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琛拿起叉子，開始享用意麵。麵條已經半涼，卻也如顧修所說，味道很不錯。

他將整盤麵條吃得一乾二淨，拿著空盤出去，路過客廳時，腳步微頓。

他不喜歡將雜物堆積在肉眼可及的地方，要麼扔了，要麼收進櫃子裡。沙發上除了坐人便隻有抱枕，地毯上一張小小的圓茶幾，上邊偶爾放個水杯和遙控器。

然而現在，沙發上掛了一件顧修換下來的大衣，他過去拿起來，還能感到些冬日寒涼的濕氣。

扭身將大衣掛到衣帽架，餘光又見那張常年空蕩的圓茶幾，正中心的位置，擺著一個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的長管玻璃花瓶。

花瓶裡裝了一半的清水，插著一支孤零零的，鮮紅嬌嫩的紅玫瑰。在配色寡淡、一塵不染的客廳裡，紅色的玫瑰就像一縷熱情搖曳的火焰，充滿了生氣與活力。

陸時琛便被吸引了注意，不由自主走過去。

花瓶底下還壓了張小卡片。

一看就是留給他的。

——花了一百塊買的，勿丟^ - ^

陸時琛：“……”

不提一百塊，隻要不是買來送人或是彆人相贈，那這玫瑰就不算垃圾。

但這位花了一百塊買單枝玫瑰的便宜侄子，可真是……

光可鑒人的深色裝飾牆麵裡，依稀映出男人優越峭拔的身形。他一手拿著卡片，一手無意識按揉前額，唇角一抹淺淺淡淡的笑意。

*

顧修洗了個熱水澡，又精神起來了。

直播對他來說完全不費事兒，還能賺點出國後的度假經費，於是他主動登陸寰亞TV，睡前再播一會兒，敬業精神讓007深感敬佩。

他身上穿一件交領睡袍，肌膚在黑色綢緞的映襯下，閃爍著珍珠般的瑩潤光澤。頸部線條修長流暢，將觀眾的視線自然吸引到凸起的喉結上，淡褐色的小痣婉約又性感。

時間正值聖誕節的晚上，孤獨寂寞隻能看看主播的觀眾蜂擁而入，這一幕無異於火上澆油，直接引爆了天天遊走在高速邊緣的彈幕。

【啊啊啊啊臥槽睡衣play這是我能看的嗎？？】

【果然下海都是主播撈金的必經之路吧？支持】

【愛看多露】

【咕老師……你是真不見外啊……】

【喉結痣好性感呃呃呃呃好想嗦】

雖然比起真正的賣肉主播，顧修稱得上拘謹又保守。睡衣是樸素的黑色，領口開得還不如人家女主播低。

但這，完全抵擋不了彈幕野馬脫韁的瘋狂腦補。

【咕老師我可以舔一下你的痣嗎prprprprppr】

【再不流口水就不禮貌了】

【還是不露臉好，我可以儘情想象嘿嘿嘿嘿】

【咕老師肯定是怕帥暈我們才不露臉的吧？你是知道什麼叫饑餓營銷欲語還休的】

【在直播間住下了，總能等到咕老師意外露臉或者忘記穿衣服吧嘻嘻嘻】

顧修在拿另一部手機打遊戲，偶爾瞄一眼彈幕。

隨意一眼，就把他乾沉默了。

007毫不留情，將他不受控的生理反應戳破：【啾啾，你的耳朵好像紅啦！】

顧修：“……”

這時候再去拉睡衣領子，就顯得欲蓋彌彰了，指不定要被這些人怎樣調侃打趣。

還好鏡頭拍不到他的臉，他又是鋼鐵般筆直一條漢子，純爺們，彆說露個鎖骨了，當著鏡頭脫上衣也不在話下。隻是他並沒有滿足這些白嫖觀眾的興趣罷了。

哐當！

猝然響起重物倒地的重響，顧修起身看向不遠處的牆麵。隔壁是陸時琛的書房，他皺皺眉，作為稱職的助理，便讓直播間觀眾等一等，出去看看情況。

叩叩。

先禮貌地敲了敲門，才試著去按壓門把。

門鎖了。

“九叔？”顧修隻能喚一聲，“你還好吧？”

叩叩叩。

“九叔？”

好半晌。

刺啦，像是椅子劃過地麵的聲音，男人的腳步聲也隨之傳來，隔著一扇門停下。

他並不開門，隻開口回：“我沒事，在忙。”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沙很啞，顧修動動嘴皮子隨意關心一句：“哦，好吧。你有什麼不舒服記得叫佟叔。”

靜默片刻，陸時琛才低低悶出一聲“嗯”。

顧修回房繼續直播。

一來就見滿屏激動的質問。

【咕老師去哪了？】

【咕老師家裡還有彆人？？！】

【什麼？咕老師已經和彆人同居了？】

“……”

“不是。”眼看彈幕越來越歪，顧修無奈解釋，“是遠房親戚。”

