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成易照常按時去了公司。
雖然他知道自己離職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但臨走前，他的工作還得照舊。
剛踏進辦公室，平日與成易交好的同事於森便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們都知道了。你準備怎麼辦，要不要去找昊哥說一下？”
成易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搖搖頭。昊哥是他們機械工程部的主管，姚萬喆敢開除他，必然是經過了昊哥的默許。他找對方有什麼用呢？
“賠償會有的吧？”於森寬慰他。
成易點點頭，勉強笑了笑：“應該吧。”雖然經過昨晚的搜索，他已經心知肚明，賠償大概也隻有一點點，絕對不夠撐過一年的。
“昏了頭了。開除誰不行，開除你。還不是欺負你沒背景？”於森義憤填膺地說，“照我說，你就臨走前把所有工程文件都刪了，你也給他看看厲害！”
成易又搖搖頭，拍了拍於森：“謝謝，我沒事。”
回到工位，人事給成易打了電話，告訴他他最晚的離職時間是這周五。
“一周交接有點不夠，我這邊工作很多。”
成易這人就是老實。即使都到這份上了，他想的還是交接工作。
人事也是聽命令做事，她也不想為難成易。誰不知道，成易是公司出了名的好人？她歎了口氣：“成工，你何必呢。”
她答應把時間延長到下周，便掛了電話。
成易開始整理資料。這時，外邊有人喊了一句：“成工，08M型號產品的周會，記得參加！”
成易這才想起來，自己手頭上還跟著一條產品線。
人都說卸磨殺驢，他這磨還沒卸，就要被殺了？
甚至在殺的前夕，還不忘讓他繼續拉磨。
成易拿著電腦去了會議室。裡邊已經坐了幾個女同事，都是隔壁材料組的，一同來參加周會的。她們正在大聲聊八卦。
“聽說了嗎？隔壁天智的總裁又要換助理了。”
“誰？你說……是那個楚洺嗎？”
“是啊。就他，霸王龍美人！”
“好家夥。他這才三個月吧，就罵走了六個助理？”
“要不怎麼叫霸王龍美人呢。”
“太子爺嫡係，青年企業家，年輕貌美，多金霸總，怎麼不算夢中情人呢。就是這脾氣……”
“太嚇人了。”
“聽我學弟說，在他身邊掙錢多，但就是難受……”
聊得興致正酣，忽然一回頭，看見成易。其中有位看起來三十出頭、氣質優雅的女士笑道：“喲，小成，你來了？快坐。”
“程姐。”成易點點頭，拉開椅子坐下。
這位女士名為程雨，是隔壁材料組的組長。成易和她合作過好幾次，兩人還挺熟。這個項目，也是她指名道姓要和成易合作的。畢竟若說工作能力，她整個組最相信的就是成易。
“程姐，你們剛剛聊什麼呢？”成易隨口問。
“嗨，沒什麼，我一個學弟在隔壁天智分公司總裁那裡做助理，聊聊他八卦唄。”程雨叫手下打開ppt，“對了阿成，這個項目也接近尾聲了，你先彆急著撤，下一個項目我還找你。”
“……”
成易怔忡片刻，勉強笑了笑，“恐怕不行了，程姐。”
“怎麼了？”程雨一皺眉，“我的麵子你都不賣？”
“不是的……很感謝程姐，但是……”成易緩緩道，“我要離職了。”
程雨愣住了。
她顯然不知道這件事，還當是成易自己要跳槽。然而當聽完成易說完來龍去脈，她霎時火冒三丈。
“他怎麼敢的？！”程雨氣的眉毛都飛起來了，“什麼零件有問題啊，還不是借口！他容不下你，想讓你走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小娟離職，他就一直針對你！”
成易自己也知道。他無奈一笑：“程姐，你可說的太對了。”
工程部C組的原組長叫小娟，成易是小娟招進來當接班人培養的。半年前，小娟忽然一聲不吭地跳槽走人了，成易卻還沒熬夠當組長的年限，公司就從外部聘請了姚萬喆做組長。
姚萬喆這人空會吹牛，其實專業能力很差勁，經常提出些驢頭不對馬嘴的要求，把所有組員折磨的夠嗆。成易忍無可忍懟了他幾次，姚萬喆便記在心裡，總給他小鞋穿。
可以說，積怨已久。
偏偏成易在組裡比他有威望，比他能力強，還比他學曆高。
一個能力不夠的組長，總是忌憚下屬的。他常欺負成易，但成易是個老實孩子，性格溫厚，一貫忍氣吞聲。
誰知道現在竟演化到這種地步。
程雨這人天生正義心爆棚，加之確實看重成易的才華，她比誰都生氣：“不行，好歹小娟也跟我這麼多年朋友了，我不能坐視不理，眼睜睜看他把你逼死。”
她一把抓住成易：“我現在就去找領導！你好好等著，我沒開口，誰都彆想把你弄走！”
“哎，程姐……”
成易想說，領導自然也是知道的，可他話還沒說出口，程雨就拋下他走了。
