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旅店,3年前444號房曾發生惡劣凶殺事件。一名男子殘忍分屍了其妻子,並將其肢體攪碎後扔進下水道。其女兒也被他塞進洗衣機中絞死。該男子被發現時,已經呈現頭頸完全離斷狀態……據觀察,他的頭是被他自己生生扯下來的……”
特情局調查員方洄翻閱著手上的資料,補充道:“看起來異端危險程度應該不算太高,不然報案人楊娜娜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不過這魅力旅店裡的異端很狡猾,在案發之後就藏匿了起來,數次出現都在不同地點,讓人很難發現它的蹤影。”
在他擱腳的茶幾對麵,坐著個穿黑色風衣的長發男子。
此人戴一雙黑色絲質手套,骨節寬大,手指纖長。那雙俊美有型的臉上,長著一雙幽綠色的瞳仁,長睫顫動時,儘顯憂鬱。
在方洄概括資料內容的同時,綠瞳男子已經折好了一朵精致的紙玫瑰。
“裴隊,你有在聽嗎?”方洄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他不喊這一聲,恐怕旁人得以為他才是領導——畢竟這說話的口氣,也太不正經了點。
“在聽。”裴恒將玫瑰花瓣撥得舒展開,說出自己的推測:“有活化特性,有一定智商,至少是D級異端。走吧。”
“誒?你要跟我一起去嗎?”方洄驚訝道:“這種程度輪不到你出馬吧。”
裴恒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會議室,輕啟薄唇,簡明扼要地說:“他們開會,我沒事做。”
“好吧。”方洄道。
通過空間戒指,兩人很快就抵達了魅力旅店所在地。
恢複原狀的魅力旅店內,早已空無一人。
乾涸的魚缸裡積了一層黏膩的灰,紙人從櫃台飄出來的瞬間,就被方洄乾脆利落地一槍鎖定。
“留著,問情況。”裴恒拋出的一句話,留住了老板娘的性命。
方洄將紙片人縮放進腰間帶的收容匣裡,和裴恒一起快步往樓上走去。
難聞的腐臭味從四樓傳來,兩人一路往上,很快就循著臭味找到了旅館的444號房。
此處早已人去樓空,隻剩下洗衣機和下水道裡的殘肢碎塊等待清理。
“奇怪。案發現場的圖片顯示,這裡應該臥著男主人的屍體,怎麼沒看見?難道在其他房間?”方洄對比著案發現場的舊圖,喃喃道。
裴恒長腿如風,迅速瀏覽完房間各處,又停留在臥室散落的鏡子碎片前,道:“這裡。”
“嗯?你是說,鏡子裡?”方洄問。
裴恒點點頭。他單膝落地,撚起一塊小碎片仔細查看。
而方洄也相當配合地拿出判定器,對著鏡框掃了一下。
上麵顯示:【異端名稱:契約魔鏡】
【異端描述:可實現人類願望的神奇魔鏡,但願望多以扭曲形式達成,具有蠱惑人心的力量。許願者須獻祭以取悅魔鏡,其肉身會變成魔鏡的養料,靈魂會被魔鏡奴役。】
【異端規則:1.許願者須提供頭顱作為祭品
2.許願結束後,兩者間會形成契約,違契者將以各種慘烈形式死亡
3.不可久視,會逐漸影響持有者心靈,令其逐漸失控】
【評定等級:D→E→G→正常】
等級那欄的數字一頓亂跳,最後居然定格為綠色的“正常”。這可是極為罕見的情況。
就連裴恒的眉都微不可見地擰了一下。
“算了,等帶回局裡,再做二次判定吧。”方洄說完,就戴上手套,將鏡框放進收容匣。
撿起地上碎片的時候,他拿出“還原棍”敲了一下,本想看看受害者是不是真在裡麵,結果就看見魔鏡“嘔”“嘔”“嘔”,吐出了幾具腐爛到八成的人類軀體。
腐屍大都首頸分離,白骨裸露,關節處被酸液溶斷,如消化到一半沾滿胃酸的食物。
尤其是那衝天的臭味,簡直比三年不清再一瓢攪動的糞坑還要味大。
方洄捂住嘴,開始找地方嘔吐。
反觀裴恒,早已先他一步跳到窗外,立在屋簷上當雕塑了。
“這……不是……”方洄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瞅一眼都嫌惡心的屍塊,心想:你就光顧著耍帥是吧?一點不管你隊友啊?損色。
在方洄捂著鼻子埋頭苦乾,裴恒站在高處吹風的“通力合作”下,他們最終完成了收容任務。
至於接下來的調查失蹤成員,DNA比對等,就要留給其他部門,和警局來協作了。
方洄等走出旅店,還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隱隱間有種氨氣中毒的症狀。
他趴在電線杆子上正緩著,而後麵的裴恒卻不自覺拉開了距離。
他走到無人的角落,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從前台順走的便簽,上麵正是褚顏留下的信息。
字跡娟秀,見字如人。
“弄壞了……鏡子……”裴恒的目光從上麵一字一字地掃過,眸中閃過幾分興味。
與活化異端共處一室,還能摧毀它的活性,這個人,有點意思。
裴恒一邊想,一邊將便簽紙塞回口袋裡,大步走上了歸程。
……
哇!
