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失常的我絕不可能是白月光13(1 / 1)

1.

羅埃爾的運氣不太好,即使他在和阿梅麗分開後及時趕去舅舅家中,卻依舊沒能碰上阿諾。

站在大門前,羅埃爾使勁拍打著厚重的鐵門,高聲呼喊著奧狄賽的名字。

“奧狄賽!舅舅——奧狄賽!”

無人應答,羅埃爾急得直打轉,他忘了自己沒有奧狄賽家的鑰匙,也忘了找阿梅麗要。

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翻牆時,遠處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舅舅家很偏僻,但此時的羅埃爾顧不得去想皮爾登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大聲衝對方喊道:“皮爾登!過來!!”

聽到聲音的皮爾登一愣,轉頭看到站在他舅舅門前的羅埃爾,屁顛屁顛地小跑過去。

“怎麼了?羅埃爾,有什麼事嗎?”

“過來,蹲下。”羅埃爾毫不廢話,拉著他站在牆邊,讓他蹲下後抬腳踩在他的後背。

“誒誒……?!”皮爾登一時有些慌亂,“這是做什麼?!!”

身下忽然晃動,讓羅埃爾差點沒站穩摔下去,氣得他拍了一下皮爾登的腦袋。

“蠢貨!彆亂動!好好蹲著!”

皮爾登挨了一巴掌,一下子便不動了,老老實實地蹲在地上,讓羅埃爾踩著。

後背的重量越來越沉,皮爾登艱難地撐著地,好不容易終於讓羅埃爾爬上了牆麵。

他直起身,抬頭看去,羅埃爾踩著牆頭,毫不猶豫地終身一躍,消失在攀著綠意的牆麵。

皮爾登傻了眼,這可是有三米高。

“羅埃爾!羅埃爾——你沒事吧……”他高聲喊著羅埃爾的名字。

但很快,牆的另一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沒事!”

羅埃爾撐著手從地上爬起,好在他跳入了一片沒有刺的花叢裡,隻是輕微地崴了下腳。

他踩在花叢中,隨口向牆的另一邊說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

而頂著背後腳印的皮爾登有些猶豫,隔著牆麵,他聽著逐漸消失的腳步聲,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轉過身離開了。

2.

羅埃爾很少來過奧狄賽的房子,而奧狄賽也不喜歡有人出現在他的屋裡。

即使是阿梅麗,也很少能夠得到奧狄賽的允許。

於是對於奧狄賽家中的格局,羅埃爾並不太了解,隻知道莊園的一切都由一個叫瓦爾德的老仆負責。

順著蜿蜒的石子小道,羅埃爾一路向前,竟意外走到了一處略微荒涼的地方——是的,荒涼。

對比身後道路的平整與小道兩旁修整得精致的花草,雜亂的野草與荒蕪的花叢更顯潦亂。

還有不遠處的一間小木屋。

看起來像是雜貨間。

羅埃爾步伐遲疑,前方的木屋並沒有能夠讓他走近的價值。

他是來找阿諾和奧狄賽的,並不是來探險。

褲兜裡的項鏈質感沉重,略微冰涼。

他下意識伸手觸碰了一下項鏈,觸及到的那一瞬間傳來指尖的寒意,激得他那還有些混濁的大腦立馬清明。

羅埃爾晃了晃腦袋,最後望了眼遠處那間小木屋,轉身向著另一個方向趕去。

3.

其實尤萊亞不叫尤萊亞,隻是他也忘了自己叫什麼,隻記得搖搖晃晃的馬車上,香噴噴的阿諾抱著他,親昵地喊著他“尤萊亞”。

於是他的名字便叫做了尤萊亞。

尤萊亞很喜歡這個名字,從阿諾的口中叫出,總帶著點柔軟的溫情,讓人聽著便不由感覺自己被他深深愛著。

他喜歡抱著他的阿諾,柔軟的懷抱裡如巢穴般溫暖,鼻間縈繞著不知名的淡淡香氣。

“尤萊亞,你剛剛去了哪裡?真是調皮。”

略微低啞的聲音輕柔的傳入耳中,帶著幾分溺寵的笑意。

長相昳麗的夫人低垂下眼,烏黑的發絲垂落在他的額前,惹來幾分瘙癢,而他隻呆滯地望著“她”,漆黑的眼中倒映出“她”白皙的臉頰。

尤萊亞……

他叫尤萊亞嗎?

那“她”是誰?