幾個其它同事也一擁而上：“阿成，你彆急，程姐肯定有辦法的。”
成易沒彆的，就是人緣特彆好。
哪怕是隔壁組僅僅是合作關係的同事，看見他遭受不明之冤，也要為他爭一份利益。
下午的時候，整個工程部的人都聽說，程雨衝進了部門老大李昊的辦公室為成易討公道。成易雖感動，卻也知道此事基本不可挽回，並沒報太大希望。
他照常整理著交接的資料。
誰料到了晚上臨下班的時候，程雨還真帶來了不一樣的消息。
——
成易敲了敲門，“昊哥。”
部門經理辦公室裡，李昊一臉便秘的神情，虛情假意地：“小成，坐。快請坐。”
“這個，你的事我也聽說了，”李昊雙手交纏著。手下的組長鐵了心想把成易弄走，確實是他默許的，不過他也知道此事不厚道。加之方才程雨過來一鬨，說成易背著房貸，他生怕也鬨出把員工逼跳樓的新聞，這才肯改變想法。
“公司最近降本增效，不少同事都收到了裁員消息，這個確實沒辦法，希望你理解。”李昊頓了頓，“不過，彆的分公司正好有個缺，你願不願意去？”
“什麼？”
“隔壁天智的總裁楚洺，缺一個助理。你如果願意去的話，我就讓集團人力推薦你過去。”
助理？
成易隱約有點印象，好像自己上午去開會時，聽程雨她們說的便是這件事。好像說……這位楚總把助理罵跑了，所以要新招人？
“你從咱這邊離職後，有一年競業期不可以找同類型的工作，這個你也知道。不過，如果你需楚總那邊乾滿一年，就可以抵消競業期了。”李昊拋出了直指問題核心的條件，“這樣你就不會有資金斷檔。怎麼樣？你考慮好了跟我說。如果想去的話，明天楚總的首席助理會來麵試你。”
——
出了部門經理辦公室，程雨和於森就在外邊等著。見他出來，便迎上去：“怎麼樣，你想去嗎？”
成易望著走廊上的綠植，迷茫地搖頭：“程姐，這助理是乾嘛的啊？”
程雨聞言把他帶去了一個會議室，拿起馬克筆在白板上塗塗畫畫。
“咱們公司全稱是天鶴電器實業集團，包含了很多個分公司，不同分公司做不同的業務線。我們現在在天雲分公司，主做傳統家電。今天所說的楚總任職總裁的天智分公司，是做新興智能家電的，是現下最炙手可熱的業務線。這位楚總呢，”她畫了個金字塔，在金字塔頂端，畫了個小人，寫上“楚”字，“十分年輕，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一進公司就做了副總裁，去年榮升總裁。聽說，是和咱們天鶴集團的太子爺關係匪淺，是太子爺一手提拔的。”
“也就是說，這位楚總掌管集團最掙錢的子公司，本人有權有勢有錢，是個很大的靠山。”程雨用馬克筆圈了一下金字塔頂端，代表這位楚總的小人，“你如果在他身邊做助理，就不會有人敢為難你了。”
“啊？”成易愣了愣，聽起來也不錯啊。
不過，他很快發現了疑點。這麼厲害的總裁，真的輪得到他去做助理嗎？
“可是……如果真的有這麼好，為什麼會輪到我？”
“有兩個原因，第一，這位楚總要求很嚴格，現在還沒招到人。”幸好是她關係要好的學弟在楚洺身邊做首席助理，才讓她撞上這麼個缺。簡單來說，走了個後門。
“第二，這就涉及一些公司內部鬥爭啦。”程雨壓低聲音：“集團太子爺賀奚總與他叔叔賀辰總，兩位大老虎爭權。天智和楚總是太子爺手下最重要的猛將，而咱們天雲缺隸屬於賀辰總。咱這邊的老總出於私心，想著把你這個燙手山芋給甩出去給對家，不也正好惡心對家一下嗎？”
成易懵懵懂懂地，漸漸明白了。
原來，李昊肯幫自己，也不過是把自己當個惡心彆人的工具人唄。
回家之後，成易飯沒怎麼吃，便坐在電腦前搜索助理要乾什麼。
程雨跟他說不用他做太多，隻要做做端茶倒水的事。成易知道自己不能太挑，可是他之後還是想做工程師，這個助理的工作和他職業規劃沒半點關係。
這對他實在不算個上上之選。
要不要去呢？
於情感上說，他不是很想做這份工作，可從理智上講，他沒得選。
如果不做這份工作，他就得還不起房貸，喝西北風。
成功扯著他的褲腳，想讓他陪自己玩，見他不理自己，便汪汪叫了幾聲。
“彆叫了，蠢狗。”成易微微歎了口氣，“你的狗糧我都要買不起了。”
手機“叮”的一聲，原來是銀行發來的還貸款短信。
奶奶在外邊邊看電視，邊道：“阿成，這個月的電費還沒交，今天電務局打電話來啦！”
成易盯著自己所剩無幾的存款，低低歎了口氣。
生活所迫，實在也不容許自己挑東撿西。
為了熬過這一年競業期，有錢就是了，還管那麼多呢。
反正一年後，他就能隨便跳槽了。
念及此，他拿起手機，發消息給李昊。
平常成易是最謹小慎微的性子，大晚上絕對不打擾領導。
可是鬨到了這份上，他也不想管那麼多了。
“主管，我想好了，我決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