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因為遇刺負傷,舟行晚狀態佳,等他被一行人押送到休刑殿的時候,已經巳時過半。

莊嚴沉肅的殿上坐著幾個年長的尊者,順其下首,幾個一看就身份非凡的弟子站成一排,其中一個身著惹眼紅衣、眼蒙赤色綢紗的男子高調而又張揚,格外引人注目。

舟行晚沒忍住往那邊多看了幾眼,便聽到係統說:【那是原身的師弟,名為丹珩,是流雲宗裡唯一的一個醫劍雙修。】

長得倒是人模人樣,眼睛雖然有被遮擋,卻也不難猜出隱藏在紅綢之下的是何等風采,就是可惜了,是個瞎子。

【他看得見。】

察覺到舟行晚在想什麼,003立馬糾正,【提醒一下宿主,丹珩最討厭的東西有兩樣,一樣是妖族,還有一樣是彆人說他是瞎子,原身跟他初見時不小心觸到他的逆鱗,差點被他打得半死。】

舟行晚嘴角微抽:【你確定我拿的是天之驕子劇本是吧?】

003自信滿滿:【那當然了,我騙你乾什麼?】

……差點被人打死的天之驕子,舟行晚垂下眼,決定以後對003的每一句話都要仔細甄彆。

“大膽罪徒,見了掌門還不跪下!”

一道嚴厲的嗬斥打斷了他跟係統的交流,舟行晚神情一冽,還沒找到聲音的來處,負責押送他的那四名弟子已經兩兩結對分站在他左右,壓著他的肩膀迫使他不得不跪在殿上。

胸口的傷在這一陣拉扯中又有要裂開的趨勢,舟行晚痛得哼出了聲,他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同時頭頂上傳來一道斥問:“怎麼回事,你們來之前對他用刑了?”

舟行晚雖然有罪,但要審問他也是問刑司的事,旁人越俎代庖不得;再就是流雲宗不倡動用私刑,如有違反一律收監問審,就算是掌門也沒有越過刑堂自作主張的權利。

玉穢撩起衣下擺跪在舟行晚旁邊,相比於旁邊狼狽得幾乎是半趴在地上的師弟,他腰背筆直,語氣不卑不亢:“回掌門,押送路上遇到了刺客,師弟為弟子擋了一刀,所以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休刑殿眾人:……

好一個“所以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好歹舟行晚是為了玉穢受的傷,如今傷人的匕首都還插在胸口上沒拿下來,他居然能把話說得這麼雲淡風輕。

眾人的目光一時都有些微妙,上首的掌門也臉色一變:“什麼人敢在我流雲宗的地盤行刺?”

玉穢道:“已經讓人去追查了,想來審完師弟,那邊就會有結果了。”

知天厲的目光這才重新落到了舟行晚身上:“怎麼不先給他療傷?”

玉穢平靜道:“押送隊伍裡沒有善醫藥者,不過弟子已經給蘅晚師弟喂了丹師弟煉製的回命丹,為他保住了一口氣。”

知天厲斂眉,他這才終於仔細打量了一下跪在地上那個自己曾經最寵愛的徒弟:“舟行晚,你可知罪?”

一陣威壓隨之橫掃而來,頓有萬鈞重壓落在肩頭。舟行晚身上一沉,他的額頭都被這股力壓得被迫抵在地上,胸口的傷勢似乎也被壓得更深。精神與□□的雙重拖累幾乎讓他喘不來氣,他“嗬”了一聲,勉力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道:“弟子認罪。”

知天厲橫眉一冷:“流雲宗兩百三十五條因金丹活剖而枉死的性命,你都供認不諱?”

兩百三十五條!

舟行晚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他驚異於原身的手狠心黑,無奈眼下是自己在使用這具身體,隻好咬牙認了下來:“是。”

“那好。”知天厲的聲音淡漠響起,同時撤了施發的威壓,“既然這樣,就罰你在寒境閉門思過三十年,你可有不服?”

“弟子領……啊?”跟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懲罰方式讓舟行晚大腦短暫宕機,他連痛都忘了,迅速從地上抬起頭來,“不殺我嗎?”

知天厲睨他:“這三十年,你要好好反省自己犯下的過錯,若你真心悔改,念在師徒一場的份上,屆時本尊還能留你一條性命。”

不要啊!

這劇情跟想象中的偏離太過,舟行晚臉色慘白,他隻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要凝固:三十年不進不出把他一個人關在那勞什子寒境裡,還不讓他自殺,他這得死到什麼時候去?

要殺就現在殺他,不要等到三十年後看他表現啊!

舟行晚忍著痛楚抬起頭來,正要說些什麼,知天厲已不看他,而是問殿內的其他人:“有人有意見嗎?”

其餘人紛紛噤聲,彆說意見了,連半點驚訝都看不出來,仿佛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眼見他心意已決,舟行晚環視一圈,突然狠下心來,不顧自己傷勢嚴重,暴起撲向旁邊一塵不染的玉穢。

“叫你抓我,叫你抓我!你看我把你的金丹都挖出來吃了,我叫你再抓我!”

他幾乎是騎到了玉穢身上,揚起的手綿軟無力,如雨點般毫無威脅地落在玉穢肩頭,同時抬起頭來凶狠地對知天厲說:“快把我放出去!把我手上跟腳上的鏈子都解了!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他!”

