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1)

謝涿定到一個五萬的台,寧安正要發‘666’。

一套衣服丟過來蓋住寧安的腦袋,“彆發了,把這套換上,今晚是啟邁傳媒的老總,專門做短視頻的,手下百萬級網紅好幾個呢!”

寧安緩緩展開衣服,這是他見過最保守的一套。棉麻材質的白襯衣,用力搓揉還會產生褶皺。

不等他疑惑,謝涿一邊加深臥蠶一邊說,“今晚你走人夫感,其實也不用走,你天生一張我生了八斤好大兒的臉,這年頭不需要你360度無死角,也不需要你有多麼深厚的表演功底,隻要有一個爆點就能紅遍大江南北,陳總就是做這個,難免不會被對方瞧上。”

寧安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我生不了八斤好大兒。”

寧翼出生時不到五斤,瘦小得像隻老鼠。

他看著寧翼又黑又小地躺在保溫箱裡哭,一度自責是不是自己是個怪胎,才生下這麼醜的孩子。

謝涿吐氣,寧安那張臉在圈內真談不上出色,五官算不上漂亮,更不精致,但整體自然和諧,特彆沉默不語時,那雙無辜的眼睛再凝視著你,人夫感簡直拉滿。

好像在說:老公,孩子又不吃飯怎麼辦?

連謝涿這種外純內騷的零都恨不得張開懷抱擁抱安慰小兔夫。

:乖乖,不吃就不吃,你吃飽了就行,我們不管他。

看得出謝涿很重視這位陳總,不僅拉了寧安,還帶了兩位能說會道的營銷過來捧場。

陳總年紀不大,三十多歲,有著成功人士的意氣風發和精明強乾。

他似乎對謝涿有興趣。

謝涿曾對寧安說過,自己這人設也是從網上抄來的,不怕老土,管用就行,顯然陳總很清楚這點,覺得謝涿各方麵條件都不錯,想納入麾下,但定位重複。

直到目光不經意掃過寧安,之後寧安便覺得那道目光時不時落在身上,寧安不像之前那般拘謹,在對方抬杯時,不算太笨拙地也舉起杯子。

晚些時候,謝涿說出自己的推測。

陳總可能看上寧安。

寧安緊張地抓緊爪子。

他刷過短視頻,看著個個十八般武藝的超級e人視頻主們,寧安不是一般的抗拒。

“我不會那些。”

謝涿不以為然,“你一開始連跟人喝酒都不會,今天看你跟陳總敬酒挺自然的。”

陳總身上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距離感,甚至很親民,這些特質讓寧安放鬆。

他跟薑野那群世家子弟是不一樣的。

“再說網紅公司有成熟的運營模式,你會唱歌就讓你當唱歌博主,會跳舞就當跳舞博主,你不會說話就不說話唄,說不定拍些照片發到網上就行,嗐,你瞎想那麼多做什麼,走一步看一步,萬一紅了呢?”

寧安想想也對,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情。

接下來陳總來的次數增多,但是每次訂台不超過三萬,卻遲遲沒有簽人的動靜。

就在謝涿快煩起來時,陳總想簽謝涿。

酒吧有gogo做網紅,但Mu屬於高檔酒吧,隻能發些提前錄製好的跳舞片段,不能暴露客人的臉,更不能直播。

所以Mu裡沒有量級網紅,加上世俗對夜店工作依舊存有非議,網紅到夜店拍視頻的多,但夜店員工成為網紅的極少。

聽到結果,寧安鬆開一口氣。

但謝涿卻不願意,“在Mu每個月能拿多少看得見,去陳總那裡不好說,要是我沒火怎麼辦,Mu這邊的工作也停擺,沉沒成本太大。”

謝涿很快做出選擇,不去陳總的公司。

他是個乾脆果斷的人,做出決定就不再接陳總的台,但對方似乎沒看出謝涿的意圖,每次來都點謝涿,謝涿就把台子讓給其他人,謊稱自己不是有事就是先定了其他客人。

這晚謝涿定了個七萬的台,好久沒遇到這麼大方的客人。

謝涿精心捯飭一番帶著寧安開開心心出台。

寧安較之前又進步不少,他特彆受女性顧客歡迎,說話溫溫柔柔,談吐也不差,很容易讓女性.愛心泛濫。

陪客人正陪得開心,楊安康的信息一條接一條騷擾過來。

“怎麼了?”寧安小聲問謝涿。

謝涿臉上閃過不耐,最近楊勇搶台搶得厲害,他跟曹文生又陷入僵局,對方好幾天沒來捧場。

“陳總來了,點名讓我們過去。”謝涿可以過去打一頭,客人們都愛十一點後集中來店裡消費,好的營銷同時兼顧幾個台子也是有的。

楊安康不來攪合他說不定還去了。

寧安第一次主動開口,“那我過去看看?”

