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正值周五。

中午，同事們就在熱烈討論晚上的安排了，還特意在董事辦太子爺路過的時候許願：他們私生活寡淡的陸董可千萬不要被節日激起怨氣，臨時起意開會加班。

顧修默默地吃完自己帶來的小餅乾，返回辦公室。

這次陸時琛提前了幾個小時，對顧修道：“今天可以早點下班，我們出去吃晚餐。”

顧修一僵。

事發突然，007也懵了：【啊？主角攻怎麼約你吃飯？今晚的劇情也沒他的事啊！】

陸時琛敏銳注意到顧修的表情變化，頓時眉宇一沉，一針見血地問他：“你又要和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玩？”

“不是，不是狐朋狗友。”顧修訕訕解釋，“就一個朋友。”

一個朋友。

那似乎，還不如一群狐朋狗友。

陸時琛張了張嘴，雖然心裡有所猜測，卻還是想問他那人是誰。

片刻後冷靜下來又意識到自己的逾矩，他閉上嘴，垂下霧靄重重的煙灰色眼眸。

窗外也是灰蒙蒙的，天黑得格外早。

顧修雙手插兜，漫步在街頭。沉澱了一整天的雪，紛紛揚揚在眼前落下。

按照劇情要求，顧修需要抵達和江遠遙約定的餐廳，將那條不適合江遠遙的領帶，作為不上心的聖誕禮物送出去，並和對方貌合神離地約會，在大街上散步，等待午夜的鐘聲敲響。

下車的時候才六點，天色已黑，地上薄薄一層被踩得泥濘潮濕的汙黑積雪。

街上來來往往，全是互相依偎舉止親昵的情侶。穿梭在人群中，顧修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抗拒心情。

乃至逼停他的腳步。

他想了想，將那種古怪的感覺描述出來：【我感覺和主角受約會還是太奇怪了，既然要渣他，我不如直接放他鴿子，這樣曖昧不清算什麼玩意兒？】

【啾啾，沒想到你的道德感還挺高嘛！】007感歎道，【用我們晉江的俗語來說，其實你也是像主角攻一樣的男德班班長。】

顧修黏著細雪的眉眼冷峻，說話冷聲冷氣：【我不是gay，謝謝。】

007發現宿主再凶也不會真拿自己怎麼樣，膽大包天抖機靈：【我又沒說你是gay～】

顧修：“……”

雪越落越大。

聖誕樹高聳層疊，每層翹起的綠枝都落著一層雪，彩燈霧氣蒙蒙，在夜色裡發出迷離夢幻的光。

顧修穿的還是工作的正裝，外邊披一件到小腿的呢大衣，上好的羊絨質地足夠保暖，卻不足以抵禦北方的凜冽。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來回踱步保暖，抖落肩上，發梢上，細細碎碎的雪花。

出著神，一個凍得臉頰通紅的女孩攔到他麵前，邊吸鼻子邊問：“哥哥，聖誕快樂，要不要買枝花？”

女孩可能誤以為，在街邊晃蕩的某人是在等待戀人。

她提了一個花籃，裡邊是包裝精美的單枝玫瑰花。價格不貴，在這個洋節卻不好賣。真心想送花就該提早準備花束，路邊單枝的花隻會顯得寒酸，缺乏誠意。

單身的就更不會買了，看著情侶出雙入對還不夠破防嗎？

她的生意看著明顯不太好，花籃裡花團錦簇，擠擠挨挨，還挺漂亮。

不過顧修不是一般人，被她叫住了，但顧修的注意力不在花上，看了看她，忽然靈機一動：“你幫我跑個腿吧，給對麵的餐廳裡的人送個東西，我給你跑腿費。”

女孩順著青年抬起的下頜看過去，他說的餐廳就在馬路正對麵，寥寥幾十步的距離。

“好啊，人已經在了吧？你買支花我就幫你送，隻要十塊。”女孩爽快應下。

“嗯，花就不用了。你知道江遠遙嗎？不知道的話上網搜下，有他的照片。你把這個禮品袋送給他。”

顧修還不習慣完全數字化的支付方式，打開隨身攜帶的錢夾，抽出一張紅色的百元大鈔。

“不用找了。”

“哥哥，你給的太多了。”女孩麵色為難，偏偏她又沒現金能找，顧修也再三婉拒。

糾結一會兒，她從花籃裡找出最漂亮的一朵玫瑰：“這個給你吧，可以送給你喜歡的人。”

女生期待的視線灼灼，大有一副顧修不接受回禮，她就無法安心收下這筆意外之財的意思。

“……好吧。”

