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琛麵色如常，將整塊曲奇餅乾卷入嘴中，慢條斯理地咀嚼。

饒是工業糖精在味蕾上炸開，他的眉毛也沒有多動一下。

“咳……”

反倒是顧修做作地清清嗓子，突然忙碌起來，把桌上攤開的文件攏好，再讓出椅子，禮貌又乖順：“九叔你坐吧，我去那邊了。”

陸時琛從漫長的餘韻中回味過來，奶香中夾雜著堅果的酥香……見顧修動作，他也克製地垂下眼，輕“嗯”一聲。

兩人心照不宣各歸各位。

顧修假模假樣工作了會兒，桌上的手機亮了好幾次，終於被他拿起來。

最近，江遠遙不再直接打電話煩他，但發消息的頻率卻激增，每天早安晚安問候必不可少，他已讀不回也不減對方的熱情。這時又來噓寒問暖了，問他中午吃了什麼。

顧修隨便應付了兩句。

江遠遙還能繼續話題：【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聖誕節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這回他早早發出邀請，以防顧修又以工作為由拒絕自己。

【叮～恭喜宿主觸發‘關鍵劇情點·三’！】007也冒了出來，【啾啾，你耐不住主角受的撒嬌請求、軟磨硬泡，同意陪他一起去過聖誕節。這是你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節日，也是他對你最後的考驗……】

007抑揚頓挫，感情充沛：【街上是聖誕節的歌聲，身邊是一對又一對恩愛的情侶。主角受明明和你走在一起，卻覺得，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自己一般，淒涼又冷清。】

顧修聽得頭皮發炸，雞皮疙瘩狂冒，那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仍陰魂不散。

007最後道：【你提前給主角受準備了一條領帶作為禮物，不承想，他因為領帶款式不合適出了個洋相，在第一次試鏡時被一個炮灰反派冷嘲熱諷。這次試鏡也以失敗告終。】

顧修單手托腮，在腦海中歎氣：【哎……明明都長了嘴巴，怎麼就沒一個人願意用呢？】

彆說自作孽不可活了，他這個火葬場渣攻可真是，怨種中的大怨種，愛而不自知好心辦壞事。

年關在即工作繁忙，又正逢全國演員選拔活動，顧修痛失周末，陪同陸時琛飛去H市，進行華東地區的演員海選。

連全國海選陸時琛也親力親為，可見其對這個大項目的重視。通過海選的演員和素人將進行一段時間的專業培訓，包括騎射六藝和漢服禮儀等，並有嚴格的體能檢測和身體各項指標測試。

這之後，他們還得在大大小小三次試鏡中過關斬將，順利堅持下來的人才算是摸到了角色的邊。如果表現不佳，還有被臨時換角的風險。

每天忙得連軸轉，顧修愣是沒找到出去給江遠遙買聖誕禮物的時間。更重要的是，缺乏做渣男的動力。

直到007催促道：【啾啾，周五就是聖誕節啦！你記得給主角受買禮物！】

顧修放下手頭的工作，頗有些不舍地輕輕歎氣。等陸時琛忙完手頭的事，他走過去，恭恭敬敬地喊：“陸董……”

顧修臉上還是那種慣常的假笑，尊敬的樣子裝都裝不好，再配上違心的尊稱“陸董”，另有所圖幾個字幾乎寫在臉上。

陸時琛：“說。”

“咳咳。”顧修清清嗓子，笑說，“我那份報告寫完了，你看看唄。我正好出去散個步。”

包括買禮物在內，能在工作時間乾完的工作，當然要在工作時間乾，下班之後的時間就是他自己的了，管他什麼聖誕禮物？

聞言，陸時琛撩起眼，目光審視。

顧修笑得眼睛彎成兩瓣月牙，麵對這樣一張笑臉，哪怕他翹班的心思昭然若揭，也實在很難說出拒絕的話。

隻是，顧修握在身側的手機，屏幕忘了鎖，滿滿的全是氣泡框，不知道和誰聊天聊得如此火熱。

比在他麵前的廢話都多。

陸時琛皺了下眉，再去看顧修那張臉，隻覺處處蹊蹺，不由懷疑他又約了誰，是要出去鬼混。

“已經四點半了。”陸時琛眼尾一壓，不怒自威，“現在去散步？”

“對啊。”顧修坦坦蕩蕩，“散完步我直接回家，我自己打車，您不用等我。”

陸時琛默然。

顧修揚起手機指指大門，滿臉迫不及待：“那我就先走了？”

搜腸刮肚也沒有順理成章阻攔對方的借口，陸時琛一時氣短，隻能悶出點鼻音：“嗯。”

早退成功的顧修晃進一家奢侈品專櫃。

掠過滿牆令人咂舌的真皮包包，顧修在櫃姐的帶領下直奔領帶櫃。

他仍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穿一身陸時琛給他置辦的高定西裝，櫃姐慧眼識珠，對待他的態度相當殷切，笑問：“先生您是自己戴還是送人？”

“送人。”

但‘不適合主角受的款式’這個描述太過寬泛，顧修想了想，找出身邊和主角受差距最大的人，除了主角攻彆無第二個人選，然後就著他的情況說：“他不到三十歲，但平時打扮得比較老成。”

“好的，他有喜歡的顏色和款式嗎？”

“他喜歡工作。”

“那是晚裝還是日常行政佩戴？”

“他不會戴我送的東西。”

“那可以問一問，他和你是什麼關係嗎？”

“他是我的上司，非常嚴格。”