褚顏仰頭看向麵前這金碧輝煌的酒店,發出了由衷的讚歎聲。
這碩大的LED屏,這光可鑒人的玻璃外牆,這氣派宏偉的大門,這製服加身的門童,要不是頂上招牌寫著“海鯨酒店”幾個字,褚顏幾乎要以為自己誤闖了什麼宮殿。
他帶著閃亮的星星眼走過旋轉門。幸好侍者很快迎上前來,領他去了應聘者所在的大廳。
在他之前,大廳裡已經零零散散來了二十多號人。酒店貼心準備了中西各種免費餐點,即使他們沒應聘上,這些食物也可以隨吃隨拿。
他正好肚子餓,索性拿起餐盤,一塊一塊夾了起來。
他正吃著,忽然感到一束尖銳的目光直直地打了過來。
他逆向望去,發現窺探者是立在偏門處的一個高個保鏢。那人戴一副無框眼鏡,與他目光相撞時也隻是微微頷首,又很快移開。
關於麵試,褚顏心裡其實是沒底的,畢竟他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樣的大型招聘。
但出乎意料的,他剛一吃完,那位高個保鏢就徑直朝他走過來,邀請他借一步說話。
褚顏疑惑地跟上去,穿過回廊,就到了隱藏在後麵的會客室。
簡單的老派裝修風格,桌椅沙發,美酒好茶。
會客室正中央站著一個穿正裝打領帶的經理,胸前的銘牌揭示了他的身份。
他後麵是一張竹製屏風,屏麵上繡著梅蘭竹菊四君子,都是蜀繡,價值不菲。
褚顏進屋後,往右邊一瞥,意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麵孔:前不久在人才市場裡見過的那個尖瘦男人。
後者見到他,顯然也是一愣,隨即油腔滑調地道了聲:“你好”。
“我們找你們來,是想請你們幫忙處理1313號房間的異常。”酒店經理開口道:“這間房子很凶險,凡在此過夜的顧客,都會在一夜之間,因各種原因而離奇死亡。”
經理介紹道:“它的存在,已經嚴重影響到了酒店的正常運營,但因為造價原因,我們不方便對它進行拆除重建,所以才想借助你們的力量,看能不能讓它恢複正常。”
“當然,我們並不想讓普通人白白送命,所以征集的目的,就是招納像你們這樣的異能者。”
異能者?褚顏捕捉到了新名詞,這是有特異功能的意思?但自己好像沒啥特彆啊,會不會是這些人看走眼了?
不等他發言,尖瘦男人就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這種事情,你們不應該找特情局嗎?怎麼有空找我們?”
經理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問,麵色未改,從容應對道:“我們有自己的考量,你們隻需要決定是接受,還是不接受就可以了。這是合同。”
雖然霍醫生說現在的世界亂象橫生,但褚顏到現在還沒見過什麼恐怖事件,所以也沒怎麼畏懼。
而且1000塊一晚,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不錯的酬勞。所以他當即點頭道:“我接受。”
“好吧,我也接。”尖瘦男人見他如此爽快,也跟著答應下來。
晚飯過後,經理給了他們房門鑰匙——一鎖一卡,雙重保險,怕的就是他們在酒店裡出事。
房號正是1313。
13,這個數字在中外語境中有不同的解讀,國人認為它是高貴、吉祥的象征,而西方人總是將它與疾病、惡魔、災禍等進行捆綁。
酒店方提醒他們,此行可以自備防身物品。尖瘦男人將口袋塞得鼓鼓囊囊,而褚顏隻順手拿了幾份甜品加兩瓶紅酒——並一把削水果的小刀。
兩人進房間後,就先在茶幾兩邊坐了下來。
尖瘦男人看他吃得香,主動問詢道:“你不怕嗎?”
