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1 / 1)

齊雲顯隻能不情願地給她辦了出院手續,囑咐她注意身體。

虞泠出了醫院,沒人來接她,她身後隻孤零零地跟著一個李一。

虞泠湊到李一的身邊,好奇地問:“你要跟我多久?”

李一低頭看她:“一天?”

虞泠狡黠一笑:“那你這一天就都是我的了?”

不等李一回答,虞泠又掏出手機,自顧自地做出了今天的安排。

乾什麼呢?

虞泠有些煩惱。

她現在繼續一場歡樂的刺激的遊玩,來讓她拋開一些事情。

她要和傅江冉離婚了。

虞溪要來叁區了,她也要離婚了。

因為涉及財產分割,要打一段時間官司,才能徹底離婚。

有一部分蘇予時的原因,但虞泠知道,絕大部分都和她沒關係。

是她遷怒了蘇予時。

虞泠知道,蘇予時和傅江冉其實什麼都沒有。

她隻是一個引子,讓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結束的引子。

但無論有沒有她,虞泠和傅江冉的婚姻都要完蛋。

隻是她的存在加快了這一進程。

虞泠為她失敗的婚姻找了一個罪魁禍首,肆意宣泄自己的怒氣,妄圖掩蓋自己的過錯。

或許和強行和傅江冉結婚就是一個錯誤。

這場可笑的,荒謬的婚姻能持續三年才是一個奇跡。

說起來,除去兩天前她被傅江冉趕下車的那次,她和傅江冉有多久沒見麵了呢?

兩個多月了。

和傅江冉分居,更是都半年多了。

虞泠握緊手機,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翻動的手指停下。

有時候虞泠自己都開始懷疑,她拚命維持這段婚姻是真的愛傅江冉嗎?

還是一種執念?

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不願意向虞溪低頭,不願意讓虞溪知道自己過得不幸福?

她拚命和虞溪反著乾,她逼著傅江冉放棄虞溪,她幾乎和虞家鬨翻,就為了這樣的結果?

她幾乎拋棄了所有的婚姻,她精心設計得來的婚姻,她苦苦經營的婚姻——

隻是一個笑話。

這讓她怎麼接受?

她真的錯了嗎?

虞泠繼續翻動手機。

她不知道自己錯沒錯,但她真的累了。

掉進湖裡的那一刻她累了,被蘇予時救起來時她真正意識到這場婚姻的可笑。

為了這場畫地為牢的婚姻,她不自覺地成為一個瘋子,成為一個不像自己的人。

在看到李一獨自一人來探望她的時候,她徹底失望了。

對傅江冉這個人,徹底失望了。

傅江冉他變了。

也有可能是她變了。

她甚至開始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要維持這段感情,愛他愛了將近七年。

都快成為一種習慣。

但她會改掉這個不良的習慣。

今天晚上,她就會和傅江冉提離婚。

虞泠身上的缺點一大堆,她嬌縱,任性,固執,沒有邊界感——

但她也有很突出的優點,比如很擅長斷舍離,比如隻要下定決心她就會去做,比如行動力強,比如坦率——

從今往後,她和傅江冉就是陌生人。

想著想著,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去遊樂園玩。

和傅江冉一起去過的那個遊樂園。

從那裡開始,在那裡結束。

虞泠放下手機,回眸一笑,雙手背在身後,頭發隨著轉身飛揚:“我們去遊樂園玩吧!”

“晚上請你吃飯。”

聽見遊樂園三個字,李一眼眸一暗,臉上卻依舊帶著笑點頭。

遊樂園?和傅江冉一起去的那個?

和齊雲顯一起去,然後無論玩什麼都會想起傅江冉的那個?

心裡又開始煩,但表麵上他控製的很好,沒讓虞泠看出絲毫異常。

很快虞泠就後悔了這個決定。

如果說傅江冉那天沒拒絕過她的任何要求,那李一就是幾乎拒絕了她所有要求。

過山車?不坐,太刺激了,他不喜歡。

大擺錘?同上。

跳樓機,依舊同上。

反正一切刺激性的東西他都不玩。

冰淇淋?她剛落水出院不能吃。

扇風?每次扇著扇著李一就停下來,要虞泠叫繼續。

拍照?這個倒是拍了,就是技術太差,虞泠差點沒認出來那是自己。

結果半天下來,李一就陪著虞泠坐了兩圈旋轉木馬。

搞得虞泠都沒心情玩了。

虞泠接過李一排隊給她買的奶茶,插上吸管,她向李一伸出手,自然地把垃圾遞給他。

等李一扔完垃圾回來,虞泠咬著吸管,不抱希望地問李一:“去鬼屋玩嘛?”

虞泠已經做好被李一拒絕的準備,都開始考慮要不要再去坐一遍旋轉木馬,還是纜車?

讓她沒想到的是李一同意了。

“好。”

虞泠下意識接口:“那我們去坐纜車……誒?”

突然意識到李一說了什麼,她睜大眼睛。

同意了!

“要是你不想去不用勉強,我們可以去坐纜車。”

李一淺褐色的眼睛轉動了一下,平靜的眼神落在虞泠擔心的臉上,眼中泛起漣漪。

她在擔心我?

心跳又開始加快,鼓勵著血液湧動,耳根開始發燙。

虞泠見李一一直沒說話,隻麵無表情地盯著她,有些發毛,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揮動。

“李助?”