給上司送禮，好辦。櫃姐剛鬆一口氣，又聽這古怪的客人說：“我現在和他未來的老婆還有點親近，具體的不好說。姐姐，你懂的吧？”

櫃姐：“……”

麵對如此難搞的客人，櫃姐臉上仍是優雅端莊的笑容，契而不舍問：“他是什麼樣的性格呢？”

顧修終於給出還算有用的回答：“如果我爸還在世，可能就是他那樣兒吧。”

話裡的當事人並不知道顧修如何對外人描述他，007先跑出來唱起反調：【啾啾！主角攻隻比你大六歲，要是他知道你說他像你爸……】

顧修不以為意：【他那種性格，被我叫爸爸反而會更爽吧？】

【……】007靜默一瞬，【好像有道理哦。】

這時櫃姐貼心地拿了三條領帶過來，三種不同的款式，兩條素版，一條低調的條紋，黑底加幾條深灰細條紋。

“就這個吧。”顧修點中看著最為老氣橫秋的條紋領帶，又道，“我要兩條一樣的，分開包裝。”

銀色小光球在空氣裡畫了個問號，溫和地表示自己的困惑。

【給九叔也送一條，這個款式看著挺適合他的。這樣既能讓主角受感覺到我不重視他，也算是我送他們的情侶領帶。】顧修說，【一箭雙雕，一舉兩得。】

這位點家來的宿主，格外熱衷於事半功倍的工作方式，這個懶偷到就是賺到。

007：【啾啾，有時候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是懶還是真聰明？】

顧修冷笑，反唇相譏：【嗬嗬。想不明白至少能說明你真傻。】

007：【……QwQ】

滿載而歸的顧修從門店出去，打算去附近商場裡新開的網紅店解決晚餐，犒勞辛苦工作的自己。

剛完成買禮物的任務，一人一統都鬆懈了下來，並沒有察覺到輕手輕腳尾隨在身後的女人。

女人做夢也想不到，她一個上市集團董事長的秘書，還能有跟蹤彆人的一天……

這件事全是因為她半小時前的多嘴。

當時，阿曼達正在寰亞大廈一樓買咖啡，還不到下班的時間，卻見顧修風塵仆仆下樓出門。

她便順手發了條消息告知陸時琛。

誰知陸時琛回複她：【咖啡不用買了，買了的話你就自己喝吧，跟上顧修，看他去哪兒。】

阿曼達戴上墨鏡，跟蹤工作就此開始。

好在顧修一路走一路逛，不緊不慢，她穿高跟鞋也能輕鬆尾隨，最後見顧修進路邊一家奢侈品店，帶了個紙袋出來。

陸時琛查看手機裡隔一會兒往外跳一條的消息，心情仿佛經曆了一次跌宕起伏的過山車。

【顧修去G家買了東西。袋子很小，可能是香水或者領帶。】

【現在顧修去XX餐廳了。】

【沒有其他人，他應該是逛餓了過來隨便吃一點？】

【他一個人吃了兩人份的套餐…………】

陸時琛這才回複。

【好。可以了。你先下班吧。】

親眼看到阿曼達嘴裡“顧修買的東西”，是在平安夜的“咕咕啾”的直播間。

直播間的在線人數日益增長，現在已經來到大多數個人主播難以企及的五位數。彈幕刷新之快，令人眼花繚亂。

【咕老師平安夜也不出去玩嗎？】

顧修說：“今天上班，才到家吃完飯。”

彈幕義憤填膺：【靠！這都八點了！！哪來的黑心老板大過節的還壓榨我們咕老師！？】

直播間裡響起很輕的一聲低笑，哪怕沒露臉，那抓耳的聲音，白皙手背上起伏的筋脈，以及喉結上淡褐色的痣……每一分一毫都讓人忍不住想入非非、心馳神往，腦補出一張俊美精致，笑容清淺的麵孔。

事實的確如此，絕不遜於觀眾的腦補。陸時琛想。

【明天聖誕節怎麼過？】

顧修也不藏著掖著，直言道：“明晚要出去吃飯。”

【啾啾後麵那個G家的袋子是新買的衣服嗎？】

“不是，是領帶。”顧修說，“送人的，就不拆了。”

【臥槽？我好像發現了盲點……咕老師聖誕節晚上要出去約會，但送人的禮物是領帶？？】

【所以是男朋友？？我就知道愛上基佬是我的宿命……】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榜一大哥你說句話啊】

陸時琛直到此刻才如夢初醒。

幻想出的畫麵裡，麵對麵和他共進晚餐的青年，打著漂亮領帶，他還沒來得及仔細去看，突然如同玻璃裂開，細小的碎片化作無數翩躚的蝴蝶，與聖誕節歡快的歌聲和繚亂的燈光一並遠去。

那青年正穿著慵懶的家居服，在隔壁的房間裡進行直播，與天南地北的觀眾談天說地。

他頂著“A7993344”的ID，手指懸在輸入框上，好半晌，就敲出一行字：【節日快樂。】

反正明天還要見麵，沒必要在網上說太多。真沒想到顧修還有這份心思。那他也得趕緊去準備一份禮物，作為給表侄的回禮。

看熱鬨的觀眾們卻不消停，揪著那簡單的祝福不放。

【這就是正宮的氣度嗎？不愧是榜一】

【老板你的老婆就要和彆人跑啦！！！】

【服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什麼玩意兒。

陸時琛挑了挑眉，自信十足地想。

明晚，顧修當然是要和他出去吃飯過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