柔軟的指尖輕輕撚去他臉頰旁沾染的灰塵,“她”望著他,眼中一片柔和。

“……帶好項鏈,不然媽媽認不出你的……”

……媽媽?

他的……媽媽嗎?

他的手不由微微收緊,整顆心都仿佛浸泡在夫人充滿柔情的眼中,沉溺無法自救。

直到忽地觸碰到一處冰冷,低頭看去,是一條銀製的懷表項鏈。

麵前的人笑了笑,“對,就是這條項鏈。”

“她”說著,伸手為他戴上。

他懵懂地低下頭,項鏈便掛在了細細的脖頸上。

駛向小鎮的路上漫長又偏僻,他時常偷偷望向阿諾,窺視著阿諾的神情,模仿著阿諾的動作,但總是很笨拙地發出聲響,引來阿諾的注意。

那雙灰綠色的眼眸仿佛籠著一層薄霧,透露出春意的濕氣,看向他時浮出一點笑意,那霧氣便散了些。

從有意識起,他蜷縮在阿諾懷裡,被喚著尤萊亞的名字,戴上項鏈,他便一直堅信著,毫不懷疑自己的身份。

但當看到那張相片,精致可愛的幼童牽著貌美的夫人,笑得稚嫩天真,宛若一對母子。

他忽然對自己的名字和來曆感到了陌生。

他真的叫尤萊亞嗎?

……他真的是媽媽的孩子嗎?

4.

羅埃爾又撲了個空。

前廳並沒有阿諾與奧狄賽的身影,隻有火爐正燒得旺盛。

羅埃爾麵色難看,上前一步環顧四周,在桌上發現了殘留的餐具。

盛著酒液的杯子還散發著甜膩的果酒味,精致小巧的餐盤沾著點點奶油和麵包屑,羅埃爾仿佛能從這桌忘記收拾的餐桌裡看到數分鐘前阿諾坐在這品嘗甜點的場景。

這處的位置擺放的很好,身側便是透明的玻璃窗。

阿諾坐在桌椅上,手邊搭置著一杯甜甜的果酒,窗外天氣正好,金黃色的陽光透過通透的窗戶,灑落在貌美的夫人身上。

握著餐具的手纖細修長,卻不像羅埃爾的母親阿梅麗的手一樣柔弱小巧,掌背上伏著不算明顯的筋絡,宛若攀附在玉柱上的春日藤蔓。

羅埃爾的眼神不自覺變得飄忽,下一秒又想到了奧狄賽,眼神忽地變得尖銳。

那個好色貪財的老男人,不知道安的什麼心思,哄騙得無知的夫人來到他的老巢,定然是在想些野蠻的事情。

想到這裡,羅埃爾立馬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向屋內,將整個住宅翻了個遍,卻始終沒能發現阿諾的身影。

最後,他終於確定,阿諾已經被奧狄賽送了回去。

這之間的時間差不過是數分鐘,也就是他被阿梅麗攔住的那幾分鐘。

一想到是這個原因,羅埃爾的情緒就不太痛快,陰沉著臉從奧狄賽家中翻了出去。

沒有找到阿諾,項鏈也被摔壞了,羅埃爾拿著它也不知該如何修理。

而當羅埃爾找到尤萊亞的時,他正呆愣著,就連羅埃爾站在他麵前也沒有任何反應。

對於這樣的尤萊亞,羅埃爾微揚起下巴,隨手將項鏈丟給了他。

“尤萊亞,項鏈還給你,明天我再找你拿,記得保管好。”

他從來都不屑與尤萊亞做過多交談,若不是有阿諾,他怕是連一句話也不會和他說。

將項鏈丟給了尤萊亞,羅埃爾正要離開,忽然記起了什麼。

他微轉過頭,似不經意間提起道:“尤萊亞……你應該感到慶幸了,再過不了多久,你便要有一個爸爸了——說不定到時候我們還是親戚……”

聽到這句話的尤萊亞猛然驚醒,睜大眼睛看向羅埃爾。

可羅埃爾再說完這句話便轉過身,麵上的表情惡心得想吐。

親戚?!

尤萊亞怎麼可能會成為他的親戚?!!

羅埃爾幾欲作嘔,快步離開了麵包店,隻留下一個背影,完全不在乎聽到這句話的尤萊亞會怎麼想。

5.

