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你的雞蛋灌餅,加蛋加腸不要辣,還是熱乎的儘快吃。”
“好嘞小寧寧,一共七塊是吧?”
“七塊五,老板漲價了。”
Q大土院男生宿舍,316間。
手裡拎著一宿舍下午飯剛剛才進門的岑康寧笑著,露出左側臉頰淺淺的梨渦。
三月份的天氣乍暖還寒。
冷空氣還尚未徹底撤離。
室內外冷暖空氣交錯,使他素來白皙的臉頰上被迫泛起紅暈。紅暈映著梨渦,暖色的宿舍燈光下,清冷好看的麵容更增添幾分獨特的味道。
“臥槽!怎麼又漲價了?這年頭什麼都漲,就我的生活費不漲是吧。”
被喚做老五的舍友支付寶轉完賬後,看著岑康寧那張按理來說看了四年已經看到厭倦的臉,卻還是先怔楞一秒,被驚豔了一番,然後才一邊接過雞蛋灌餅,一邊欲蓋彌彰地大聲吐槽道。
這時又一個舍友放下手中的遊戲插嘴:“誰說就你的生活費不漲的,這不還有我們土木人的工資在降低麼?”
“你你你……還讓不讓我吃雞蛋灌餅了!”
“哈哈。”
那舍友笑著,同樣從岑康寧手中接過自己的晚飯——一份校南門外的雞排烤肉雙拚飯,搭配蜜雪冰城四塊錢茉莉綠茶。
“麼麼麼小寧寧,你竟然記得給我去沙拉醬,太賢惠了吧!”
他接過晚飯後看了一眼,立刻大聲稱讚。
岑康寧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脫掉外套,又是一笑:“這有什麼賢惠的?要是一起吃了四年我還不知道你不要沙拉醬,你就該懷疑我腦子有問題了。”
“哼,誰說一起吃四年就該記得的,何明博那小子就不知道。”
舍友低頭下意識地吐槽。
岑康寧沒接話,哪怕何明博此刻並不在宿舍,甚至何明博跟自己的關係也並不算和睦。
但岑康寧不喜歡私下裡說彆人什麼,尤其還是一個宿舍的舍友。
於是他放下外套後,徑直拉開書包拉鏈,從塞得滿滿當當的書包裡拿出屬於第三位舍友的東西來,走到他身邊。
“三哥,你的簡曆。”
他輕聲道。
被喚做三哥的舍友從電腦前抬起頭來,卸下耳機,看到岑康寧手中遞來的文件袋,頓時露出千恩萬謝的表情。
“我靠,老六你真給我打了啊,我還以為你沒看見。”
“看到了,隻是當時在排隊買雞蛋灌餅,沒顧得上回消息。”
岑康寧道。
“你看看打得對不對,A4雙麵彩印,黑體四號。”
“對對。”
三哥已然打開文件袋,將其中一張簡曆抽了出來,一邊看一邊小雞啄米般點頭:“謝謝你啊寧寧,我待會兒有個線上筆試,今天實在是沒時間。”
“不用謝。”
岑康寧在三哥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下:“你好好準備筆試,沒時間吃飯的話我那兒還有幾包泡麵。”
“寧寧……”
“打住打住,我去吃飯了。”
岑康寧沒給三哥抒情的機會,哪怕這個寸頭鐵漢的眼眶中儼然已經開始氤氳著感動的目光,岑康寧還是果斷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將三哥的感動及時扼殺在了搖籃裡。
然而,岑康寧卻不知道的是。
饒是他動作麻利,態度堅決。
在背對著三哥回到自己座位上這一短短的過程中,還是讓三哥看著他挺拔瘦削的背影,見縫插針地感慨了一波——
不愧是讓土院之虎都看中的人。
還得是岑康寧啊!
—
土院之虎是個代稱。
指的是Q大土院一位以嚴厲高產著稱的教授,劉同虎。
近些年來隨著房地產與基建行業放緩,土木專業形式急轉直下,科研界也受到頗多影響。
但劉同虎卻在這一形勢下逆流而上。
光是去年一年,就發了多篇論文,拿到數個項目。
也因此在土院,保研人的第一選擇絕不是去外校,而是劉同虎的課題組。
當然,土院之虎可不是開玩笑的。
劉同虎對自己學生的要求極高。
發sci已經不算是什麼特殊要求了,各類挑戰賽拿獎也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誰要來,誰就要先去劉組裡打上個小半年白工。
名為熟悉環境。
實為考察。
隻有能在這小半年裡表現出色,讓劉同虎非常欣賞的人(牛馬),最終才能留在他的課題組裡。
當然,這世上所有的規矩都有例外。
而土院之虎的例外,就是岑康寧。
獲得保研名額後,岑康寧與絕大多數保研人一樣,聯係了劉同虎。
憑借著出色的成績和履曆。
岑康寧果然也獲得了“留組查看”的好機會。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岑康寧竟然隻在土院之虎的課題組裡呆了一個月。
劉同虎就當著所有學生的麵,欽定了岑康寧的師門資格。
這則消息傳開以後。
在土院,乃至於整個Q大都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甚至因為岑康寧那張過分出挑的臉,還有一些欲說還休的桃色緋聞開始流傳在貼吧和各大校園牆裡。
唯獨和岑康寧做了快整整四年舍友的三哥心裡清楚——
什麼靠臉。
臉隻是寧寧身上最不值一提的優點好不好!
