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岑康寧還不知道自己儼然已經成為了對方的兒媳婦首席候選,正神思亂飄的時候,被開啟了單方麵問話。

“你在讀大學?”

“是的,大四。”

“什麼學校?”

“Q大。”想了想岑康寧又補充,“土木專業。”

劉海俐微不可見皺了皺眉,脖子上掛著的祖母綠翡翠在午後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學曆差了點。”

岑康寧拿咖啡的手登時一頓,臉上的笑容卻不變:“是啊,沒能繼續深造,深感遺憾。”

“不是深造不深造的問題,是第一學曆。”

劉海俐說:“Q大就是所211吧?”

“985。”岑康寧強調,而後他抿了口咖啡,苦澀道:“其實都差不多,跟斯坦福不能比。”

劉海俐挑著眉尾:“這是自然,不過985也還湊合。你之後是什麼打算?”

“什麼什麼打算?”

岑康寧沒聽懂。

劉海俐手指輕敲兩下桌麵,不耐煩地解釋:“讀研,還是工作?”

“工作吧。”

岑康寧道。

其實最早被鴿的時候岑康寧也有想過要不要咬咬牙考一年研的想法,但很快他開始春招,立刻把這個想法拋進了爪哇國裡。

讀什麼研。

讀完研更沒有工作了。

隻是岑康寧沒想到,後來就連工作也成為一種奢望。

“工作啊……那簡單。”

劉海俐果斷道:“以後不用去了。”

岑康寧:“?”

說實話相親進行到現在沒有離席而去完全就是岑康寧脾氣好有禮貌,要不是對方是長輩,岑康寧可能在坐下的第一時間就會說“對不起我們不合適”然後采取尿遁大法。

然而就算是長輩。

一張口就讓自己辭掉工作,未免也過分了吧?

雖然岑康寧如今還並沒有工作。

但岑康寧誓死捍衛自己工作的權利。

他微笑著,臉頰上的梨渦清淺,唇角弧度微不可見的上揚:“不好意思,阿姨,我想您可能誤會了點兒什麼。”

“誤會什麼了?”

“就是,其實我並沒有嫁給您兒子的打算。”

岑康寧儘可能禮貌地道。

可果不出他所料,就算他語氣已經足夠委婉,對麵的劉海俐還是感到被冒犯:“你說什麼?”

“我們不合適。”

岑康寧試圖將這個問題含糊過去。

劉海俐卻顯然不是個容易糊弄的人,她立馬追問:“哪裡不合適?”

岑康寧:“方方麵麵都不合適,我第一學曆太低,家庭條件不好,身高不夠,沒有工作……”

“沒關係。”

劉海俐打斷了岑康寧的敘述:“我們不嫌棄你。”

岑康寧:“……”

說實話,岑康寧覺得眼前的情況實在有些棘手,他匱乏的相親經驗並沒有讓他有足夠能力解決眼下的問題。

所以岑康寧乾脆攤牌了:“而且,我不喜歡年紀比我大的。”

劉海俐:“……”

能言善辯如劉海俐,此刻也說不出話來反駁。畢竟年齡是客觀存在的事實,無論她認為自己兒子有多麼優秀出色,但的確,祁釗今年29歲,確實是比岑康寧大7歲。

可問題是,年齡有那麼重要嗎?

岑康寧用實際行動告訴劉海俐,年齡真的重要。

這位她心目中的準兒媳正彬彬有禮地叫來服務生,大有立刻買單走人的跡象。而此時電光火石間,劉海俐的心頭想起過去一個月裡她見過的其他兒媳候選。

第一學曆比岑康寧好的沒岑康寧漂亮。

比岑康寧臉差許多的沒岑康寧八字硬。

和岑康寧八字一樣硬符合大師要求的,劉海俐覺得那人既愚蠢又粗魯,還談過三次戀愛。

所以綜上所述,岑康寧就是她的最佳人選。

可現在最佳人選決定走人。

危急時刻劉海俐腦海中靈光一閃,不愧是祁釗的母親,她竟然想到了辦法。

等等……岑康寧方才說他沒工作。

大四畢業不讀研。

沒工作難道是不想找嗎?

“你是沒找到工作嗎?”

劉海俐問。

岑康寧:“……是的。”

劉海俐的臉上於是浮現出笑意,那笑並不深,卻帶著幾分勢在必得:“那太好了,正巧,P大為了引進我兒子給了一個配偶工作安置名額。”

“啊?”

岑康寧怔了下。

很快他眨眨眼,語氣已經與方才有所不同,仔細聽也許可以聽出堪稱為卑微的情緒:“敢問安置方向是?”

“圖書館。”

劉海俐塗著口紅的嘴唇吐出三個清晰無比的字眼。

有如一針最大劑量的麻醉劑強自紮進岑康寧的脖頸,岑康寧當場沉默了。

說起圖書館這三個字。

岑康寧的感受和其他普通學生不太一樣。

對於尋常的學生來說,圖書館就是個看書自習的地方,頂天在圖書館再借閱些資料,談談戀愛拉拉小手什麼的。

岑康寧曾經也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大三的下半學期。

偶然的一天,岑康寧替一位研究生學長去校圖書館值過半天的班。

當然不是無償,學長用一百元買下了岑康寧的一個上午,岑康寧欣然同意。

“具體工作安排是什麼,學長?”