……爸爸……

尤萊亞的心神幾乎全都被這個陌生的稱呼奪去,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會有一個父親。

「媽媽會結婚」——他從未想過這個可能,在尤萊亞預想的未來裡,隻有他和阿諾兩個人。

可當羅埃爾提起,這一念頭便如同吐出信子的毒蛇盤踞在他的腦海,一想起便嘶叫著朝他咬上一口。

若是媽媽結婚,有個新的丈夫,那本就不是他孩子的尤萊亞還能得到媽媽的關注嗎?

尤萊亞無比惶恐。

即使現在媽媽還未發現他並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此時的尤萊亞就像頭頂懸浮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無時無刻不懼怕著真相被發現。

6.

奧狄賽是個好人。

當阿諾從衣兜裡摸出那串綠寶石項鏈,他驚喜地給奧狄賽頒發了一個好人獎。

要不是忽然想起來尤萊亞要回來了,他說不定還會多待一會兒。

綠意幽幽的寶石在破舊屋內璀璨奪目,連帶著昏暗環境也變得明亮了許多。

雖然不知道奧狄賽什麼時候放入他兜裡的,或許是在扶他下車的時候。

但看著那顆碩大的祖母綠寶石,阿諾決定原諒奧狄賽之前的無禮行為。

也許他也不是故意的。

燈光昏明的屋內,阿諾美滋滋地摸著項鏈,眼中全是那顆漂亮的寶石。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是尤萊亞回來了。

他這幾天回來的都比平時早很多。

阿諾連忙將項鏈藏在放衣服的木箱裡,起身來到門前,從蟲眼裡窺視門外的人影。

擺在蟲眼前的懷表斷成了兩節,表蓋不見了蹤影,露出指針轉動的表麵。

阿諾雖然疑惑著項鏈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但還是為尤萊亞打開了門。

今天的尤萊亞看起來比昨日還要狼狽,他套著滿是灰塵與腳印的衣服,瑟縮地站在阿諾麵前。

阿諾有些奇怪,尤萊亞從來沒有這麼沉默過。

阿諾這樣想著,卻見尤萊亞低著頭,將今日的晚餐放在桌上。

“抱歉媽媽,今天回來的有些晚了……我買了點肉食,您先吃吧。”

阿諾微微一愣,抬眼看向窗外,才發現已經到了晚上,月亮高懸夜空,尤萊亞回來的時間比往日要遲很多。

阿諾想到了今日的事情,有些心虛:“……沒關係,回來就好。”

他遲疑地看了眼始終低垂下頭的尤萊亞,緩緩坐在桌椅上。

或許是意識到此時尤萊亞的狀態不太對勁,難得良心發現的阿諾並沒有立即食用,而是等尤萊亞燒完熱水洗好澡。

7.

洗澡並不方便,阿諾洗一次需要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每次都需要燒三四次熱水,實在太過麻煩,所以阿諾一般都是等到尤萊亞回來幫他燒完水。

尤萊亞自己洗澡倒是快很多,但阿諾還是等得犯困,撐著腦袋在桌上打瞌睡。

一旁香噴噴的肉食勾得阿諾不停咽口水,做夢夢到了豪華大餐。

等尤萊亞洗漱完出來,便看到正打著瞌睡的阿諾。

撐著下巴睡著了的阿諾看起來比醒著的時候要跟柔軟許多,臉頰被擠得微微變形,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落下一片陰影,嫻靜而美麗。

直到身旁傳來木凳移動的“吱嘎”聲響,一瞬間驚醒了他。

阿諾猛然睜開眼,下意識地看向麵前完好無損的食物,然後再轉頭看向身側的尤萊亞。

個頭瘦小的他褪去厚實破舊的衣服,顯得更加瘦弱了,濕漉漉的發尾粘著下顎處,不停地往下滴落著水珠。

夜裡逐漸寒冷,即使在密閉的屋內也躲不過冷空氣的襲擊,原本還算溫熱的水珠在半空迅速變得冰冷,落在阿諾的手背上凍得他不由畏縮了一下。

尤萊亞的膚色蒼白,看起來比終日躲在屋裡的阿諾還要白一分。

略長的烏黑發絲蓋過了他的眼睛,阿諾隻能看見他一點緋紅的鼻尖和微抿著的嘴唇,任是讓阿諾從他這般不太可愛的模樣裡看出了幾分可憐。

他沉默地打開晚餐,一聲不發地將食物分配好,並將它推向阿諾的方向,然後悶不吭聲地低頭吃飯。

看著這樣的尤萊亞,阿諾遲疑了一瞬,朝著他緩緩伸出手。

食指勾起了尤萊亞臉頰旁的濕發,然後輕輕挽至耳邊,尤萊亞睫毛微顫,低垂著眼睛不敢看他。

可麵前的阿諾卻輕輕捧起他的臉,柔柔地撫開落在鼻尖的發絲,與他對視著。

“尤萊亞,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溫熱的吐息緩緩噴灑著睫毛,瘦弱的孩子聽到了母親溫柔的詢問,一瞬間鼻間酸澀,幾乎要落下眼淚。

