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和解與承諾

巴黎·聖日耳曼大道72號莎士比亞書店

十二月冰雨拍打著書店的綠色木窗，林夏在《尤利西斯》專架前駐足，指尖撫過某本舊書脊上的刻痕——那裡歪歪扭扭刻著中文"林"字。

呼吸驟然停滯。

這是她三個月前偷偷刻的，當時剛得知顧言訂婚的謠言。

"現在相信了？"

沙啞的嗓音混著雨聲從身後傳來。顧言裹著沾滿機油的黑色羽絨服，手裡拎著便利店塑料袋，發梢結著冰碴，像剛從西伯利亞貨運列車跳下來的流浪漢。

林夏轉身時碰倒了書堆。《玻璃罩》的法語樣書摔在地上，封麵那道裂痕與顧言左臉的傷疤驚人相似——那是被董事會文件砸出的傷口，此刻還滲著血絲。

"你怎麼…"

"跟著你小說裡的線索找來的。"他踢開腳邊的並購案廢稿，露出被踩臟的帆布鞋，"你說女主角總會回到刻過字的地方。"

林夏注意到他右手纏著滲血的繃帶，那是三周前在股東大會砸碎鋼化玻璃的證據。新聞標題閃過腦海：【顧氏繼承人自殘抗議資本操控文學獎】。

"要咖啡嗎？"顧言從塑料袋掏出兩罐廉價速溶，"你以前熬夜寫稿最愛喝這個。"

他們蜷縮在閣樓"懺悔室"——書店著名的幽會角落。顧言從羽絨服內袋抽出一遝皺巴巴的機票：北京飛伊斯坦布爾，伊斯坦布爾飛馬賽，最後是混進貨輪偷渡到巴黎。

"父親凍結了我所有證件。"他撕開糖包，指尖殘留著集裝箱的鐵鏽味，"我賣了那塊機械表，換了十二張不同國家的火車票。"

林夏突然抓住他手腕。褪色的紅繩下藏著燙傷，新傷疊著舊傷，像錯位的年輪。

"這傷怎麼來的？"

"在土耳其邊境煮咖啡，難民小孩撞翻了爐子。"他輕描淡寫，"後來用那壺咖啡救了個敘利亞詩人，他教我寫了首詩。"

沾著血漬的餐巾紙在桌麵鋪開，阿拉伯語與中文交錯：

**"我拆下父親的懷表齒輪

澆灌你荒原裡倔強的玫瑰

從此時間在我們之間

長出銅綠的痂"**

閣樓突然斷電。黑暗中有溫熱的觸感抵上她掌心——是把老式銅鑰匙，齒縫嵌著北京老宅的泥土。

"我賣了顧氏股權，買回你抗議過的書店。"他的呼吸噴在她凍紅的耳尖，"地下室保險箱藏著父親操縱文學獎的全部證據，這把鑰匙，由你決定何時公之於眾。"

樓下來訪鈴驟然響起。林夏透過地板縫隙看見舉著相機的記者，顧言迅速用圍巾裹住她的臉："從後門走，我拖住他們。"

冰雨中的塞納河泛起鐵灰色。顧言突然拽住她，從塑料袋掏出那雙三年前的淺藍雨靴："穿上，彆像初遇時那樣感冒。"

林夏的眼淚混著雨水流進嘴角。她終於看清他羽絨服袖口的熒光綠編號——那是巴黎難民收容所的標識。

"跟我回家。"她撕碎《玻璃罩》樣書，紙頁紛飛如白鴿，"回我們的書店。"

顧言將詩稿塞進她大衣口袋，轉身衝向舉著合同的律師團。他最後回望的眼神，像極了那年雨中傾斜的黑傘。

當晚，林夏在收容所撿到的破打字機上敲下新書開頭：

**"愛情是場不完美的逃亡，而我們甘願互為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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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島的極光像一卷顫動的絲綢鋪滿夜空，林夏裹著羊毛毯坐在玻璃屋的懶人沙發上，筆記本屏幕映出她蹙眉的臉。文檔標題是《鏽蝕的齒輪》最終章，光標卻停滯在最後一段：【當齒輪開始生鏽，玫瑰才學會疼痛】。

