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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予舒現在不想死了,她哆哆嗦嗦地自己從欄杆處翻了過來,在護欄外站了一會,她的腿軟了……

賀臨大步過去,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從危險的地方拖下來。

黎尚也上前,兩人一起把她帶到了安全的地方。

算是死裡逃生的劉予舒,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向賀臨的眼神帶著茫然和希冀。

賀臨原本已經不準備再跟她多說什麼了,但是他被這樣的眼神盯了一會,終於還是認真地看著劉予舒道:“你要相信,錯的不是你,你生來就是自由的。”

剛才的孤勇用儘了。

劉予舒緩緩地蹲下身來,把頭埋在膝蓋裡抱緊了自己。

她蜷縮成了小小的一團,細碎的嗚咽聲從喉嚨裡傳出。

賀臨示意一起上來的護士和趕來的程笑衣照顧一下劉予舒,確保她的安全。

他自己帶著黎尚往樓梯間的方向後退了幾步,給她留出崩潰的空間。

賀臨這才從兜裡摸出一根煙,叼在嘴裡,側頭看了一眼一直盯著他瞧的黎尚。

他知道黎尚不抽煙,又走了幾步,背過身才給自己點了一根,剛抽了一口身後就響起了嚎啕大哭。

女人似乎要將自己曾經受過的所有屈辱都哭出來,或許隻有用這樣的方式,才能讓今後麵對一切的勇氣重新生長出來,為了她渴望的自由,再次孤注一擲,去拚一拚屬於她自己的人生。

聽到這樣的哭聲,賀臨吐煙圈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卻沒有回頭。

黎尚站在賀臨的身後,他看了一眼還縮在天台上痛哭的女人,回過頭眼前是賀臨高大又熟悉的背影。

雖然境遇不同,但此時他們三個人都站在了陽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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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雲城市第一人民醫院,賀臨帶著警員們處理了後續問題。

他們從天台上下來以後,陽光褪去,天色轉陰。

到了傍晚,雨終於下了下來,似乎連老天也在為這些女人悲泣。

院方和萬紅在之前有協議,腫瘤科的二十幾名重症護工都是她負責提供的。

那些女人大部分是離家出走的,其中有些被家人報了失蹤。

她們寧願生活在這裡,也不願意回家。賀臨給她們進行了簡單的登記,確認了身份,隨後再三保證不會向外界透露她們的行蹤。

他向陳局說明了情況,利用警方的關係暫時封鎖了媒體消息。

但是同時,賀臨也對這樣的情況有些憂心,萬紅和案件有了牽扯,這些女人很可能在這裡做不長久。

萬一醫院這邊主動辭退這些護工,她們又能去哪裡安身呢?

終於,萬紅和唐愛蓮都被帶到了市局,關在了不同的審訊室裡。

時間已經臨近下班,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今晚加班夜審,他們給兩位嫌疑人安排了晚飯。

隊員們稍事休整,整理好手上的證據。

賀臨把人分為了兩組,黎尚和程笑衣審問唐愛蓮,吳韻聲和方覺負責審問萬紅。

他在觀察室裡,聽著兩邊的進度。

第一審訊室裡進展得更加順利,程笑衣問得柔聲細語,細致入微,她沒有強烈的攻擊性,唐愛蓮也十分配合,幾乎是問到了就會給出回答。

黎尚在一旁安靜聽著,負責進行記錄。

“上個月二十七號那天,郭木春去過醫院的住院部,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沒有看到他,但是後來我聽彆人說了。郭木春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我在醫院裡的消息,就來這邊鬨事,可是他沒能上樓,就被保安們趕出去了。”

“我們調取了腫瘤科的記錄,在上個月的二十九號下午,你請假了。直到淩晨你才回來,那段時間你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我……”唐愛蓮低頭遲疑了一會,抬起頭道,“我回家了……”

光線略微不足的審問室裡,氣氛凝重而略顯壓抑。

唐愛蓮坐在冰冷的審訊椅上,身體微微顫抖,眼神之中滿是惶恐不安,她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小聲補充了一句:“我準備去見郭木春,但是我沒有殺他……”

程笑衣抬頭,看向麵前的女人:“你回去都做了什麼?請你詳細說一下整個過程和當時的情況。”

唐愛蓮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上個月二十八號,晚上的時候,紅姐找我聊過一次,她當時說……郭木春這樣來醫院裡鬨事很危險,有可能會讓彆人知道我們在這裡。她讓我回家找郭木春談談這件事。”

