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警告!檢測到宿主生命體質降到最低,宿主即將死亡,即將脫離世界:五、”
胸膛中傳來一股尖銳的痛意,舟行晚額上直冒冷汗,他低著頭,勉力笑著看插在自己前胸的那柄匕首。
“四、”
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原本斑駁的世界趨於黑白,舟行晚渾身失力,到最後終於連撐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他放心地閉上眼,感受著體內鮮血與生命的雙重流失。
“三、”
心臟處傷口的疼痛轉為麻木,身體好像突然什麼都感受不到,舟行晚的意識沉淪在一片虛無之中,讓他整個人都背負在某種不斷下陷的重墜裡。
“二、”
聽覺也慢慢消弭,所有紛擾亂成比風還難分辨的鳴聲,最後伴隨著他的呼吸聲一起消散,再追尋不到來處。
“一。”
一隻溫熱的手撬開了舟行晚的嘴唇,光滑的丹藥喂進嘴裡,癱倒在地上的青年瞬間意識到了不對,他努力推著舌頭想將那枚丹藥往外吐,然而那丹藥煉製得極好,幾乎入口即化。在舟行晚想出應對辦法之前,一股熱流從口腔躥往他的全身,先前丟失的生命源源不斷流向四肢百骸,僅僅幾個呼吸之間,剛才還即將轉變為屍體的人立馬恢複生機。
“檢測到宿主生命值正在回複,死亡中止,請宿主另尋機會自殺。”
“*!”
舟行晚沒忍住在心裡罵了句臟話,感覺到僵冷的肢體開始回溫,他費力地睜開雙眼,又在看清冷然半蹲在自己身邊的人的麵容後迅速重新合上。
那隻伸出的手就這麼堪堪停在半空,玉穢偏過頭,沉默地盯著地上裝死的人,而後慢條斯理地將手收回,還仔細地拿出一方錦帕擦了擦自己修長的手指,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那般:
“既然沒死,就自己起來吧。”
裝死無效,舟行晚仍舊賴在地上不肯動,他沒睜眼,聲音有氣無力:“師兄彆催,你看我胸前的血再流一會兒,一會兒肯定死了。”
玉穢看了他匕首還未抽出的胸口一眼,溫溫笑著:“那好,師弟且就先在這裡休息,我去休刑殿稟報要聽三司會審的諸位長老,請他們移步下來。”
說罷,他不再勸說,抬腳竟真的要走;反倒是剛才還癱倒不肯動彈的舟行晚聞言一急,慌忙坐起抓他:“師兄等等!”
他傷口未愈,又起身過急牽扯到痛處,沒忍住悶哼出了聲。玉穢被這聲音吸引得停步側目,眼中笑意依然:“怎麼了,蘅晚?”
“怎麼好意思勞動長老他們?”
舟行晚咬牙,自以為溫和實則猙獰地笑向玉穢,然後乖巧地將掛在自己兩隻手銬中間的鐵鏈送到對方手上,“我本就是戴罪之身,先前樁樁件件已經為宗門添了不少麻煩,現在怎麼能再讓他們奔走?”
拜托,他是很想死沒錯,但死跟死之間也是有區彆的,快刀斬亂麻一箭穿心跟受儘折磨生死不能那能一樣嗎?那不一樣!
反正根據這具身體之前的罪行看來,三司會審之後他肯定是活不了了,而今距離任務完成僅僅一步之遙,他又何必專門挑在這個時候找玉穢的不痛快呢?
思及此,舟行晚朝著玉穢露出了個無害的笑:“走吧師兄,彆讓長老們等久了。”
玉穢淡淡看了眼插在他胸口上的刀:“你沒事了?”
“沒事了。”舟行晚不以為意地看了眼自己冒血之勢仍不止息的傷口一眼,“小傷而已,還死不了。”
小傷?
旁邊負責押送的幾個弟子紛紛對視,皆在對方眼裡看到了難以置信之後,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繼續沉默。
玉穢也不再言語,他行至隊伍最前方領路,舟行晚看著他光風霽月的背影,又看了眼前往休刑殿的蜿蜒山道,最終長長歎了口氣,拖著手腳上沉重的銬鎖跟了上去。
說出來可能沒有人信,他,舟行晚,一介好人,莫名其妙死了不說,還莫名其妙一睜眼複活到另一個世界、莫名其妙穿到了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反派身上。
冷漠的係統並沒有給他過多選擇:“做任務,或者死。”
本來就沒打算反抗的舟行晚:……
舟行晚:“那我還是做任務吧。”
係統一改剛才的冷漠,開心地為他翻找世界設定:
“原主舟行晚,跟宿主同名同姓,少年天才,資賦異稟。”
“他拜入師門後為了維持天才之名,不惜選擇活剖同門弟子的金丹修煉,因此修為得以迅速精進,短短十年就修成大能,世稱蘅晚玉尊。”
“後來宗門選拔,原身看中男主,於是將其收為徒弟想要故技重施,誰知道自己的這個徒弟竟然是氣運之子!”