若是換成其他客人,寧安並沒有這個勇氣。

陳總給他的印象不錯,對方也不是同性戀,不會對男營銷動手動腳。

謝涿很高興寧安的主動,“那你去,不行就給我打電話,看著不對勁也不要硬抗。”

半個小時後,謝涿怎麼都沒想到,寧安這一去差點把警察給招來。

陳總帶了個網紅過來,還有另外幾個網紅公司的老板。

他看見寧安一個人過來時,臉上表情很不好看,但眼底閃過喜色。

“你陪幾個老板喝幾杯。”陳總命令寧安。

寧安看出陳總的不高興,但與薑野那種故意為難還是不同,這段時間寧安差不多能分清部分人類迷惑行為。

陳總隻是單純要麵子,不會做出什麼匪夷所思行為。於是寧安也沒強詞奪理去解釋什麼,簡單介紹自己後開始陪另外幾位老總喝酒。

喝酒一般玩些遊戲,簡單的就是搖骰子。

規則不難,謝涿教過寧安。

寧安像看著不太會這些的人,幾輪下來後,大家發現寧安的手法很生疏,但幾乎每場都能贏,於是開始有了興趣。

“小帥哥藏了幾手?”有人開玩笑。

寧安猶豫一下還是決定說點什麼,“老是輸的話擔心被誤以為騙酒喝。”

不想,幾位老板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寧安有些緊張,擔心說錯話。

“難得遇見這麼實誠的營銷,沒事,你喝就是,這點酒錢陳總不會看在眼裡。”

“或者你教教我們怎麼能贏。”

寧安想了想認真說道,“第一輪無所謂的,後麵采用遞減喊法,如果我的骰子數比較好,是11344,對方喊四個4,我就猶豫一下再加,對方就會覺得我沒那麼多……”

幾個老板頓時來了興致,一人高興地嘀咕,“還真教呀!”

陳總快速瞥了眼身旁的網紅。

那網紅接到信號立馬湊過去,“我也要玩,小哥哥,你也教教我。”

有了美女加入,場麵熱鬨起來。

網紅手腕戴了條鑽石手鏈,價值不菲。

好幾次折射的光影晃得寧安心神不寧。

後麵酒水喝得多起來,場麵開始混亂,一位老板捉住網紅的手腕,“小美,這手鏈怕是不便宜吧,陳總買給你的?”

網紅不躲閃,甚至將手往前遞了遞,“怎麼?我一個百萬粉絲的視頻主就不能是自己買的?”

恰巧寧安輸了一把,其中一位老板好不興奮,逮住機會將酒斟得滿滿的,“小帥哥喝酒喝酒。”

酒水晃蕩著流出來,眼看要滴在下方兩人手上。

寧安慌忙去接,那網紅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抽回手,一臉突然發現被占了便宜的屈辱表情,“你乾嘛呀!”

那手揚得又高又快,寧安反應不急,酒杯撞到網紅的手,網紅驚叫一聲甩開手,手腕上的鑽石手鏈飛出去。

謝涿趕過來時,網紅拿著那條鑽石手鏈哭哭啼啼,“這個老貴了,而且好幾顆鑽都找不到了,我不管,他一定要賠。”

寧安正趴在地上到處找鑽石。

台子在外場,到處都是人,不說那些鑽石飛到什麼地方,即便還在也多半被人撿走。

謝涿將寧安從桌子下麵拉出來時,臉色慘白,眼神彷徨,就像有什麼一直勉力支撐著他的脆弱支架快要傾塌。

不要找了的話,謝涿怎麼都說不出口。

“寧安,等打烊的時候再找。”

寧安的兩隻手還在地上摸來摸去,“不行呀,要是被彆人撿到帶走就糟了。”

謝涿跑去找楊安康,對方一臉譏諷,“這會兒打烊,你是不是有病?Mu從開業至今三年就沒提前打烊過,一晚上流水上百萬,為了條破鏈子幾百萬的生意不要了,還是說你們賠。”

謝涿知道自己這邊不占理,難得低下頭,“寧安他不容易,手鏈看著不便宜,如果找不到……”

楊安康冷笑,“不便宜就賠唄,自己損壞客人物品,難道還讓酒吧負責賠償?”

