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奪魂酒店(1 / 1)

褚顏剛放滿一浴缸的水,就感覺一股無形的力量從背後傳來,將他頭朝下摁進了水裡。

滿缸水霎時翻滾起來,像無形的怪物潛藏其中,要將生者置之死地。

明明浴缸那麼淺,可褚顏眼裡卻呈現出比遊泳池還廣闊的空間,在貼近他鼻翼的地方,懸浮著一具鼓脹腐敗、麵目全非的綠色屍體。

汙濁的黃綠色□□和碎塊殘渣,並著白色的蛆蟲一起逸散在水裡,隻消一眼,就能讓人惡心到連隔夜飯都吐出來。

褚顏想躲避那些汙物,但身後無形的存在顯然想把他活活溺死在浴缸裡,大量的水嗆進鼻腔和氣管,窒息讓他的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然而失神的瞬間,他卻陡然反手扣住那怪物的“手”,隻聽“哢哢”一聲,像骨骼被生生扭斷的脆響。

但那東西本應是沒有骨骼的!

褚顏帶著怒意回眸,沾染濕痕的臉上毫無畏懼,像進入了某種奇異的狀態。

呈現在他眼中的是一個手腳畸長的幽靈,在剛剛那一記反擰中,他竟對幽靈造成了實體性傷害。

下一刻,幽靈陡然張大嘴,發出了某種常人難以聽見但直擊靈魂的尖嘯聲。

霎時間,水波翻湧,玻璃震裂。

若是旁人,此刻便早已心臟驟停,七竅流血地死去。

可褚顏麵無表情,甚至是漠視地一步邁出,頂著尖嘯聲衝到幽靈前麵,一把抓住靈體。

與他手掌接觸的地方,連幽靈也凝出了膠狀的實體,被他兩手用力一撕,一扯,就像撕一團棉絮般,把它撕成了碎片。

世界清淨了。

褚顏的超常狀態迅速褪去,他攀到浴缸邊,一下栽了進去。

……

褚顏是被水激醒的。

當他睜開眼時,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在浴缸裡睡著了,連衣服都沒脫!

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難道是白天太累了?

他沒想太多,換了一缸熱水,三下五除二脫掉衣服,舒舒服服地開始泡澡。

那本《救世主保命守則》一直被他放在胸口,幸好沒有泡壞。他信手拿起,發現第二頁出現了新的守則:

“第二條:遺忘

適當的遺忘,能保持更好的理智!”

這什麼意思?難道自己的間歇性失憶,還是件好事?

他雖不理解,卻沒有深究,泡了七八分鐘澡,就戀戀不舍地起身,換好乾淨衣裳。

剛把臟衣服塞進洗衣機,他就聽到外麵傳來打鬥聲。

打開門一看,那家夥正在跟纏在脖子上的窗簾殊死搏鬥,已經勒得翻白眼了。

褚顏見狀,連忙上前,把他從窗簾堆裡解救了出來。

說來也怪,胡克用儘全身力氣都扯不開的簾子,在褚顏手下卻柔軟得像一團棉布。

胡克捂住喉嚨,一陣嗆咳,感受到大量湧入肺中的空氣,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你……你怎麼做到的……”胡克指指窗簾,仍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就隨手一扯啊。倒是你,怎麼自己勒自己啊?”褚顏問。

“不是我,有鬼。”胡克解釋道。

這時,空曠的房間裡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貓叫聲。伴著指爪抓撓地板的聲音。

“你聽見了嗎?”胡克咽了咽口水,問他:“貓叫聲。”

褚顏搖了搖頭。

這時,房間天花板、牆壁,乃至地板,都響起了無數“怦咚怦咚”的聲響,像無數怪物在夾縫中聚集。

“吱吱”、“吱吱”。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四周響起。

“哢嚓。”天花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裂開,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就這樣砸了下來,把胡克整個埋了進去。

那是一堆小山般的老鼠,每一具身體上都長著好幾個腦袋,黑毛長尾,利齒尖牙。

它們吱吱叫著,口吐人言:“把我的錢還給我!”

胡克驚叫一聲,倏然看見那些老鼠長出了人的臉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都是自己曾經偷竊過的對象。

“你這個該死的,無恥的小偷!”

“我們要咬死你!”