“我當時……我當時害怕極了,我哭著求紅姐,我不敢去見郭木春,那個男人見到我可能會把我打死的。”

唐愛蓮的聲音發顫,繼續講述當時的情況。

“我求紅姐給我換個地方,我什麼都願意做。可是紅姐還是讓我回家去,她說……這是我的家事,應該自己去處理好。不能給其他人帶來危險。”

“我不去,她就威脅我說她會和郭木春直接聊,把我交出去。如果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最好自己去主動找他,和他好好談談。紅姐答應我,如果我處理好了,還能回來繼續在醫院裡做護工。”

說到這裡,唐愛蓮低下了頭,像是一隻受傷的小鳥,收攏起了自己的翅膀。

“然後呢?”程笑衣追問。

唐愛蓮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二十九號下午的時候,我請假出了醫院,我想到要麵對郭木春,還是覺得很害怕,後來我去超市裡買了一把水果刀防身,到了離家不遠處。我一直猶豫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我又去小超市買了點吃的,然後我就看到了架子上的酒……”

“我平時是不喝酒的,郭木春喝,他喝了以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我過去很恨這個東西,但是當時,我想也許我喝上一點,就有膽子麵對他了。”

“我買了一瓶二鍋頭,一斤的那種,一口氣喝了半瓶,我的頭暈暈沉沉的,確實膽子大了不少。那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樓下的人也不多,我看房間裡的燈還亮著,就鼓起勇氣上了樓。用我的鑰匙打開了門。他一直沒有換鎖。”

審訊室裡,唐愛蓮的呼吸漸漸加速,手指也逐漸攥緊,發出輕微的關節響,她的講述忽然停在了這裡。

程笑衣微微皺眉,繼續問她:“進屋後呢,發生了什麼?你見到他了嗎?”

唐愛蓮的目光變得有些迷離,說不清是開心還是迷茫,亦或在其中有些什麼彆的複雜感情。

女人的嘴唇顫抖著:“我看到……我看到郭木春躺在了客廳的地上,他在抽搐著,口吐白沫……他讓我救他……”

隨後她的身體輕微一抖,像是從可怕的幻象裡掙紮了出來,回到了現實之中:“我……我當時嚇壞了,以為是自己喝多了出現了幻覺,我嚇得蜷縮在沙發上,我怕他打我,也怕他碰到我,我一動也不敢動。”

“後來我的酒勁兒上來了,頭暈得厲害,我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可能睡著了,也可能沒有。”

“等我再次清醒,發現他躺在地上,已經不動了,我嚇了一跳,到他的鼻子底下摸了摸。他沒氣了,人都開始涼了,硬了。”

“我想,也許是他心臟病發作了,也許是因為他吃了藥又喝了酒。我很害怕,但是又覺得他這樣是活該,死有餘辜。”

“我當時的想法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回來過,我看到桌子上擺著他的杯子,就把杯子洗了,又把客廳裡的地拖了,小心地把我碰過的地方都擦了一遍,然後我用布子墊著關了燈,鎖了門出去……”

“後來我趁夜打車回了醫院,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說到這裡,她的頭低了下來,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祈求大人們的原諒:“我心裡一直很害怕,我因為見死不救這件事很後悔,可是當時即便我打電話救他,他也活不下來。可能救護車沒來,他就已經死了。如果因為這些要判刑,那我都認。”

說到這裡,唐愛蓮哭了,她用手胡亂擦著臉上的淚,聲音中帶著無助:“但是你們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他。我做不出來殺人這種事。如果我要殺他,那我可能早就動手了,沒必要自己躲出去受罪。”

觀察室裡的賀臨皺眉聽著。

屍檢結果顯示,郭木春是中毒而亡,這是明顯的謀殺。

他從情感上不希望眼前的女人是凶手,但是作為一名刑警,他必須理性地處理每個案件,辨彆出案子的凶手。

這些目前隻是唐愛蓮的一麵之詞,也許她在說謊;也許她當時喝了酒,趁著醉意毒殺了郭木春,但是忘記了行凶過程;也許凶手另有其人;也許事情還有其他的真相。

不過,這些證詞之中有一些信息是能夠確定的,第一,當晚唐愛蓮確實回過家,出現在第一案發現場;第二,不止一批人當晚去了郭木春的家裡,破壞過現場,打掃過客廳的地麵,所以那裡才會異常乾淨。

賀臨想到這裡長歎了一聲。

看來,這個案件背後的真相比他們想象之中還要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