說著,舟行晚抬手抽出插在胸口上的匕首,沒了利器作堵,大股鮮血自他前胸噴湧而出,很快染濕了下麵一身白的玉穢。他卻像感覺不到血液流失似的,忍著因劇烈動作帶來的撕裂徹痛,顫顫巍巍將那把匕首橫在玉穢脖子上,啞聲大喊:“快點,都聽不懂人話嗎!”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誰也沒想到剛才還溫馴認罪的舟行晚會突然發難,還是以這種近乎自毀的方式。於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這麼一幅詭異的畫麵:身受重傷血流不止的舟行晚在玉穢身上又踢又打,他身上枷鎖重重,每抬一次手都會響起沉重的鏈條撞擊聲,聽上去駭人無比,實際上半點殺傷力都沒有,反而是他每動手一次,胸口的創傷因故又擠出大量鮮血,更襯得他像個剛從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修羅。

休刑殿裡圍觀的眾人:……

這算什麼,反向自殺嗎?

短暫驚愕一瞬,其餘人紛紛上前將兩人分開,係統也瘋狂在舟行晚腦海中警報:【宿主,ooc不可取啊,會被製裁的!】

舟行晚也很抓狂:【這也不可取那也不可取,穿錯世界就很可取了嗎?】

製裁就製裁好了,最好是能把他製裁死,這樣他就不用再思考怎麼在不能自殺的條件下弄死自己了。

生怕玉穢真的出事,知天厲立馬施術震落舟行晚手上的刀,他從高台上飛下,在確認首徒無事後才又看向舟行晚,臉色黑得可怕:“你想乾什麼,造反嗎?”

舟行晚陰惻惻笑道:“反正前麵已經殺過那麼多了,再多一個也無妨,隻要你留我一條性命,這流雲宗上上下下就都彆想……啊!”

一陣電流突然擊遍全身,舟行晚痛得雙腿一軟,差點又倒在地上;好在他反應及時,兩手勉強撐地穩住了身形,這才沒在眾人麵前摔一個狗吃屎。

舟行晚一邊揉著胸口,疼痛難忍中摸到了滿手的血,一邊問係統:【怎麼回事?】

【都說了會有製裁的!】係統的聲音聽起來比他的還可憐,【你第一次違規想要自殺的時候我還能用你是新人不懂規則來忽悠懲罰機製,這次是第二次了,懲罰機製不聽我忽悠啊!】

舟行晚:……

舟行晚咬牙,好,懲罰機製是吧,他忍。

他用餘光瞟了眼周圍,打算伺機再給知天厲點顏色看看,一隻手卻趁此機會扶住了他——玉穢力氣很大,隻是抓著舟行晚的手臂就叫人動彈不得,讓他沒辦法再分神去做其他的事。

舟行晚心頭倏跳,側眼看到玉穢不緊不慢地向知天厲行了個禮,好像半點都沒有受到自己剛才的發瘋影響,平靜道:“師尊,可否聽弟子一言?”

知天厲揉了揉眉心,麵上一派疲累:“說吧。”

玉穢坦然道:“蘅晚現在這個樣子恐怕是邪祟上身,如今狀況不明,貿然將他扔進寒境恐怕不夠妥善。”

他是知天厲的第一個徒弟,平日裡又最靠得住,事事讓人省心,知天厲對他多有倚重,聞言問:“那你打算怎麼樣?”

“若師父信得過弟子,弟子願意擔起看顧師弟的責任。”玉穢麵容恭敬,“左右關在寒境也是關,放在弟子身邊也是放,尤其蘅晚修為不低,入了寒境以後若無人看管,到時候再被他逃了出來,恐怕宗內又是一場劫難。”

“還是你想得周全。”或許是舟行晚剛才的樣子讓人心有餘悸,知天厲略作思忖便點了頭,“既然你有心,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玉穢半彎下身作領命狀。

旁邊因掙紮無果隻能默默捧著胸口流出的血的舟行晚:?

不是等等,他殺了好多人欸,加起來兩百多條人命,這樣就可以放過了他嗎?

這麼隨便的嗎!

這不是什麼三司會審嗎?聽起來這麼厲害,可是三司呢?審呢?確定這不是隻問了幾個問題而已嗎?

他眼睜睜看著休刑殿的人魚貫而出,其中還有些一看就跟他很熟譬如丹珩之輩出門時還朝他投來或鄙夷或猜測的目光。舟行晚還想試圖再掙紮一下,他左拉一下知天厲,右“喂”一聲丹珩,然而兩人都懶得搭理,自顧自地出了休刑殿,連頭都不帶回一下的。

舟行晚:……

舟行晚無語望天,要不是怕再被電一次,他真想繼續ooc衝天大喊:反派沒人權啊!

這算什麼?因為他構不成威脅就不把他當回事了嗎?他手上可是有兩百多條人命啊,真的不需要千刀萬剮以命抵命嗎?

……千刀萬剮還是算了,但是死是真的可以死的!

舟行晚歎了口氣,正憂愁於胸口上破的這個不會死但痛得他想直接躺在地上等死而且血根本堵不住一點的傷口,低下頭的時候,正好看到玉穢笑意吟吟、好整以暇地在旁邊看著自己。

舟行晚:完蛋,忘了這裡還有個活爹。

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一改剛才的瘋癲本色,顫顫巍巍道:“師兄,那你看我們……”

“你不是蘅晚吧?”

玉穢溫和地打斷了他的話,目光如春水撥人心弦,吐出的字句卻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寒栗:“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