兒還是精力十足,跟個小炮彈似的跑在前頭,把兩個人落的好遠。
路過那幾棵大楊樹,孫嬌月和陳淑娟已經不在了,不知道是下山回家,還是又去了彆的地方。
於眠懶得管她們。
回到周旺家,太陽已經快下山了。
周旺把獵物掛在一旁,把於眠今天采的蘑菇和木耳都分了一半給他。
然後洗了把臉,拎上東西,就去送於眠回去,呆頭在兩人身邊跑前跑後的,一會兒去前麵探路,一會兒又跑回來等他倆。
於眠看樂了:“這個家沒有它得散。”
周旺不懂梗,撓了撓頭問道:“眠哥,啥意思?”
“沒什麼,就是說呆頭很重要。”
“那……我呢?”
於眠笑了:“你更重要。”
周旺不說話了,心跳的跟打鼓一樣。
於眠瞥見他高高揚起的嘴角,心情愉悅的哼起歌來。
兩人步子挺快,沒多會兒就到了於家。
於眠跟周旺告彆,領著呆頭推開院門,撲麵而來一陣熱鬨的歡笑聲。
“我們金元真是刻苦,娘看你這麼些天沒見都瘦了。”
“金元呐,奶今天殺了雞,給你燉雞吃!”
“大哥大哥!你這回給我帶啥好吃的了呀!”
隨著於眠推門的“吱呀”一聲響,院裡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圍在院裡的所有人都朝他看了過來。
於眠站在門口,朝看向他的眾人擠出一個笑臉。
“你們聊,你們聊,不用管我。”
王香芹張了張嘴,在看見蹲在他腳邊的呆頭時,又把嘴閉了起來。
朱玉手裡拿著於金元買給她的木簪子,朝於眠翻了個白眼。
於立和於行都沉了臉色,於銀元看了於眠一眼,就若無其事的收回了視線。
倒是於金寶,看見於眠高興的叫了聲:“三叔!”
“哎。”於眠朝他笑笑,應了一聲。
小胖子撒腿就要朝他衝過來,被他爹揪住了後脖領子,提溜了回去。
氣得一張小臉鼓鼓的,使勁捶他爹大腿。
被全家人圍在中間的於金元,還沉浸在大家對他的誇讚中,見於眠隻跟於金寶打了聲招呼,就自顧自往自己屋裡走,頓時不高興了。
以前他哪次回來,於眠敢這樣無視他?
還不是腆著張臉湊上前來幫他拿這拿那,伺候他換衣服,給他端茶倒水的。
雖然他一向看不上,但也受不了於眠竟然敢無視他。
“三叔,我回來了。”
他故意朝於眠喊了一聲。
於眠正要開自己的屋門,聞聲停住了動作:“哦。”
“哦”了一聲,又繼續開門,呆頭甩著尾巴蹲在他身後,跟個保鏢似的。
於金元不知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家裡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於眠這樣的態度,卻讓他心底竄起一股火來。
“我說我回來了,你沒聽見嗎?”
他甩開拉住他的朱玉,大步朝於眠走過來。
“你這是什麼態度?”
“一個哥兒不好好待在家裡洗衣燒飯,你跑去外麵乾什麼了?”
“我乾什麼關你什麼事?你還教訓起長輩來了?”
於眠沒想到這熊孩子一回來就來找自己的事,推門的手收了回來,站在原地定定的看著他。
於金元的臉色“刷拉”黑了下來,剛要上前幾步,就被“嗚嗚”低吠的呆頭嚇退了。
他身上穿著錦緞裁製的長衫,氣憤的一甩衣袖道:“你這樣就是不成體統!”
“自古以來,女子和哥兒就是要賢良淑德,操持家事的,你不在家伺候奶奶,照顧子侄,一天天就知道出去私會野男人,還不許我說了!”
“你說什麼?”
於眠的笑容淡了下去,自進門以來,第一次正眼看向於金元。
十七八歲的年紀,已經長得比他都高了,生的圓頭圓腦,白白胖胖的,套在錦衣長衫裡,不像是讀書的,倒像是哪個土財主家的傻兒子。
“我說你沒規矩,沒體統!彆以為你要嫁人了,奶奶和我爹就管不了你!”
“於金元。”於眠嗤笑了一聲,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乾什麼?!”於金元不耐煩道。
“你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就學了這些?”
“我學的多了去了,不用你指指點點!”
於眠沒理他的大呼小叫,隻淡淡吐出一句:“難怪考不上。”
說完,就帶著呆頭進了屋,“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於眠你說什麼?!”
“你給我滾出來!!!”
院裡,於金元氣得大喊:“我才不是考不上!你一個哥兒懂什麼!”
“我……我就算考不上也比你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