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嗡——”

“嗡嗡——”

放在桌麵上的手機不斷震動,在彌漫著飯香,時不時冒出幾聲猴叫的316宿舍,並不顯得突兀。

因此岑康寧沒理。

直到這個用了整整三年的千元安卓機鍥而不舍地開啟了第三波嗡鳴,岑康寧閉上眼深呼一口氣,拿起手機果斷出了宿舍,帶上耳機走到走廊儘頭的陽台處接聽。

“喂,娟姨,嗯是我,剛剛在圖書館。”

“嗯嗯,好的好的。”

“我知道,我會回去的。”

“……好,行。”

啪嗒一聲,電話被掛斷,空曠寒冷的宿舍樓陽台,岑康寧麵無表情,按滅了屏幕。

因為一通電話,本就糟糕透頂的心情更糟了。

岑康寧也沒想到,所有不幸的事竟然會擠在今天一天發生。

當今早七點,他頂著凜冽寒風出門時,絕對想不到,短短一個白天,所有他規劃好的人生都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首先自然是保研的問題。

他那麼信任劉同虎,為了他拒絕了其他所有老師的邀約。

可劉同虎呢?

表麵上看似對他滿意到不能更滿意,甚至大有一種立刻讓他進組的勢頭。

然而僅僅隻是過了一個周末。

兩天後的今天,劉同虎並沒有如約上線處理岑康寧的最終保研確認。

在看到保研係統中那個鮮紅的未確認後,一瞬間岑康寧的心情如墜冰窟。

但當然,此時的岑康寧並沒有完全覺得劉同虎會那麼惡劣的在最後關頭鴿了自己。

雖然這種情況在保研中很是常見。

可岑康寧對自己有信心,對劉同虎也有信心。

劉教授不應該,也不會。

是以短暫的失神後,岑康寧立刻聯係了劉同虎,包括不限於發微信,打電話,並打算如果電話都打不通的話就直接上門堵人。

反正劉同虎的課題組也在北校區。

岑康寧走一趟並不麻煩。

然而,當第二個電話被掛斷以後,劉同虎在微信上,給他發來了最終處決——

“抱歉,我這邊名額已滿。”

岑康寧:“……去你大爺的。”

最開始的時候為什麼不說?

哪怕他提前兩天再說呢!

憤怒的火焰轟地一下將岑康寧整個人燒著了,他氣得手指顫抖,隻恨不得給劉同虎這個老登上演一出真人上門快打。

然而,最後的最後,他也隻是在微信裡將人大罵了一通,然後刪掉此人微信而已。

沒有彆的原因。

絕不是岑康寧擔心被穿小鞋或者被警察帶走。

主要原因是,此刻的岑康寧並沒有過多的時間留給劉同虎。

他必須趁著保研係統還尚未完全關閉的這最後一段時間內,像所有被鴿的倒黴蛋一樣,爭分奪秒地尋找調劑。

雖然時間不多了。

但隻要岑康寧願意找,其實還是有不少機會。

於是他在罵完劉同虎以後,立馬利用所有手段開始搜尋仍在接受學生的導師聯係方式。

時間很緊。

岑康寧很急。

可涉及到將來研究生三年生涯,越急他越不能出錯。

皇天不負苦心人,事實證明,岑康寧的條件還是相當優越的。當他聯係了幾個仍有名額的老師後,幾位老師紛紛表示,他們可以接受岑康寧,隻要岑康寧願意。

然而……

眾所周知。

具有競爭力的老師,除非意外,否則一般都不會落到接受調劑的地步。

因此願意接受岑康寧的幾個老師情況分彆是這樣的:

普通一本副教授;

偏遠211講師;

二本。

“……”

並非歧視這些學校。

隻是岑康寧承認,在看到筆記本裡寫下的這幾所學校時,他那鋼鐵一般剛硬的內心,忽然就有了幾分破碎的衝動。

怎麼說呢。

雖然岑康寧和316的舍友經常一起吐槽母校。

食堂難吃,宿舍不安空調,教學樓老化……上大學了竟然還有晚自習這種逆天規定!

可饒是Q大有著各種各樣的缺點。

它好歹也是個985啊。

而且還不是那種靠著扶持硬上的末流985,至少排名前十。

雖然近些年來,因為其王牌專業土木建築的衰落,Q大聲勢一度比不過同市的某電科類頂級211。

然而真到高考錄取的時候。

Q大分數線仍然遙遙領先其40分。

想當年,岑康寧也是足足考了670分省排前千被錄進來的;如今上了四年大學,怎麼就淪落到去一本甚至於二本讀研的境地呢?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岑康寧看著保研係統裡那鮮紅的未確認,已經不似三個小時前那麼緊張擔憂。

最後的關頭。

岑康寧事實上已經聯絡到隔壁省一個綜合類211的老師。

然而,思量再三後,岑康寧還是決定放棄。

他關上了電腦,將保研這件事徹底從自己的人生中清除出去。

其實並沒有過多生氣的感受。

因為岑康寧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囿於過去的人。

他更喜歡向前看。所以在接到方才這通電話以前,岑康寧腦子裡思考的並非如何神不知鬼不覺暴打劉同虎一頓,而是如何最快速度美化簡曆,參加春招的事情。

直到電話響起。

有如地獄的來信,將岑康寧兀地拽落。

電話那頭的人,岑康寧叫她娟姨。

事實上這是不恰當的,因為自打六歲父母雙亡以後,娟姨便事實上成為了岑康寧的養母。

都說養育之恩大於天。

照這個理來說,岑康寧叫娟姨一聲媽並不為過。

畢竟六歲起就來到這個家的他還是太小了,對於親生父母,記憶也已經在歲月的磋磨中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但岑康寧叫她娟姨。

