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周周末是個晴天。
四月初的溫度已經有所回升,岑康寧從共享單車上下來的時候,額頭上冒出了一層薄汗。
但他沒有急著擦汗,而是先打開手機看消息。
果然一會兒沒看,春招群裡已經999+刷屏。
不過這會刷屏的倒不是什麼哪個公司又招人的消息,而是一個群友艾特所有人的公告:
“@所有人我宣布,以後都不許用醜團外賣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周末中午的Q大春招群熱鬨非凡,消息甫一發出,很快有人爭相回應。
“哈哈哈,怎麼,被醜團掛了?”
“三麵才掛我,我現在怨氣比鬼還重,決定以後都用飽了麼了,誰也彆來勸我。”
“不勸,醜團連筆試都沒給我過,我早就不用了。”
“同道中人啊兄弟,那要不以後打車你也彆用某滴了唄?”
“現在誰還用某滴啊,誰不知道某滴歧視我Q簡曆全掛啊,有本事讓他以後都去他P招唄,看他P那些精英怎麼用鼻孔看它。”
“就是,我認識的P大沒一個願意去某滴的。”
群裡被某滴掛過的人顯然不少,說起這事兒來各個義憤填膺。岑康寧也混在群裡吃瓜水群,互相交流招聘信息的同時,不忘幽默一句:
“哥幾個抵製歸抵製,可千萬彆去投並夕夕了哈,這可是我最後的快樂老家。”
語畢群聊竟安靜了刹那。
在這個半小時就能99+的群裡相當罕見。
岑康寧還以為自己發錯群了呢,直到又過了一會兒,群友們的回複意味深長刷新:
“並夕夕啊,如果是它那掛就掛吧,這次我當沒看見,下次不許了哈。”
緊接著一連串的加一加10086冒了出來。
“哈哈。”
岑康寧看著手機,臉上終於久違地泛起笑意。
自打開始找工作,岑康寧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笑過。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笑,偶爾看到對方開出來的待遇時,他還是會笑的,被氣笑。
請相信他。
這很嚴肅,完全不是一個段子。
找工作前,岑康寧是有想過就業形勢不好,也有考慮過土木如今式微。
但在沒有真正踏入春招前,岑康寧其實心中一直還存有著一些很不切實際的妄想。
比如說,雖然土木現在不行了,但Q大土木可是王牌專業;又比如說,作為專業排名名列前茅的自己,怎麼不也得找到一個差不多的工作。
這份工作它可以辛苦一點。
待遇也可以稍微低一點。
甚至,岑康寧已經完全接受了轉行這件事,去乾銷售或者運營也行叭,隻要給錢。
但這一周來一次次的春招碰壁讓岑康寧不得不認清現實:
不僅僅是土木。
今年的畢業生,是真慘呐!
且不說那些業內有名的公司如今都在裁員縮招,就算是招人,岑康寧去了,對方也很願意要,但談下來的條件卻相當之侮辱人。
沒周末,加班多就算了。
竟然食宿都不包還要下工地。
難道指望著岑康寧用不到三千的基礎工資自己租房做飯,借錢上班嗎?
岑康寧果斷拉黑了這家據說已經是業內良心的某建X局,並立刻投入了大廠春招的浪潮中,然後便意識到一個更加殘酷而冰冷的事實——
他開始找工作的時間實在是太晚了。
的確,他出身頂級985,有著優越的績點和出色的校園履曆,手上甚至還攥著尋常學生沒有的兩篇sci。
然而,早在去年秋季,甚至於更早的時間裡,那些一門心思奔著找工作的92學生們就已經開始了自己的戰鬥。
內推實習。
被包裝過的履曆。
更豐富的麵試經驗。
種種因素使得岑康寧為保研而生的履曆瞬間變得沒那麼有競爭力。
更何況,大部分的招聘名額在秋招時就已經被瓜分完畢,留在春天的,隻有一些少得可憐的崗位。
就這樣,岑康寧還得跟一大堆考研失敗的搶,跟上一屆沒找到工作的搶,跟考公失敗的搶,甚至要跟海歸博士搶。
岑康寧永遠忘不了自己參加一家銀行麵試後,結果小組裡有人是海歸博士的震撼。
那一瞬間他甚至想,還好沒讀研。
要是讀了研就業形勢更差,麵試桌上豈不是更丟臉?
將小藍車停好,咖啡館門前,岑康寧臉上的笑意轉瞬即逝。
不難看出,這一周的春招經曆對他產生了極大的打擊。
原本岑康寧心態還算樂觀,就算保研被鴿,被家裡催婚相親,岑康寧覺得,他至少還有工作這條退路。
一旦找到了合適的工作。
他有了經濟實力以後搬出家裡,催婚也好相親也罷,娟姨都鞭長莫及。
然而他到底是低估了如今的就業形勢。
找工作太難,有時候難的他都想擺爛,結婚算了。
就算對方沒有187.5,隻有157.8;不是P大教授,隻在P大某城市學院當講師,至少二十萬彩禮是真的吧?