褚顏“啊嗚啊嗚”往嘴裡塞吃的,一無所察地說:“我還沒見過異端長啥樣呢。”
“那你可得小心點。”尖瘦男人敞開灰馬甲,從裡麵拿出一把鋒利的折疊刀。馬甲內袋裡鼓鼓囊囊,顯然裝了不少好東西。“這裡的異端,不簡單。”
“那是什麼?”褚顏指著他腰間透出紅色的兩個小塑料袋,問。
“紅磷。還有朱砂。”尖瘦男人說:“出門在外,總得多備點東西。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我是胡克。”
“賀蘭。”褚顏利落地報了假名。
“聽起來像個女孩名。”胡克又問:“你的異能是什麼?說清楚點,也好有個照應。”
“不清楚。”褚顏攤攤手:“說實話,他要是不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異能者。”
“難道你的能力經由父母遺傳?平時應該也有所表現吧?”胡克問。
“原諒我記性不好,我真不記得了。”褚顏說。
胡克卻隻當他在藏私,沒有再多言。但他知道那個保鏢有“鑒定”技能,應該不會看走眼。
“你的異能是什麼?”褚顏問,他還挺想見識下超能力的。
“我會變魔術,比如,把你懷裡的東西變出來。”胡克神秘一笑,對著“賀蘭”抓了一把。其實打一進來他就發現了,“賀蘭”這人胸口鼓起,指不定藏了什麼好東西。
他說的“變魔術”也隻是托辭,真實情況是“偷竊”。
可他這一抓,卻失手了。再試了幾次,依然如此。
胡克不自覺皺起眉頭,心想:看來這玩意等級很高啊,這個“賀蘭”可真不簡單。
見依然拿不出來,胡克隻好放棄,給自己挽尊道:“可能今天手氣不佳。”
“沒事沒事。”褚顏連忙擺手,表示不用麻煩了。
交換完基本信息後,兩人便開始研究這間房子。
客廳兩側,掛著三副不同的掛畫。
第一張圖,上麵繪著一個古舊樸素的房屋,背後的書架布滿了密集的小小坑洞,像某種齧齒類動物的齒痕。
前景是一位身懷六甲的孕婦。劣質油彩勾勒著她的麵目,讓她的五官看起來有些畸形。
最離奇的是她的肚子,明顯不是正常孕肚該有的尺寸,肚皮漲大得幾乎變了形。又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其中膨脹,隻要瞬息,就可以破殼而出。
她帶著滿足與喟歎,輕撫著自己的腹部,像在期盼著它的降生。
也許是盯那個肚子盯得過久,褚顏忽然覺得背後有點發毛,他往身後看了一眼,卻隻看到一堵厚厚的高牆。
等他將目光挪轉時,卻悚然一驚。
因為那個孕婦的眼睛……好像跟著他的行動軌跡,動了一下。
她在看我?褚顏晃了晃腦袋,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但當他定睛去看時,孕婦已經恢複了正常。
孕婦腳邊,是一隻漂亮的碧眼狸花貓。按理說,這樣美麗的小家夥,應該會窩在她腳邊愉快地玩耍。
可畫中這隻,脊背弓起,尾巴直豎,背上的毛也跟著炸了起來。
褚顏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喵——”
是午夜時分最常聽見的那種淒厲的嚎啕。
他仰頭看向天花板,隱約間有一種,自己被盯上了的錯覺。
他竭力移開目光,想去看第二幅。
第二幅畫著一群在海裡暢遊的、長得千奇百怪的熱帶魚,海麵上是蔚藍的天空,一望無際。
海天交界處抹出一線青黑,似有烏雲在那裡慢慢聚集。
也不知是不是畫家技藝太高超,還是成形的畫作本就有點動感,那粼粼波浪,似乎就在褚顏麵前翻滾。
海中的魚類,起先還在自由地遨遊。但漸漸的,它們卻開始往水麵聚集,似乎在深海裡,有什麼讓它們感到恐懼的東西。
海水慢慢往上漲了。
海與天的比例因此變得很奇怪,天空被擠壓到極致,海水幾乎淹沒了整個畫幅。
就連觀畫的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摸了摸脖子,似乎感覺到了那種從底下一路漫上來的,窒息感。
褚顏敲了敲自己腦殼,心想,自己這病越來越嚴重了。失憶就算了,還開始犯癔症了。
他想去忙活點彆的事,但也許是好奇心使然,他竟不自覺地將目光投向了第三幅。
第三幅畫著一個大大的雪人,它有著胡蘿卜做的鼻子,正大張雙手擁抱著風雪,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雪落到它的身上,積攢得越來越厚,像給它穿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襖。
而它仰臉看著飄雪的天,肆無忌憚地享受著風雪的撫摸,又好像,它才是這場風暴的主宰者,天地都將在它腳下臣服。
嘶。
褚顏在自己頸邊摸了一把,心想,什麼玩意。
隻見他手指尖,一片小小的六瓣雪花,正在體溫下緩緩消融。
這怎麼見什麼來什麼啊?自己不會真犯病了吧?
褚顏不敢再看,麻溜地從行李袋中拿出換洗衣物,打算去浴室洗個澡,讓自己的腦袋好好清醒一下。
他剛走進臥室,鬨鐘突然傳來“滴——”的一聲,牆上也突兀地出現了一行沁血的字:
“倒計時,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