謝涿冷冷盯了楊安康片刻,轉身跑出去。

他陪著寧安在附近幾個桌位都找了,一顆都沒找回來。

雙方去了楊安康的辦公室,楊安康一改剛才的無情,舔著臉對陳總幾人連連道歉,陳總倒沒急言令色,但也看得出不高興。

網紅很傷心又很惱怒地指著寧安,“我這條鏈子七萬買的,丟了的鑽石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配回去,而且這種時尚單品要的就是完整度,若是被我的粉絲看出是後麵配的還不知道會怎麼笑話我。”

寧安幾乎被嚇傻了,呆呆地看著網紅。

謝涿沒好氣,“那你想怎麼弄?”

網紅仰起臉,“買條一樣的賠給我這件事就算了。”

寧安幾乎不受控製地全身顫抖起來。

隻能小聲詢問,“能不能便宜點?”

謝涿生氣地將他拉到身後,“我要求看監控,再報警,由警察確定責任方在誰,喝酒喝得好好的,他有病去碰你的鏈子,再就是我要求現在就鑒定這條鏈子的真假,及損失的鑽石數,如果真的全責在我們這邊,那麼賠償時你的鏈子還存在一個折舊費的問題……”

網紅頓時瞪圓眼睛,她這手鏈確實是時尚單品,也確實需要七萬的高價,但她是從粉絲手裡低價購入的二手品,根本要不了那麼多,當時陳總喊她拿個貴點的東西出來,她可舍不得真正的奢侈品,腦子一動就想到這個主意。

謝涿一副伶牙俐齒的模樣,她都能推測出對方還會讓她出具購買發票,這種二手貨哪裡有發票,若是陳總知道她耍這種滑頭,還不削了她。

頓時也不裝了,直接打開手機就要直播,“我直播間少說也有幾萬粉絲,不如讓他們評評理該怎麼做。”

楊安康猛地撲過來按住網紅的手機,疾言厲色地吼寧安,“你想讓Mu的名聲完蛋嗎?到時候我可保不住你,你自己去跟老板解釋,他媽的還不快點跟人道歉。”

Mu的老板不是簡單人,酒吧三年來無人鬨事還能越發紅火,背景手段都了得,大家都清楚,不影響酒吧生意,老板不太管,若是影響生意,再受寵的員工都會被丟出去。

就是謝涿也變了臉色,明顯對方想利用網絡混淆是非,就不清楚對方為了錢還是針對人。

雙方僵持不下,一直沉默的寧安抬起頭。

聲音很輕,卻沒有絲毫膽怯和祈求。

“我賠。”

最終賠償金額定在五萬,寧安詢問晚幾天給錢可以不。

寧安簽了欠條,對方一改剛才的咄咄逼人,帶著欠條立馬走人,他們走得太迅速,讓謝涿產生一絲懷疑,但是又察覺不出。

可能隻是那位網紅想訛錢。

“我把錢轉給你,剛才可以轉,但不想那麼早給他們錢,要不是楊安康那個胖子插一腳,我們哪裡需要……”

“不需要。”

謝涿回頭望向寧安,寧安從剛才起就很少說話。但此時看起來,他似乎很疲憊,疲憊到雙肩都塌下去。

好像這幾日的改變猶如曇花一現,將寧安又打回原形。

甚至更加脆弱。

寧安抬起眼睛,疲憊地看著謝涿,“我那裡還有錢,本來就是我不小心,你先回去,我休息一會兒就去上班。”

謝涿心情也不好,點點頭換衣服離開。

等酒吧打烊後,寧安又找了一個小時。

幾乎摸遍每個角落。

亮晶晶的鑽石卻好像真的消失般不見半點蹤影。

寧安靠著牆壁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

打烊後的Mu跟喧囂時完全是兩個樣子。

沒有人打掃,沒有人歸整。

一桌桌台子擺滿空掉的酒水飲料,吃食散落到處都是。

空氣中彌漫著渾濁的氣味。

一片狼藉。

就像寧安的人生。

無論他怎麼歸整打理,最終都是這幅模樣。

燈光暗下去的一瞬,寧安眼裡的光搖搖欲墜。

隧道造型的出入口。

隻有一盞盞應急燈亮著。

讓寧安想起曾經有段時間,有個人經常騎著機車載著他經過隧道,他很喜歡應急燈從頭頂閃過的感覺,像一條流動的星河,那時候,他也會天真而短暫的幻想,星河儘頭,是不是不再有煩惱的幸福之地。

有人在他麵前站定,身上彌漫著酒氣。

但對方站得很穩,低著頭沉默地看著他。

寧安遲鈍而緩慢地抬起頭,對上一雙深不見底黝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