說到這裡,係統聲音激動地拔高,舟行晚也瞬間了然:“走完劇情送死是吧?你放心,我會做好男主的經驗包的。”
“不對。”係統鄭重地關閉劇本,“我們穿錯世界了。”
舟行晚:?
係統有些心虛,說話的聲音也慢慢降了下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宿主你儘快死遁完成這個世界的脫離,我好把你傳送到正確的世界。”
舟行晚:……
他回顧了一下係統剛才那一大段廢話,皮笑肉不笑道:“我剛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呢?”
“宿主請不要激動!”自知有愧,003滑跪得飛快,他儘力地安撫著舟行晚,““沒關係的,現在已經是世界線後期了,大家也都知道了原身的真麵目,你要死簡直超級容易!”
他關心的是這個嗎?
舟行晚微微一笑,他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終於勉強咽下了那幾句差點出口的臟話。
要他死是吧?好啊,死有什麼難的,死最簡單了。
舟行晚視線悠悠轉轉,從堅硬的青石板地,到角落圓鈍的桌子,再到頭頂高懸的房梁,最終落定在了不遠處堅實的門柱上。
“宿主不可以啊!”
察覺到他的想法,003幾乎破音,“自殺不可取,會被製裁的!”
舟行晚置若罔聞,管他什麼製裁,等他先死了再說。
他計算了一下自己跟門柱的距離,然後退到牆邊,突然一個縱步起跑,快速朝著門口撞了過去。
腦中003的喊聲還在繼續:“宿——主——不——要——啊——”
下一秒,緊閉的大門突然從外打開,刺眼天光破門而入,一道纖長白影踏光而來,剛好站在舟行晚要撞的位置。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隻在電光石火之間,堅硬的沉木被柔軟的身體替換,往前跑的勁力未消,舟行晚撞到人之後向前倒去,恰一隻手攬住了他的腰,聲音關切:“師弟小心。”
響在耳畔的聲音太過動聽,舟行晚人沒站穩,慌忙間抬頭看了一眼,卻隻來得及看到一雙深邃如瀚海星辰般的眼睛。
溫柔——這是舟行晚的第一印象。
他還陷在跟係統的鬥智鬥勇中,乍然出現一個陌生人,有些不能習慣。舟行晚手忙腳亂地從對方的懷抱裡掙脫開來,關於身份的詢問還沒問出,003已經突然變成了最初冷淡的電子音:【玉穢,原身師兄,處事周全,待人溫和,是第一個發現原身不對勁的人,也是他把原身的秘密抖落到眾人眼前的。】
短短幾句,舟行晚幻想出來的溫柔夢碎,轉而生出一股無邊膽寒。
這個人……知道“他”的真實麵目,敗壞了“他”的名聲,兩人最起碼在明麵上應該已經決裂過,可他還能這麼若無其事地扶住將要摔倒的自己喊他“師弟”,足見其心理素質之強。
舟行晚不喜歡跟這種喜歡在背後捅人刀子的笑麵虎打交道,假笑著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距離,客套地問:“師兄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裡?”
“師弟忘了,今天是三司會審的日子。”
玉穢笑得溫和,仿佛跟他談論今天天氣如何那樣自然,手上卻出現兩條不合時宜的粗長鐵鏈:“師父特意囑咐過,怕你路上出什麼意外,要把你的功體鎖上。”
舟行晚看了眼那兩根有他手臂粗的鏈子,咽了口口水,唇角微抽:“不用了吧?”
什麼怕他路上出什麼意外,真的不是怕他半路要跑嗎?
“要的。”玉穢向他走近,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按住舟行晚的手,笑意如常,“蘅晚,不要讓師兄為難。”
一雙冰冷得宛如毒蛇般的觸感爬上自己腕間,側眼看去,玉穢專注而又慢條斯理地將鐐銬分扣在自己左右兩隻手上,微微下垂的眼角帶著恬然笑意,神態溫和從容無比,卻無端讓人驚出一身冷汗。
舟行晚一時忘了掙紮,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怎麼會讓師兄為難呢?師兄想多了。”
玉穢把他兩隻手都控製住才抬眼看他,神情依舊:“嗯,是我想多了。”
舟行晚:……
雖然好像是順著自己的話說了,但不知道就是為什麼好生氣哦。
他抿著唇,再度將玉穢在自己這的危險係數提高了一個檔次。
玉穢不知他想,蹲下身如法炮製地將舟行晚的兩隻腳也加上鐵鏈,隨著一聲落鎖的聲音響起,舟行晚全身功體被禁,一切終成定局。
玉穢小心地拽住掛在兩隻手銬中間的牽引鏈往外走,聲音溫和無比:“好了蘅晚,不要讓長老們等得太久,我們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