遠房親戚。

多麼生疏的稱呼。

【怎麼讓遠房親戚住在家裡啊？】

【啾啾你這麼有錢千萬要謹慎一點，彆被遠房親戚坑了啊】

【就是，親爹媽都得明算賬，彆說那種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了】

作為一個炫富主播，顧修也不好直說是自己住在人家的房子裡。

今晚他的榜一大哥“A7993344”從開播就在，不過一直安安靜靜地掛在列表裡，半天沒吭過聲。

直到有關七大姑八大姨的話題時，強勢登場。

——A7993344給主播咕咕啾送出了夢幻城堡！

——A7993344給主播咕咕啾送出了夢幻城堡！

——A7993344給主播咕咕啾送出了夢幻城堡！

……

價值五位數的禮物一口氣刷了十個。

顧修接住差點掉下桌的蘋果，等眼花繚亂的特效完全過去，這才操作手機，查看自己的賬戶餘額。

一二三四五六……已然突破震撼的六位數。

榜一大哥壕氣直衝雲霄，普通觀眾大為震撼，甚至有人出言慫恿——

【咕老師你就從了吧哈哈哈哈】

【咕老師你應該也不介意更有錢一點吧？】

【榜一大哥太純愛了，還不加wx說不過去了吧？】

而在直播間裡沉默刷禮物的榜一大哥，果然有兩副麵孔，在背地裡向主播本人發去一條私聊信息。

A7993344：【加個wx？】

顧修抬了抬眉，沒有太多清高的操守，當然不介意這從天而降的潑天富貴。

考慮不過三秒，他把自己的微信號發過去。

微信多出一個新的好友申請，顧修點擊通過，非常上道地對直播間的觀眾道：“那今天就先下了，下次有空再見～”

【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這才播了幾十分鐘啊？？】

不顧大家哭天搶地的哀號挽留，顧修果斷下播，和他的榜一大哥轉移陣地，到微信私聊。

看在那十幾萬打賞的份上他同意交換微信，偶爾聊聊天、問問好，那沒問題，如果對方的要求太過分，反手再拉黑也不遲。

顧修先發了個乖巧山雀的表情包打招呼。

A7993344：【……】

榜一大哥的微信昵稱居然也是那個看似隨機生成的數字ID，上來先一串省略號，聊天水平看起來非常堪憂，情商低到索馬裡海溝。

這樣的人，縱然腰纏萬貫卻也孤獨寂寞，於是上網來尋求慰藉，合情合理。

顧修就像應付陸時琛那樣，公事公辦道：【老板你好，以後怎麼稱呼？】

A7993344：【就叫老板吧。】

顧修：“……”行。

他已經有點聊不下去了。

往好的方麵想，對方連個姓氏都不願意告訴他，應該是比較有分寸、有邊界感的人，教養不錯，給他刷那麼多禮物純屬錢多沒處花，就像普通人敲敲鍵盤發彈幕一樣，他是打賞著玩兒，錢多任性。

正要從聊天界麵切出去，屏幕一閃。

A7993344：【我想仔細看看你喉結那顆痣。】

A7993344：【拍幾張照片給我？】

A7993344：【向你轉賬 ?10,000】

顧修立馬拿著手機起身。

同時忙不迭向007確認：【007，等劇情結束之後，我直播賺的錢都能帶去國外吧？】

【隻要不是顧家父母留下的遺產，都可以。】007說，【但隻能在這個小世界使用哦……】

有這個準信就夠了，顧修滿意一笑：【OK沒問題，保證在這個世界花的一毛錢都不剩。】

他直播了一個月才陸陸續續收到十幾萬的打賞，今晚隻要拍幾張不痛不癢的照片，又是一萬元進賬，這可比直播來錢快多了。

秉持著可持續發展的原則，顧修還挺有職業操守，先拍照，準備等老板滿意了再確認收款。

[圖片][圖片][圖片]……

顧修發了一組七張照片過去。

與此同時，隔壁書房裡，陸時琛注視著手機新進來的一串消息，鏡片反射出幽幽的藍光。

照片一張接一張。

顧修舉著手機，用前置相機特寫自己的頸部，不可避免，也帶上了些許袒露的胸口。有些照片拉得太近，不見睡衣邊角，隻有一片引人遐思的雪白，不免讓人往他不著寸縷的方向腦補。

陸時琛早在試衣間裡見過他的上半身，因而，幻想的畫麵格外具體。

陸時琛看著看著，一時間有些氣不順。所以顧修這是在向網上不明來曆的人出賣色相，以換取區區幾萬塊錢？

A7993344：【看你直播，明明家境不錯，還缺這些錢？】

顧修想了想，半真半假道：【您不知道，有個長輩管著我，他一不開心就會停我的卡，我得多攢點錢為以後做準備。】

A7993344：【…………】

咕咕啾：【謝謝老板^ - ^】

咕咕啾：[圖片]

他順手給對方再發了一張照片，期待下一次的愉快合作。

似是擔心小痣太不起眼，他張開五指掐住自己的咽喉，手背青筋若隱若現，收攏的虎口正好托起喉結。

陸時琛：“……”

他就不該對這個表侄抱有多少期待，果然是個輕浮又隨便的家夥。

心裡這樣想著，可他還是忍不住點開照片，從頭滑到尾再到滑到頭，放大再放大，仔仔細細目不轉睛地看著，不肯放過每一個微末的細節，直到呼吸變得急促，身體也躁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