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鐺——

陶瓷咖啡杯兀地與盤子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盤子倒是沒裂,但那一刹那。

岑康寧分明可以看到,隔壁那位被自己叫老公的冷漠男人臉上忽然出現了一道裂痕。

裂痕使得那張矜貴又英俊的臉多少多了一些活人氣息。無邊框眼鏡下那雙狹長又冷靜的眼睛也僵住刹那。

這是相當罕見的。

因為從他落座,岑康寧就觀察到,此人好像對周圍的任何事任何人都沒有興趣。

從頭到尾。

男人用冷漠的態度在自己與他人之間隔絕出一道厚實的牆。

無論岑康寧和自己的母親說了什麼,他都沒有反應。

分明是他自己的相親宴,可男人從頭到尾目光都落在電腦屏幕上。

經特彆處理過的屏幕擁有著良好的防窺功能。

哪怕岑康寧裸眼視力5.1,也看不清屏幕裡的文字。

不過看不清也沒關係,岑康寧猜,就算看清楚了,恐怕自己也看不懂。

隔行如隔山。

土木和生科更是隔著山山山海海海。

但無所謂,反正今天他又不是來麵試對方的博士生的。圖書館管理員也不需要博士文憑。

——那又為何岑康寧敢確定他就是自己的相親對象呢?

這就要從半年前一樁連岑康寧也湊過熱鬨的學術界熱搜說起。

“後來呢?”

“什麼後來?”

燒烤攤上,岑康寧抿了一口啤酒,酥麻的感受頓時自舌尖彌漫,仿佛連腳趾都跟著一起顫抖。

對麵正齜牙咧嘴擼烤肉串的稀疏發量男青年道:“當然是對方的反應了!”

岑康寧聞言一笑:“你覺得對方該有什麼反應?”

郭振嚼著烤肉,認真想了想:“開心。”

岑康寧:“= =”

“彆這個表情啊,我說真的,你對自己的長相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郭振振振有詞:“雖然我是一個鋼鐵直男,但我覺得就算是鋼鐵直男聽到你叫老公,也隻會開心的。”

“我謝謝你啊振哥,不過很明顯,對麵不是鋼鐵直男。”

郭振震驚:“不是鋼鐵直男不是更應該開心嗎?”

岑康寧搖搖頭,回想起那天後來的場景無奈一笑。

他想起男人冷冰冰的語氣,問他是不是對所有第一次見麵的人都能叫的出老公;又想起對方沒有感情波動的犀利眼神,似乎隻一眼就能將他從頭到尾看地透徹清晰。

還想起劉海俐震驚無比的眼神,仿佛在斥責他怎麼可以如此輕浮隨便。

雖然他隻是想開個玩笑而已。

但無所謂。

都過去了。

“可能不喜歡我這一款吧。”

岑康寧說:“畢竟對方條件也是很優秀的。”

郭振有些不服氣:“我兄弟哪裡不好了,能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氣!”但一轉頭又想起剛剛聊起的話題,頓時蔫巴道:“唉,好可惜啊。”

“噗——”

岑康寧沒忍住笑出了聲來:“振哥你怎麼看上去比我還失落。”

“那可是圖書館管理員,厚米!”郭振撓了撓自己堪憂的發際線,痛心疾首說:“你知不知道我做夢都想去這個崗。”

“誰不是呢?”

岑康寧腹誹,要不然他也不會臨時改變主意。

郭振碎碎念:“還是P大的,老天奶,他收不收小妾啊,不如把我收了算了吧。”

“振哥你這話千萬彆被敏姐聽到。”

“沒事兒,上回咱倆發消息的時候她就在我旁邊。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說什麼?”

“她說你要是不要的話,她現在就跟我離婚接盤去。”

岑康寧:“?”

這話當然隻是開玩笑,郭振跟齊敏敏校園戀愛七年,去年終於修成正果結婚生娃。剛剛榮升為奶爸的郭博士與齊律師感情非常好,絕不是區區一個圖書館工作就能動搖得了的。

但這個玩笑確實也側麵表明了如今的大環境有多差。

就連郭振這個博士和齊敏敏這個律師都想改行,何況岑康寧呢?

是以岑康寧覺得自己當時的反應雖然有些誇張,但絕不過分,換成彆人,恐怕也不能比自己表現地更好。

畢竟他想,那可是P大的圖書館管理員啊。

最高學府。

圖書館工作,五險一金雙休帶編製。

誰不饞?