並不僅僅是因為娟姨對岑康寧不像對自己親生孩子一樣好;而更是因為娟姨本身也不太願意再多一個孩子。

“以後就叫我娟姨吧。”

第一次見麵時。

李寶娟挺著大肚子,上下打量了岑康寧一眼,如是說。

這麼一叫就是整整16年。

轉眼。

岑康寧從當年的小豆丁,也長大成人,即將大學畢業。

李寶娟本來就沒多喜歡岑康寧這個拖油瓶,長大後就更不用說了,巴不得岑康寧跟自己不要聯係。

不過每到一些特殊的日子。

娟姨還是會聯係岑康寧的。

這些特殊的日子分彆是岑康寧發兼職工資的日子,以及她小兒子考完試需要岑康寧回家輔導的日子。

今天這通電話就屬於第二種情況。

雖然三月份,黃小耀祖才剛剛開學。

但在開學的收心考試裡,他已經用三科不過百的好成績,成功讓黃家門第生輝。

於是一通雞飛狗跳的家庭暴動後。

岑康寧很快收到了娟姨的電話,要求他這周儘快找時間回家,輔導耀祖功課。

事情發展到這裡。

岑康寧雖然心情不好,卻也不會跌落穀底。

畢竟他早就習慣了。

讓他跌落穀底的事實上是電話裡提及的第二件事——

相親。

很早,早到娟姨第一次提起彩禮這回事的時候吧,岑康寧便意識到,也許自己在將來可能會有為了這個家相親嫁人的一天。

但後來娟姨越來越頻繁地提起。

岑康寧反倒放鬆了警惕。

畢竟他想,反正自己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娟姨再強勢,也不可能強勢到讓國家改法律規定吧?

就這樣過了兩年,期間也有過幾次相親。

都被岑康寧糊弄過去。

然而今天的娟姨一反常態,說:相親對象已經安排好了,你儘快回來跟人見麵。

不容置喙的語氣岑康寧愣了數秒。

直到掛斷電話後看到手機屏幕裡的日期他才恍然想起,哦,原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啊。

過了今天就22歲。

到法定結婚年齡了。

怪不得。

岑康寧有些想笑,人在難受到極致的時候反而不會哭,隻是那笑容多少有些苦澀。

他攥緊了手機,將手指攥地生疼也不鬆開。

半晌他想,還真是一個美妙至極的生日。

沒有蛋糕,沒有蠟燭。

保研被鴿。

簡直無比美妙,宛如是上天贈予他的禮物一般。

但他至少有一個相親對象呢。

對方應該還挺有錢。

會給黃家多少彩禮呢?

十萬,二十萬?

“還挺多。”岑康寧苦中作樂地想,要是這筆錢給自己,至少他能活五年。

夜幕裹挾著寒冷,一同向岑康寧襲來。

冷風像刀子一樣淩厲地刮在他的臉上。

岑康寧終於感覺到冷了,於是挺直了身體,收拾好情緒,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地推開陽台玻璃門,朝316宿舍走去。

空無一人的走廊裡岑康寧的背影看上去一如既往般挺拔。

就好像這世上什麼事都壓不垮他似的。

隻有岑康寧自己知道,現在的他就像一根已經繃緊到極限的弓弦,任何人任何事隻要稍微一用力——

“啪!”

他就會斷掉。

還好沒人用力。

還好還好,他要畢業了,還有找工作這條退路。

回到宿舍後,岑康寧意外地發現宿舍裡很熱鬨。

“寧寧,你回來了啊,快看這是什麼!”

“什麼?”

岑康寧頂著一張被冷風吹得慘白的小臉,狀若無事地勾起一個淺淡的笑意。

“明博帶回來的小蛋糕,不容易啊不容易,四年了,這小子終於良心發現,知道給我們帶東西了。”

“哦?蛋糕麼?”

岑康寧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桌麵。

果然,雜亂的桌子上多了一個小巧的包裝盒,看盒子應該是南門口那家麵包店。

雖然均價不貴。

但對何明博來說,這種行為確實也是罕見。

畢竟何明博大學四年間一直跟其他人關係處得非常緊張,彆說帶蛋糕這種事情,就算隻是隨手幫忙占個座位,何明博也會當做沒聽見。

岑康寧也並不喜歡何明博。

倒不是因為何明博不給自己占座打水,而是他覺得,何明博總是對他有種莫名其妙的敵意。

每次岑康寧無論說什麼。

何明博都會用陰陽怪氣地反駁回去。

久而久之岑康寧就不樂意跟他說話了,沒人願意給自己找不痛快。不過他跟何明博倒也沒有什麼大矛盾,所以何明博願意送他蛋糕,他還是相當感謝的。

隻是……

“康寧也回來了啊。”

在抬眼看到岑康寧後,何明博一反常態熱情地走向岑康寧,用手臂勾住岑康寧的肩膀,笑著說: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虎哥願意收我了,以後我跟康寧就是同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