岑康寧還記得自己問這位直係學長。

學長揮揮手,說:“很簡單,就借書還書。我教教你就會了。”

岑康寧於是耐心的學習了一遍,果然很簡單。

“行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了。”

岑康寧道。

學長溫柔一笑,說:“你實在不會了就問老師,有值班老師在。”

“啊?”

岑康寧很不解。

既然有老師在,為什麼還需要他呢?

學長解釋說:“一般都是學生兼職乾活,老師隻負責在旁邊監督就好。”

“哦,原來是這樣。”

岑康寧點點頭,說:“行我知道了,學長放心吧。”

學長拍拍他的肩膀,神采飛揚說:“以後你就知道了,圖書館兼職可是個肥差,等我畢業以後這個崗位就傳給你。”

岑康寧一開始並不懂。

怎麼就肥差了?

後來他果真去呆了一上午,然後便懂了。

學長所在的藏館相對冷門,進進出出的學生都是來自習的,所以大部分時間,岑康寧隻需要坐在凳子上發呆就好。

隻有很偶爾的時候,有學生過來操作還書,岑康寧需要把還回來的書放回書架裡。

當然,就連學生兼職都在發呆。

值班老師就更閒了。

甚至更過分的是,早上八點岑康寧就到了圖書館,值班老師姍姍來遲,一直到九點半才出現。

而在九點半到中午十一點的這段時間裡。

岑康寧百無聊賴中數了數,那位老師一共吃了兩個包子,接了三回茶水,玩了十幾把鬥地主。

可把岑康寧在一旁羨慕壞了。

於是十二點下班以後。

岑康寧給學長發消息表示自己完工後開玩笑:“早知道當年就報圖書館專業了。”

結果學長收到消息以後回複:“想什麼呢,這跟什麼專業沒關係。”

岑康寧愣了下,而後很快了然:“懂,懂。”

學長道:“反正不容易。”

岑康寧想,肯定不容易。

但凡是容易的工作想要得到都不容易。

可能何明博這種身份可以吧,反正岑康寧這種情況肯定是不行,岑康寧估計自己就連得到學生兼職這個崗都夠嗆。

但這並不妨礙很長時間裡,大學圖書館老師都是岑康寧所夢寐以求的職業。

尤其是在經曆過春招的毒打以後。

岑康寧愈發意識到這份工作的含金量。

輕鬆,悠閒,體麵。

更重要的是,它穩定,有編製,不需要996,更不用擔心三十五歲後被優化裁員。

據學長說,他所在的藏館那位老師,很有可能二十年前就在Q大圖書館工作了。

岑康寧一聽更是羨慕的飛起。

這得上輩子積了多少福氣,這輩子才能得到這樣一份工作?

然而隻記得當時學長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學弟你記住,像這種工作吧,就跟艾滋病的傳播方式一樣,隻通過母嬰、血液和性傳播。”

岑康寧將這句話銘記至今。

然後果斷認為自己這輩子都將與這份工作無緣。

直到一年後的今天,相親桌上,對麵珠光寶氣的相親男母親說出這番話來。

“謔……”岑康寧深呼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但當然了。

岑康寧沒讓自己表現地過於急切丟臉。

畢竟方才為止,他的態度一直都是抗拒這次相親,還明目張膽地嫌棄對方老。怎麼能區區一個圖書館管理員的工作就輕易折腰呢?

他可不是這麼膚淺的人。

淺褐色的桃花眼裡閃過一道奇特的光芒。

在暖陽下熠熠生輝。

隻見岑康寧先是又喝了一口咖啡,而後才狀若無事一般,不緊不慢地開口。

“圖書館?不會是圖書館保安吧?”

他說。

劉海俐仿佛遭受什麼奇恥大辱:“怎麼可能,你對我兒子到底有什麼誤解?”

“那是管理員崗?”

劉海俐保養得體的臉抽動幾下,嘲諷道:“放心,無論什麼崗,都比你想去的地方體麵。”

“有編製嗎?”

“有。”

“……”

當時的情況其實是有些尷尬的,周末的咖啡館二樓除了兩人這桌以外,還有不少客人,更有許多服務生在桌子之間走來走去。

甚至就在兩人右手邊,還坐著一位客人。

距離之近,完全可以清晰聽到兩人的全部對話。

但岑康寧在短暫思考後,還是果斷用上了自己此生最大的勇氣對劉海俐說:

“是這樣的阿姨,倒也不是喜歡編製,單純就是我一直喜歡比我大點兒的老公。”

劉海俐:“……”

然後緊接著,不等劉海俐做出反應。

岑康寧飛快地一扭頭,衝著隔壁那位英俊高冷的客人甜甜一笑:

“老公,是不是?你說話呀,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