當然,不得不說,岑康寧的臉確實好看。
三哥還清晰記得自己大一剛入學,第一次在316宿舍見到岑康寧時的場景。
他覺得自己恐怕這輩子都忘不了那一幕。
那天是個大晴天。
外頭是毒辣到可以將人曬化的日光。
室內空調開得極低。
三哥排隊領了軍訓服,和送他來上學的父母道過彆後,在小超市裡買了足足兩大瓶冰紅茶才上樓。
他以為宿舍不會有人,自顧自用鑰匙開了鎖。
誰知剛一推開門,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他頓時驚訝地睜大了瞳孔。
有人。
那人還正在換衣服。
等等,他皮膚怎麼這麼白,腰怎麼這麼細?跟個小姑娘似的,屁股好翹啊。
“你是……”
“哦,你回來了?”
那個背對著門換衣服的男生已經手腳麻利,飛速地穿上了自己的T恤。
他扭頭,笑著看向曹帥,然後友好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你好,岑康寧。我試試軍訓服的大小。”
“曹帥,我在三床。”
三哥機械性地伸手回握住岑康寧的手,嘴巴還能說話,神智卻已經徹底懵在了原地。
雖然宿舍空調一直開著。
但他卻感到一陣口乾舌燥,莫名地熱。
原因無他,這位叫岑康寧的舍友長相實在是過於出眾了。
曹帥活了十八年,自詡也見過不少帥哥,但從未見到過像岑康寧這樣長相精致漂亮到像是明星一樣的帥哥。
皮膚白皙如玉,連一丁點的瑕疵和毛孔都看不見。
五官小巧,精致。
眼睛的形狀似乎是叫桃花眼,眼尾微微卷翹上揚;鼻子很小,卻很挺拔,輪廓顯得立體,鼻翼處有一顆非常小的小痣。
最讓曹帥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嘴唇。
唇不厚也不薄,泛著玫瑰花瓣一般飽滿又鮮豔的紅色,讓人一見就有親吻的欲/望。
一瞬間曹帥覺得自己戀愛了,連二胎的名字他都想好了,隨岑康寧姓。
可回過神來,他想到對方和自己一個宿舍,是個男人。
男人倒也不礙事。
隨著近些年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推行,男人娶男人成了社會上最不值一提的事情。
除了不能繁育後代,男人和女人在婚姻裡沒有更多的區彆。
隻是曹帥自詡鋼鐵直男,在那天與岑康寧的第一次見麵裡,卻也難免很俗套地動搖了自己□□足足十八年的性向。
幸好,很快曹帥便收起了自己不該有的心思。
因為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由於岑康寧眼睛不瞎就一定看得出來優秀的長相,沒多久,316宿舍就迎來了一波接著一波對岑康寧慕名而來的追求者。
這些追求者裡有學霸帥哥,有185沉澱體育生,更是有保時捷敞篷小開,每一個拎出來條件都吊打曹帥一百倍,然而每一個都被岑康寧無情拒絕。
曹帥自此歇了心思,安心跟岑康寧保持舍友關係。
當然與岑康寧保持舍友關係沒什麼不好的,甚至可以說好的不能更好。
人們通常對長相漂亮好看的同類存在誤解。
認為他們一定會因為自恃過高而倨傲,難以接近。
這一點在岑康寧的身上卻完全沒有任何體現。岑康寧,Q大校草級彆的長相,卻仍舊以善良的心地和天使一般的性格,在316宿舍成為人人交口稱讚的top1受歡迎舍友。
幫忙打水,買飯,占座。
是岑康寧大學四年生涯中對舍友最不值一提的貢獻。
共享筆記,帶領小組作業,提供期末複習重點。
也僅僅隻是占據倒數第二。
對曹帥來說,岑康寧堪稱無私級彆的貢獻是——他竟然會衝自己笑唉!