說罷,老鼠們齊齊行動,對著他撕咬起來。

胡克的臉上顯出驚恐的神色,拿著折疊刀瘋狂揮砍。

可那些畜生詭異又奸詐,一邊閃避他的攻擊,一邊往他衣服裡鑽。

一幕幕幻象也開始在他眼前顯現。那是急需救命錢的老人絕望的哭喊,那是工人失去手機後的捶胸頓足,那是外賣員失去謀生車輛後的茫然無措……

可在褚顏眼中,那裡有且僅有一隻老鼠,不大,隻是灼灼的目光一直盯著地上的胡克,咧著嘴露出奇怪的笑容。

而胡克一邊攻擊著根本不存在的敵人,一邊將手伸進嘴裡摳挖,像要把鑽進去的怪物揪出來。

“啪。”隨著一聲拍擊,胡克眼前的幻象出現了一絲裂痕。

那是褚顏摘下了牆上的掛畫,對著老鼠拍去。

老鼠“吱吱”怪叫起來,眼裡閃出尖利的光,它惡狠狠地盯著褚顏,似乎想像控製胡克一樣控製他。

可褚顏卻絲毫不受影響。他乾脆利落地一下把老鼠扇飛,又衝過去補了幾下。老鼠狼狽地想要逃竄,卻像是被黏住了一樣停在原地,被他用凳子一砸,徹底沒了生息。

胡克眼中的猙獰怪像如墨畫一樣被抹去,那些老鼠也紛紛沒了蹤影,隻剩神兵天將般的褚顏,和一隻血淋淋的鼠屍。

“你,你殺了它?”胡克仍有些沒緩過勁來。

“嗯,不然呢?你膽子也太小了,一隻老鼠而已。”褚顏表情古怪地看向他手上染血的刀,而胡克這才後知後覺地把它扔掉。

“這些傷都是我自己弄的?”他問。

褚顏點頭。

胡克一臉懊喪,道:“我被它影響了。”說到這裡,他愕然驚覺:“你怎麼沒事?”

“我能有什麼事?”褚顏反問。他又沒病。

難道他是罕見的精神類異能,能免疫異象?胡克在心裡嘀咕道。

“好了,你把老鼠和這幅畫處理一下吧。死老鼠應該不怕吧?”褚顏問。

胡克點點頭,不自覺服從了他的命令。他剛準備把鼠屍裝進垃圾袋,就看見老鼠如煙霧般消散了。

而那副被褚顏用來打老鼠的掛畫,卻引起了他滿含驚訝的呼聲。

原來這正是牆上的第一幅掛畫,畫的是孕婦和碧眼狸貓。而此時,畫中的狸貓已經身體弓起作驚恐態,孕婦的肚子也膨脹到常人難以想象的程度,從腹部裂開了一道豁口,裡麵正是無數閃著寒光的老鼠眼睛。

他打了個寒顫,下意識覺得這畫帶了點邪性。不自覺看向牆上的第二幅圖。

隻見第二幅畫也變了模樣,海水上漲,將天空的位置全麵占據,一片龐大的黑影正從海底慢慢浮現。

“不好!”胡克剛喊了這一句,就看見洶湧的海水從第二幅壁畫裡湧出,將整個房間徹底淹沒。

胡克費力睜開眼,視線所及處儘是漂浮的電視冰箱和桌椅。

求生欲迫使他往門口的方向遊去,可那裡哪還有門?

再看向窗,窗也不見了蹤影。

這個房子變成了六麵都是牆的鐵盒子,像是要把他們活活困死在這裡。

褚顏也被淹了個措手不及。

鹹腥的海水與淡水的感覺完全不同,那一瞬間,他似乎又回到了記憶中的一幕。

是他乘著船,抱著女兒,在海上漂泊。

那時的天,也是這樣,滿是雷電、暴雨。

他們置身在天海之間,仿佛被整個世界徹底拋棄。

……

水淹沒了他的鼻腔,直達天花板,再無一點餘隙。

水的深處,現出了龐然大物的一根觸手。它長得像章魚的腕足,卻帶著菊花狀的長滿利齒的口器。

也許是房間太小,它無法顯出全貌,但僅僅是冰山一角,都足以窺見它的恐怖。

在看到它的那一刻,胡克隻覺得自己的腦袋像被錘子狠狠撞了一下,瞬間口鼻流血,像具屍體一樣向著口器造成的漩渦內漂去。

陳舊、古老、重複的囈語,在這片小小的天地間響起。

那不是屬於人類的任何一種語言,晦澀難懂,仿佛從天外而來。

祂說的是:“拉……萊耶……拉萊耶……”

褚顏再一次“醒”了過來,雙眼已變得古井無波。也許短時間內第二次“覺醒”給他造成了負擔,在睜眼的那一刻,他的鼻端就湧出了鮮血。

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蘇醒,否則今天就得交代在這裡。

畢竟降臨於此的是那位舊日。哪怕到達這裡的隻是一個現實投影,也足以讓人失控發瘋。

他沒有去直麵祂,隻是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霎時間,所有海水都停止了流動,甚至開始往畫中倒湧。而觸手也慢慢退去,回歸了原點。

無邊的死寂中,響起一道古老晦澀的聲音,吐出兩個繁複的音節,似乎認出了褚顏的身份。

祂說:“是你……”

褚顏沒有回應,隻是將差點死去的胡克拽到一旁,自己於汪洋中找了個椅子坐下,閉目休憩。

天空中仍有雷暴閃爍,似在不甘就此放過到手的獵物。它一聲接一聲地怒吼,卻最終隻能無奈退去。

褚顏看起來隻是閉目獨坐,卻如定海神針一般,鎮住了這片狂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