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丹珩那兒出來,舟行晚心情不好。
他情緒低迷地低著頭踢著石頭走了一段,隱隱約約聽到前麵一陣嘈雜,他本能地想要避開,卻不曾想竟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這次掌門又放過他了?遊蕤那件事就這麼算了?”
“普通人的命不是命唄。”
“彆遊蕤了,前頭那兩百多名師兄弟的命都能就這麼算了,區區一個遊蕤算什麼?”
“不是說已經給他釘靜元針了嗎?靜元針閉靈鎖元,他如今應該是一個廢人才對,怎麼還殺得了遊蕤?”
“他們說釘了就釘了?你太天真,掌門都這麼保他了,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是一夥的?”
“可不是說元師兄看著的,元師兄那樣的天縱之才,也能被他們糊弄嗎?”
“所以才說你天真,彆聽彆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說到底元師兄跟那個才是師徒,再在咱們這些人麵前裝得嫉惡如仇又怎麼樣,好歹在他那裡拿了那麼多好處,你以為他真向著我們?”
“……”
宣泄似的嗓音沒有收斂,反而像故意揚聲說給彆人聽似的。舟行晚剛踢出去的石頭剛好撞到一棵樹上,他半個人藏在樹後,聽到這些義憤填膺的聲討,不由腳下一頓。
……字字不提他,又字字都是他,想死死不了,想活又活不好,他穿過來的這個身份……還真是注定了不能安生啊。
如果是在平時,舟行晚大概會直接走出去跟他們對峙,此時卻因為心情太差而有些懶得動彈。
他煩躁地踢了踢麵前粗壯的樹根,正猶豫是等那些人散了再走出去還是直接繞路,又猝不及防聽到一個激動的女聲:“你們在亂說什麼?蘅晚玉尊他不是那樣的人,遊蕤出事的時候他還在養傷呢,在藤齋做事的師兄都說了他沒出去過,迷迭境又這麼遠,他怎麼趕得過去?”
因為隔了一段距離,舟行晚其實沒有聽得很清楚。儘管如此,他還是從這道聲音裡聽出一兩分熟悉,舟行晚微微怔住,淡色的琉璃眼漸漸恢複神采,他側過頭將視線投向攔身的樹外,便見到一身粉衣的流毓站在人群邊緣,整張臉漲成薄紅,像是生了一場大氣似的。
真是……舟行晚定定望著流毓,心裡生出兩分好笑:明明他們相處也不過那麼一回,流毓是怎麼說出“他不是那樣的人”這種話的,就好像多了解他一樣。
而那旁邊的弟子被她反駁,麵子上有些掛不住,扯著嗓子更大聲了:“除了他還有誰想得出吃人金丹這樣歹毒的修煉方法?你說不是他,那是誰殺了遊蕤,難不成是你嗎?”
“是我也不可能是尊者!”流毓看上去氣鼓鼓的,她本來就不是多沉穩的性子,此時更是一隻手直接按在了佩劍上,“蘅晚玉尊是好人,他上回幫了我,我不信遊蕤師兄是他殺的!”
“幫了你?”
跟流毓對峙的那名弟子麵露狐疑,他上下掃了流毓一眼,然後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來了,迷迭境裡你是他那隊的是不是?你當然幫他說話了,我可是聽說他把其餘師兄弟采得的靈補都送你了,你拿了他的好處就來幫他蒙蔽人,當真無恥!”
“我沒有!”流毓被人誤會,聲音急了些,“那些靈補我都還給師兄們了,你隨便抓個人去問問,玉尊一開始也不是把東西給我,他隻是叫我保管一下,你都聽誰亂說的?”
“你當然隻撿著為自己好的說。”那弟子冷哼一聲,越看流毓著急,他麵上越發得意,男子身形本就比女子更長,此時更是抱著胸拿餘光睥睨,活生生一副居高臨下的施舍姿態。
他戲謔道:“這回試煉出來,你修為又漲了不少吧?可我卻聽說舟行晚暈過去後你們隊伍群龍無首,你既然沒拿到頭籌者的獎賞,修為又是怎麼漲了這麼一大截的?”
流毓眼眶微紅:“我自己在迷迭境裡撿到了天材地寶,那些我總能用吧?”
“怎麼剛好就這麼巧,他前腳讓你拿靈補,後腳你就撿到了那麼好的東西?”那弟子明顯不信,又或者本就無所謂事情真假,隻是享受流毓向自己自證的那種感覺而已。
旁邊立馬插來一道附和的聲音:“還是說你用了什麼彆的方法?我聽說雙修有益修為精進,那舟行晚怎麼偏偏對你那麼好,莫非你們……”
他話沒說完,隻是言猶未儘地盯著流毓露出一個下流的笑,然而其他人哪兒能不知道他要說什麼?紛紛對視一眼,隨即發出令人不適的聒噪哄笑。
流毓一個人說不過他們兩個,旁邊看戲的眾人也明顯不是偏她,不由有些惱了:“你們……你們……”
“師兄們開個玩笑而已,師妹不會生氣了吧?”
其中一名說話的弟子吃驚地看著她似要拔劍的動作,打趣道:“而且就算再生氣也不能當眾動手吧?掌門包庇舟行晚不假,但你一個女人,既沒在這次的試煉中拔得頭籌讓長老們看中收為內門弟子,哪怕跟那位玉尊行了雙修的事他也沒把你要過去,師妹今天這劍要是真拔出來,隻怕……”
後麵的話越發不堪入耳,那弟子看上去是在勸說流毓,其實根本是想坐實她跟舟行晚關係不清白的名聲。躲在暗處不打算出聲的舟行晚也終於聽不下去,他本來就煩,此刻更是用力踹了一腳麵前的樹根,不耐道:“吵死了。”
這聲音不算大,但眾人都是修行之人,都敏銳地聽到了這句不耐煩的抱怨。
適才嘈嚷的哄笑聲像是瞬間被寒氣凍住,與流毓圍在一起的弟子們僵滯著側目看來,臉上的調笑在看清舟行晚眉目的一瞬間變為驚惶。
一名說話的弟子默默往後退了兩步,另一名則強撐著笑道:“尊、尊者,您怎麼在這兒?”
“來找我的徒弟。”
舟行晚像沒聽見他們剛才的編排,麵無表情地指了指人群中的粉襖,流光一樣的眼神略略在眾人身上掃過,惹得那些外門弟子忙不迭低頭。
他想笑又笑不出來,隻說:“流毓在迷迭境裡表現得好,我已與掌門商量,要她做我的關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