顧修輕輕歎口氣，白色的水霧氤氳了他銳利的單眼皮，雪夜裡微濕的黑色眼睛如同深邃的冰湖。

他撚著那支嬌豔欲滴的紅玫瑰，似有幾分苦惱地喃喃：“但我沒有喜歡的人哎。”

女生笑眼彎彎：“先送出去，以後就有啦。”

顧修撲哧一笑。

【我想到上次在網上刷到的催婚段子。】顧修語氣輕快地閒扯，【你彆管是誰，你先結。】

【啾啾，你不要再看彆人的熱鬨了，不是我說……】007惡魔低語，【你這在我們晉江，叫作立flag哦。】

“……”

顧修咂咂嘴。

賣花的女孩衝他揮揮手，往餐廳的方向跑了出去。

顧修功成身退，趕緊打車回家。

他開門上車，不遠處的江遠遙正好從餐廳門口跑出來，手裡拿著精致的禮物盒，滿臉焦急到處張望。

汽車已絕塵而去。

到家的時候還不到八點。

但顧修沒吃晚餐，餓得前胸貼後背，一進門就直奔廚房。

管家佟叔也在，見他這急慌慌的樣子，愣了一下，而後敏銳地問：“你沒吃晚餐嗎？”

佟叔正在給意麵裝盤，顧修也愣了一下，才說：“嗯，沒吃呢。”

佟叔笑容溫和，將熱氣騰騰的意麵推向他：“那這份意麵你先吃吧，我再給陸董做一份。”

“……嗯？”顧修琢磨過來，“九叔還沒吃嗎？”

大過節的。

誰能想到，卷王陸董沒在公司加班push員工，倒是把工作帶回了家，一直在書房裡忙碌到現在。直到佟叔看不過去了，主動給他準備晚餐。

顧修先填了填肚子，帶著第二份意麵過去敲門。

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門口。

陸時琛思考時習慣蹙起眉心，發直的視線在青年臉上停了停，半晌，眉心驟然鬆開，又露出些許疑惑：“你就回來了？”

“回來有一會兒了。”顧修端著餐盤進屋，“佟叔做的意麵。我剛吃了一份，可香了。”

陸時琛靜默一瞬：“……在外麵吃什麼了還能餓著你。”

“當然是沒吃才餓啊。”顧修放下餐盤，“喏。”

陸時琛複雜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

他還穿著今天上班的正裝，白襯衫外是細膩的灰色羊毛馬甲，掐出寬肩窄腰的好身材。長褲挺闊修身，口袋裡一旦塞點小零食，就很明顯鼓起來一塊。

陸時琛不免多留意了一眼，口袋裡方方正正的形狀，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頑劣表侄就像一夜之間長大了，變得懂事體貼又討人歡心，獻寶似的把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

黑色暗紋的紙質方盒，中間一行熟悉的奢牌標識。

“送你的，領帶。”顧修把盒子遞過去，玩世不恭的笑容在落地燈旁染上些許暖意，金輝般耀眼，“就當我這段時間的房費了。”

聞言，陸時琛從鼻端哼出聲笑，顯然沒講這晚輩的玩笑當一回事，手倒是伸了出去，接走這份聖誕節禮物。

顧修買的禮物，果然是送給他的。

“那您繼續忙吧，我就出去了。”

顧修告了辭，剛轉過身，猝然被一股力量攥住了手腕。

“給我戴上吧。”

陸時琛毫不客氣讓他的便宜助理晚上加班。

“你是我的助理。”陸時琛義正辭嚴，“這是你最基本的分內工作。”

顧修彆無他法，想著係領帶有什麼難的，應聲：“好吧。”

陸時琛在家裡也穿著襯衫，今天是沉穩的黑灰色。坐在那兒君子端方，站起來後則壓迫感十足。

分明兩人個頭差不多，顧修還是有種氣場被壓了一頭的感覺。

他從包裝盒裡取出那條新領帶，先從男人溫熱的衣領下方伸過去，沿著後頸繞一圈，到胸前交叉成結。

這幾天他都是正裝上班，每天早上給自己係領帶，閉著眼睛也能操作自如。眼下換了個方向，他突然犯了難，這領帶應該怎麼給彆人係？

笨手笨腳折騰半天。

最後一個醜醜的結掛在陸時琛胸口，顧修選擇性眼瞎，笑著敷衍了事：“好了九叔。”

“……”

陸時琛靜默一瞬。

見顧修便要從大門出去，陸時琛忙從身後交代道：“顧修，去網上看看教程視頻，儘快學好。從下周一開始，我的領帶由你負責。”

顧修：“……”

如果可以許一個聖誕願望，那他的願望一定是原地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