兩個字一下澆滅了李一所有的妄想,他重新掛上笑容,淺棕色的眼睛依然平靜無波。

“我不害怕,走吧。”

李一落後了虞泠幾步,他習慣跟在彆人身後。

為了方便玩,虞泠的頭發已經紮了起來,馬尾晃動的時候,時不時從發絲間露出一段膩白的脖頸。

陽光下像是白瓷一樣,反射著陽光,晃了李一的眼。

想起虞泠被他捏痛時皺起的眉,隱約有著淚光的眼,李一覺得她的心一定也是白瓷做的。

冷硬又脆弱。

李一的視線黏在虞泠的背上,宛若實質地在她的頸肩遊走。

看得虞泠身子都僵了,但她經常被這樣盯著,所以雖然不適但也不是無法忍受。

虞泠加快腳步,想儘快走到鬼屋。

無論她走得多快,李一依舊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既不會近得親昵,也不會遠到被她甩開。

一直都沉默、平穩地跟在她身後。

兩人都沒有說話。

有些壓抑。

虞泠又開始咬吸管,不知道為什麼,她忍不住得緊張。

一股微妙的心悸從心臟蔓延到四肢,讓她指尖發麻。

等到了鬼屋後,她反而鬆了口氣。

“到了!到了!”

李一的視線終於從她身上移開,開始打量前麵的鬼屋。

門口是誇張的兩個鬼影雕塑,張牙舞爪地嚇唬遊客。

李一對此興致缺缺,他喜歡看恐怖片,但對鬼屋不怎麼感興趣。

因為大多數鬼屋粗製濫造,很無聊,彆說嚇到他了,讓他提起興趣都很難。

他很少感受到恐懼。

排隊的人很多,但虞泠是VIP,她直接帶著李一走了快速通道。

鬼屋裡的道具做的不錯,質感很真,還有全息投影的鬼影。半透明的藍色身影在鬼屋裡若隱若現,神出鬼沒。

虞泠進了鬼屋就緊緊貼著李一,整個人都緊繃著。

虞泠緊張地掃視四周,害怕會有工作人員突然衝出來。

虞泠一開始是不喜歡鬼屋的。

她喜歡坐過山車,喜歡墜落瞬間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喜歡仰望時天空廣闊的藍色,喜歡腳落地後大腦微微的眩暈感。

最重要的是,她喜歡那根可以牢牢壓住她,給她帶來安全感的保險杆。

無論她飛得多高,無論她下墜得多快,保險杆都會保障她的安全,讓她可以放肆地欣賞天空的景色。

但鬼屋是沒有保險杆的。

它隻有會突然竄出來的工作人員,隻有乍現的鬼影尖利的鬼叫,隻有昏暗不清的燈光,讓你無法窺得它的全貌。

在鬼屋,虞泠找不到安全感的來源,她沒有可以絕對依靠的東西,沒有絕對不會傷害她的東西。

她隨手碰到的書本也許會尖叫,她視線略過的角落也許藏著一隻怪物,黑暗的環境更是放大了她的恐懼。

人類最為恐懼的,永遠是未知。

黑暗是它的囚籠,寂靜是它的爪牙。

虞泠以前不是很喜歡鬼屋,它漆黑,無序,一驚一乍。

但她基本每次來遊樂園都會來逛一次鬼屋,因為虞溪喜歡,虞泠每次都會陪她,經年累月,養成了習慣。

要是不來一趟鬼屋,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十幾年下來,她反而體會到一點鬼屋的樂趣。

未知是人類最大的恐懼,探索未知也是人類最大的樂趣。

上至太空宇宙,下至海洋深淵,人類從沒有放棄過探索的腳步。

對於鬼屋,她也沒有以前那麼排斥,雖然在裡麵嚇得夠嗆,但成功出去後,內心還是有逃出生天的成就感。

虞泠挨得太近了。

李一甚至能聽見她的呼吸,緊張,無措。

隔著兩層衣衫,虞泠的體溫傳來,李一被挨著的手臂像是被火燒了一樣發熱。

真奇怪。

他想。

虞泠的體溫偏低,為什麼現在卻這麼熾熱?

他的呼吸似乎也被虞泠帶偏,亂了節奏。

虞泠揪住李一挽起的袖子,貼得更近了。

她聽著李一慌亂的呼吸,靠著他僵硬的肢體,小聲安慰道:“害怕?沒事,我也在呢。”

清澈的嗓音被壓低,隻有氣聲,聽得李一耳根發癢。

李一把她推開一點,重新調整呼吸,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變得更加輕柔,音調也不自覺變高。

“我沒事,你挨得太近了。”

虞泠真的很沒邊界感,不知道她家裡人是怎麼教的。

聞言,虞泠退開一點,但很快因為鬼屋裡悉悉索索的動靜,又貼了上來。

李一還想推開她,她靠得太近了,讓他很不舒服,肌肉忍不住緊繃,身上的每一個寒毛都立起來。

過於的緊張讓他的五感變得更加敏銳,虞泠的呼吸聲,衣衫摩擦的聲音,還有他的心跳聲,都吵得讓他發暈。

不是恐懼,勝似恐懼。

在這座鬼屋裡,一時之間,虞泠居然成為他最害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