浴室傳來水聲，顧言正在和矽穀的工程師視頻會議。他的冰島語混雜著英語，偶爾迸出一兩句中文術語："用戶畫像不是消費數據，是心跳頻率和呼吸間隔……對，就像測謊儀的原理。"

林夏走到落地窗前，忽然瞥見雪地上有車燈閃爍。紅色特斯拉像一團火焰碾碎極光，車門打開時，鑽出的女人穿著銀色宇航服材質的羽絨衣，栗色卷發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氣中結成冰晶。

"Surprise！"女人敲響玻璃門的聲音驚飛了屋簷下的雪鴞，"Yan，你的北極光避難所可真難找。"

顧言裹著浴袍出現在樓梯口時，打翻了一杯熱可可。褐色液體順著木質台階流淌，像一道陳舊的傷疤。

"沈星漫？"他喉結滾動，"你怎麼……"

"怎麼知道你在這兒？"被稱作沈星漫的女人摘下護目鏡，露出眼尾標誌性的淚痣，"你忘了？'玻璃罩'的定位係統還是我幫你黑進NASA衛星的。"

林夏的指甲陷進掌心。她認得這張臉——三年前顧言電腦裡的加密相冊，有張泛黃的照片：少女時代的沈星漫穿著實驗中學製服，踮腳把金牌掛在顧言脖子上，背後橫幅寫著【國際信息學奧賽冠軍】。

"不介紹一下？"沈星漫的目光掠過林夏的毛絨拖鞋，"新助理？"

"我女朋友。"顧言摟住林夏的肩膀，"林夏，這是沈星漫，我的……"

"前女友兼創業夥伴。"沈星漫伸出戴著機械指套的手，"幸會，顧太太。"

這個稱呼讓氣氛瞬間凝固。林夏注意到她指套內側刻著"SYN"——顧言大學時期開源項目的代號。

"我來取回屬於我的東西。"沈星漫徑自走向工作台，按下顧言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起瞬間，林夏看到滿屏的神經算法代碼，其中一行注釋刺進瞳孔：【SYN核心架構著作權歸屬沈星漫】。

顧言按住筆記本："我們說好的，五年內不公開……"

"可你現在要拿它當定情信物。"沈星漫戳了戳屏幕上跳動的玫瑰圖標，"用我的算法替你造愛情烏托邦？Yan，這算職場性騷擾嗎？"

玻璃屋外的極光突然劇烈抖動，遠處傳來雪崩的轟鳴。林夏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終於想起在哪聽過SYN算法——三年前的科技頭條，顧氏集團天價收購某初創公司專利，創始人卻在簽約當天跳海自殺。

"你要什麼？"顧言的聲音像淬了冰。

沈星漫從羽絨服內袋掏出一管冷凍胚胎儲存罐，罐體標簽讓林夏如墜冰窟：

【胚胎編號：SYN-0117

基因提供者：顧言 沈星漫

冷凍日期：2020.1.17】

"我們的孩子。"沈星漫將儲存罐貼上林夏的臉頰，"零下196度的愛情結晶，是不是很浪漫？"

顧言一拳砸在鋼化玻璃上，蛛網狀的裂痕瞬間爬滿整麵牆："當年你用假血檢報告騙我取精，現在又要玩什麼把戲？"

"我要'玻璃罩'51%的股權。"沈星漫將儲存罐拋向空中又接住，"或者每周二四六，讓我的孩子和父親共進晚餐。"

林夏踉蹌著扶住工作台，碰翻了顧言的馬克杯。咖啡漬在SYN算法的代碼上暈開，像一灘乾涸的血跡。她突然明白那些深夜的視頻會議，顧言身上莫名的消毒水味，還有他胸口芯片周圍永不愈合的潰爛傷口。

極光監測儀突然發出刺耳警報，沈星漫的笑聲混著電子音格外癲狂："忘了說，我黑了氣象衛星，三小時後這裡會有12級暴風雪。顧太太，猜猜看——"她將胚胎罐塞進林夏手中，"是你們的愛情先凍死，還是這個胚胎先解凍？"

玻璃屋的門在狂風中洞開，雪粒卷著冰碴砸在林夏臉上。她低頭看向儲存罐，液態氮的白霧中，那個胚胎仿佛在凝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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