反正岑康寧是饞了,他還饞地很明顯。

結果沒想到太饞了,反倒弄巧成拙。

郭振又擼了串烤肉道:“話又說回來了,誰啊?竟然能讓P大紆尊降貴,我可是聽說P大有很久都不給解決配偶工作了,除非院士傑青級彆。”

岑康寧想了想道:“應該不是這倆。”

“我猜也不是,你不是說他29麼?跟我一樣大,哪有人29這麼牛,除非是我釗神。”

岑康寧:“……”

差點忘了,郭振可是祁釗死忠粉。

當初那則熱搜也是郭振發在他朋友圈裡,岑康寧才意外看到。自此知道了學術圈有祁釗這麼個人回國了,還一回國就遭到各大高校哄搶。

不過,默默看了眼埋頭吃肉的郭振,岑康寧決定,還是不要把此人就是他男神的事情說出來為妙。

否則被他知道這年頭就連祁釗也開始封建迷信改信八字玄學。

這位博五的青年恐怕當場信仰崩塌,這輩子都沒辦法畢業。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這事兒都已經吹了。”

岑康寧含糊道。

郭振歎了口氣,絲毫沒有發現岑康寧話裡的端倪,反而安慰他:“唉,那也沒辦法,這種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

岑康寧聞言苦笑:“沒事兒振哥,我都想開了,這事兒不是說我想就能成的。”

“是的,而且你想想當天那個情況,那男的八成是個媽寶,你嫁過去少不了要受委屈。”

“哈哈,誰說不是呢。”

“所以向前看哥們,我師弟那邊我已經幫你聯係好了,他手上倒是沒內推碼了,不過下屬有,等明天他問下屬要了發你。”

“謝謝振哥,這次太麻煩你了。”

提起正事兒來,岑康寧總算來了幾分精神,他不由得坐直了身體端起酒杯來給郭振道謝。

郭振卻擋住了這杯酒:“彆,跟我客氣什麼。之前找兼職的時候你不也幫過我很多次嗎?”

“那怎麼能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

郭振堅持。

對方太過堅持,沒辦法,岑康寧隻好放下了酒杯。但他心中的感激卻半點兒沒有放下,反而因此更加深厚。

說來也很奇妙。

他跟郭振年齡相差這麼大,專業也不同,卻意外成了朋友。

一開始在兼職群認識郭振的時候,岑康寧還記得自己都驚呆了,怎麼會有博士還出來找兼職。

後來他才知道,郭振那年博四,老婆剛剛生了小baby。

一時半會兒實在沒辦法畢業,為了奶粉錢,才不得不加入了兼職群。

岑康寧心疼郭振剛出生的女兒,於是兼職經驗豐富的他給郭振介紹過好幾次工作,兩人就此成了朋友。

但當時的岑康寧沒想到,一年後風水輪流轉。

他在招聘會上認識的大廠HR,竟然是郭振的師弟。

他隻是試探性問郭振了一句內推碼的事情,郭振就二話不說把這件事包攬了下來。

岑康寧頓時感激涕零,這才有了今天晚上校外的這次燒烤攤小聚。

“總而言之謝謝振哥。”

岑康寧將杯中剩餘的啤酒一飲而儘。

郭振憨厚笑笑,因常年醉心科研缺乏運動雙下巴都笑了出來:“沒事兒,我就是舉手之勞,不過你可想好啊,我師弟他們公司加班可不是一般的嚴重。”

“現在去哪家不加班。”

岑康寧無奈:“大小周現在都成優點了。”

郭振自然又長籲短歎了一番,跟岑康寧一齊痛罵如今變態的工作形式。

當然,罵到最後難免又罵起了自己的導師。

“老東西還不讓我畢業,快瘋了,我嚴重懷疑就算是釗神落在他手裡也畢不了業!”

正打算跟他一起罵兩句結果又聽到前相親對象名號的岑康寧頓時身體一僵。

半晌他回過神來,眨巴兩下桃花眼,試探道:“嗯……禮貌確認一下,振哥說的釗神,是之前那個上熱搜的祁釗嗎?”

結果郭振很詭異地抬起頭,看他一眼:“是他啊,不是他還能有誰配得上神這個稱呼?”

岑康寧:“哦。”

“怎麼,你對他也感興趣了?”

郭振精神奕奕,一副我早就知道你感興趣的表情:“要我發你他的論文集和會議發言視頻一起成為粉絲嗎?”

岑康寧十動然拒,正色道:“不,這倒不必了。我就是有點好奇,他到底有多厲害能被振哥你這麼經常的提起。”

“哦,這個啊——”

說到了自己專業領域,郭振更開心了,興致勃勃開始了他的科普時間。

其實忽略掉那些完全聽不懂的專業術語,岑康寧最後隻記住了兩三句。

印象深刻的更是隻剩下祁釗22歲博士畢業發nature一作,24歲拿到斯坦福教職這兩件事。

但聽完後岑康寧還是大概明白為什麼P大肯給祁釗配偶安置名額。

因為相比於其他條件,諸如上千萬的實驗室設備之類,這簡直是P大所能提供的最微不足道的條件。

可問題又來了。

這位剛一回國就遭到各大高校拉橫幅接機而上了熱搜的頂級天才,怎麼會淪落到跟自己相親呢?

難道真得是他八字太好?

可岑康寧轉念想到自己早早去世的父母,還有二十二年一貧如洗的生活。

這八字哪裡好了,分明就很差。

不過算了,反正也跟自己沒什麼關係,對方壓根就沒看上他。

岑康寧這樣想著,將腦海中那張冷漠又英俊的麵容強自刪除出去,全身心投入如火如荼的春招之中。

直到一星期後。

他在去某教培機構麵試的路上,收到了娟姨的微信。

“還記得上回相親嗎?你琴姨說對方對你很滿意,問我要不要儘快找一天把日子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