那可是整整二十萬。
同樣一個岑康寧,某些公司可隻願意出三萬一年,還是稅前。
這樣一想,似乎結婚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結婚了好像也能離?
岑康寧一邊嘲笑著自己短短時間內人格可恥的墮落,一邊推開咖啡館大門信步走了進去。
直到走到約定好的咖啡館二樓靠窗座位。
相親對象廬山真麵目終於暴露於他眼前。
岑康寧原地怔住,心中隻冒出一個念頭來:
二十萬彩禮不夠。
得加錢。
—
彌漫著咖啡豆香氣的二樓空間裡,隱約傳來一股算不得刺鼻的高級香水氣息。
是香奈兒五號?
還是YSL反轉巴黎?
岑康寧分不清那些香水的名字,他畢竟非常貧窮,隻隱約從同班女生的聊天中知道,越貴越高級的香水,越不刺鼻。
而眼前這位女士身上的香水味道,便是如此。
但不刺鼻不意味著它不濃烈。
事實上它非常濃烈。
濃烈到岑康寧在兩三步以外就聞到了,然後他驚訝地抬起頭來,看向這位阿姨。
是的,阿姨。
岑康寧這句話完全不帶有任何侮辱,完全就是實話實說。
雖說對方的皮膚狀態一看就是保養良好,臉上並不像娟姨一樣布滿雀斑和皺紋;雖然對方穿著昂貴的皮草大衣,脖間掛著約莫鴿子蛋那樣大小的祖母綠色翡翠。
但這些外在的修飾絲毫掩蓋不了眼前這位女士已經是阿姨的事實。
四十歲?
五十?
岑康寧默默在心中猜測了一番她的年紀,心想,這次回去他必須要說說琴姨了。
太過分了。
他可以接受相親對象條件造假,187.5實際上有157.8都行。
可不能連性彆年齡都造假吧?
如果這回還不發火,下回琴姨是不是該給自己介紹七八十老頭了?
岑康寧眼裡閃過一絲無奈,正想要不要直接開溜。
這時忽然。
那位富貴逼人的阿姨若有所感抬起頭來,銳利的眼神直勾勾看向岑康寧:“岑康寧?”
岑康寧:“……我是。”
劉海俐說:“我是祁釗的母親。”
岑康寧:“…………”
很難判斷到底是今年五十歲的阿姨和他相親更炸裂一些,還是連相親都要讓老母親出麵的二十九歲媽寶男更奇葩一點。
於是在這場相親的前半部分。
岑康寧的腦海中這兩個小人一直在天人交戰。
一個說:“那肯定還是媽寶男更奇葩啊,聽說他都29了,29歲還沒斷奶嗎?”
另一個卻說:“媽寶男怎麼了?看看這位阿姨脖子上的鴿子蛋,你就說你有這樣的親媽你媽不媽寶吧!”
岑康寧覺得第二個小人說得很有道理。
很多時候人們厭惡媽寶,是因為自己沒有媽寶的條件。
但這時第一個小人卻嗤笑一聲,說:“嗬,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不一步到位,和他媽直接在一起呢?”
岑康寧:“……”
靠——
竟然也很有道理!
而就在岑康寧腦海中天人交戰的時候,他卻不知道,劉海俐在這段時間裡,已經從裡到外從頭到腳打量了岑康寧一遍。
這一遍下來,饒是眼光挑剔如劉海俐,也不得不說一句。
這次的相親對象,是所有符合條件的相親對象裡,外貌最出色的一位。
雖然岑康寧身上的衛衣和牛仔褲加起來恐怕還不到二百塊錢。
但這絲毫沒有損害他將這兩件衣服穿出了兩萬塊的架勢。
眼前這個男孩兒擁有著許多人一輩子求而不得的優秀外表,雪白的皮膚,勻稱的體型,漂亮到近乎虛假的五官。
劉海俐也是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家那個手腳不算老實的鐘點工並沒有說謊。
她的外甥,的確擁有一副很好的皮相。
不過對劉海俐來說,漂亮並不能算優點,反而算是缺點。
她給祁釗挑對象的第一個準則就是不能太漂亮,漂亮的男人和女人一樣,大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眼前這個男孩兒卻不太一樣。
劉海俐不得不承認,雖然岑康寧有著漂亮到可以讓人心生嫉妒的外表,可真的當他坐在你對麵,對你微微一笑的時候,沒人會對他心生討厭。
岑康寧的氣質太純粹,也太乾淨。
就像清晨剛七八點鐘冒出頭的太陽,明亮,給人帶來一種柔和的溫暖。
再考慮他那得天獨厚的八字,劉海俐確信他嫁過來以後應該立刻就能克死自己的前夫和那個狐狸精,便難免對岑康寧網開一麵,並寬宏大量地認為,自己確實可以勉強同意他成為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