他不止該如何去向母親講述,自己總被鎮上的同齡人欺負,他們搶走了他的項鏈,摔壞了它,還想要搶走他唯一的“母親”……

即使——他發現自己也不是“母親”真正的孩子。

“媽媽……”

“我是您的孩子嗎?”

阿諾給他肯定的回複——“當然。”

尤萊亞望著阿諾灰綠色的眼眸,眼中柔軟的情緒使他情難自控,很想問出心中的那句話——「那您為何認不出我」

但他是膽怯的。

尤萊亞還記得那張相片上的孩子,那張與他長相迥然不同,卻和母親有著幾分相似的天真麵龐。

他站在母親的身旁,緊緊地牽著母親的手,臉上露出可愛稚嫩的笑容。讓人見了便一眼能看出兩人之間的關係。

而不像他——矮小瘦弱的身體,蒼白病弱的肌膚,還有與母親完全沒有一絲相同之處的長相。

阿諾像極了生活奢華的貴族夫人,而他卻像極了貧民區的孤兒。

可這樣的他卻是母親的孩子。

尤萊亞早該知曉的,隻是阿諾親昵地呼喚,溫暖的懷抱讓他下意識地忽視那些漏洞。

——為什麼他和阿諾長得一點也不像?為什麼他不記得自己的過去?想不起來曾經和阿諾生活的記憶?

尤萊亞緊緊地攥著手中的餐具,被他藏在胸口的相片仿佛正散發著熱意,幾乎快要燙熟了胸口的那一處皮膚。

然而等他回過神來,卻又發現那隻是他的錯覺。

抬眼對上阿諾灰綠色的眼睛,眼中的擔憂幾乎快溢了出來,讓他不慎掉落湖底沉溺。

尤萊亞忍不住開口:“媽媽……”

“您會結婚嗎?”

阿諾有些疑惑:“為什麼會問這個?”

他想到了今日來接他的馬車,不由心虛。

……難不成被尤萊亞看見了?

但很快阿諾又理直氣壯了起來。

他才不是喜歡奧狄賽的小蛋糕和錢,他是為了讓尤萊亞能夠有更好的生活!

雖然這麼想著,但阿諾的語氣還是不免弱了幾分。

“結婚這件事情……其實也說不定,畢竟未來的事情誰也不知道……”

模棱兩可的話語讓尤萊亞的眼睛不禁黯淡幾分,他注意到阿諾不敢看他的眼神,心裡愈發難過。

可他本就不是阿諾的孩子,哪有資格去反對?

這麼想著,尤萊亞卻不由眼睛酸澀,他掙脫了阿諾的手,一頭撲進阿諾的懷裡。

尤萊亞環著阿諾的腰肢,悶聲悶氣的話語從懷中傳來。

“……媽媽,能不結婚嗎?”

撫著發頂的手緩緩移動,可身前的阿諾卻沉默著。

尤萊亞不由著急起來,起身直視著阿諾,揪著阿諾的衣服連忙承諾著:“媽媽,我會長大的!我會長得比鎮上的波特大叔還要高大,賺很多很多的錢——”

尤萊亞迫切地望著阿諾,想要向他證明著自己。

可身形瘦弱的他幾乎像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身處的環境破爛老舊,連冬日裡第二件保暖的被子也沒有。

尤萊亞忽地停住了動作,因為他看到了阿諾眼底的憐憫。他說出的大話就像是酒館裡喝醉酒的男人,大言不慚地說著自己的妄想。

再次莫名消失的窗戶處湧進一股寒風,吹得尤萊亞身體發顫,發尾不停滴落的水珠將他的領口打濕,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臉頰透露著不正常的紅暈,他似乎有些受涼了,頭腦發燙,說話糊塗。

尤萊亞聽見阿諾無奈的聲音。

“坐下來吧,晚餐都快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