想想看莫妮卡貝魯奇天天對你笑是什麼樣的滋味。
曹帥的感受大致也就是如此了。
整整四年,他都氤氳在這種蠱惑人心的笑容裡,過得非常之幸福。
當然,除了長相,性格以外,岑康寧的身上還有其他很出色的優點。
諸如他頭腦聰明,不需要怎麼努力就可以將自己成績維持在年級前百分之五,順利拿到保研名額這件事。
又諸如他看似單薄的身體實則蘊含著極強大的力量。
上學期打灰實習時,可以單手拎起一袋水泥麵不改色健步如飛這件事。
岑康寧的優點多到說不完。
總而言之,在曹帥眼裡。
岑康寧就是一個完美的人類高質量男性。
劉同虎能夠招他進自己課題組那簡直是老劉家祖墳冒青煙的幸運,這件事上絕非是岑康寧占便宜。
而若是非要讓曹帥在完美的寧寧身上找出一個缺點。
恐怕就隻有一個字:
窮。
岑康寧實在是太窮了。
哪怕比起曹帥這個普通農村家庭出身的窮大學生,岑康寧也還是太窮了。
外人看不出來。
因為岑康寧的身上總是乾淨整潔,臉上掛著淺淺笑意。
作為舍友的曹帥卻知道。
其實岑康寧身上那件短袖是拚多多買的,三件才25元。
還有那件牛仔褲,洗了又洗,從最早的深藍色到現在的淺藍色,曹帥見證了它每一個色澤的使用周期。
另外,貧窮使岑康寧不得不忙碌於各份兼職之中。
大學四年,岑康寧活得就像一個不知道停歇的陀螺,永遠不停地旋轉在學校和兼職之間。
外人很難想到。
看上去總是那樣陽光活力的岑康寧,其實每一天都在如葛朗台一樣精準計算著花銷收入。
——其實岑康寧大可以不用過這樣的生活的。隻要他願意,憑著他的長相,輕鬆來錢快的工作,英俊多金的男女友都是唾手可得。
可要不怎麼說寧寧完美呢?
他不樂意啊。
不幸中的萬幸,這樣的日子岑康寧眼看著就快要熬到頭了。
等上了研究生,有國家的獎學金助學金還有課題組的勞務費,岑康寧會過上比本科時輕鬆不止一倍的生活。
想到這裡,曹帥輕聲歎了口氣,戀戀不舍地收回自己的視線,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到自己接下來的線上筆試上——
還是先考慮考慮自己吧。
土木這兩年專業暴雷,這都大四最後一個學期了他還沒找到工作呢!
—
曹帥卻不知道,終於在忙碌了一大圈兒後落座自己座位的岑康寧,此刻便正在盤點自己本日的花銷。
“早上沒吃,0元。”
“中午校食堂油潑臊子麵配免費湯,6元。”
“坐地鐵來回去家教,4元。”
“晚上雜糧煎餅果子加蛋加生菜7元……”在備忘錄裡記下自己今日最後一筆花銷後,岑康寧垂著微微卷翹的眼睫,微不可聞地,輕輕鬆了口氣。
他告訴自己。
再過半年就好了。
這樣精打細算,為了償還助學貸款每天隻能將自己花銷極致控製在20塊的日子隻要再過半年,就將徹底結束。
半年後,他會成為劉同虎課題組的一名研究生。
像所有的研究生一樣,享受國家對研究生的獎學金及助學金補貼。
此外,導師每個月還會發放整整兩千塊的勞務費,足以讓岑康寧這個極低物欲的人在學校裡安穩生活,且不需要任何兼職補貼。
隻要,再過半年。
岑康寧的眼底閃過一絲名為希冀的光芒。
很快,他輕鬆地咬了一口手中已經有些放涼的雜糧煎餅,打開了麵前的電腦,將界麵切換到Q大內部的保研係統中。
今天是保研係統最終確認的日子。
早在昨晚,岑康寧就給劉同虎發去了消息請他幫忙上係統確認自己的保研去向。
劉同虎一直沒回複。
岑康寧沒覺得有什麼,因為劉同虎很忙,經常不回複各種消息。但據岑康寧觀察,他隻是不喜歡回消息,該做的事情卻不會拖延。
因此岑康寧便下意識以為劉同虎可能已經在係統上同意過了,隻是沒告訴自己而已。
畢竟在上個學期,兩人可謂是相談甚歡。
劉同虎對他能夠加入課題組表達出了相當足的誠意和歡迎,甚至大手一揮,當場同意他在加入課題組的第一年就成為課題組的實驗室管理員(每個月額外六百補助津貼)。
這也使得岑康寧根本沒考慮其他老師伸出的橄欖枝,果斷在一眾態度殷切的導師中,毫不猶豫選擇了劉同虎。
可以說到目前為止,岑康寧對劉同虎的印象都相當不錯。
除了某些高校科研圈子裡固有的弊病以外,這位教授出手大方,無論對學生還是對自己都是同樣地要求嚴格,手中的課題也在土木行業一潭死水的現狀中相當具有前景。
直到此時此刻,岑康寧發現劉同虎到現在都沒上線確認自己的保研去向。
咯噔——
岑康寧聽見自己心臟兀地跳了下。
一種不好的預感開始自上而下逐漸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