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養艙的玻璃殘渣在營養液裡折射出霓虹光譜，像被碾碎的深海發光蟲。機械複眼還在滋滋作響，斷裂的蛛型螯肢仍在抽搐。

滋滋電流聲裡，半透明光屏在白砂眼中彈開：【檢測到玩家生命值12%，建議立即與男主角建立精神鏈接】

“男主？”白砂的指骨卡在合金支架的腐蝕缺口裡，仿佛能聽見自己血液在金屬表麵沸騰的聲音。

她的身體顯然已經接近極限，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那半截支架插在處刑者殘骸中顫抖，力道大到幾乎要洞穿地麵，像條被斬斷的尾鰭在做最後掙紮。

她重重喘息著，快要把心臟給吐出來，氣音破碎：“這、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我上哪去找一個男主？”

“轉人工。”

係統客服回複的倒是很快，隻是沒用：“親親建議您重啟遊戲呢~”

態度很好，但白砂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她伸手在客服反饋頁麵連擊幾下。很快，消息接二連三地彈了出來：

“您的問題已提交技術部門。”

“可能是網絡波動導致。”

“請提供充值記錄與遊戲ID，還有光腦型號”（然後繼續裝死）

遊戲係統不僅無用，還沒有眼力見到了極點——【檢測到玩家生命值到達10%危險界限，建議立即與男主角建立精神鏈接】

“不是？”白砂被氣笑了，手指戳在光屏上的力度快要把光屏洞穿。

“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似乎是感受到了玩家滔天的怒火，片刻後，係統終於有了彆的反應。

叮咚的提示音響起，光屏上跳出碩大的【補償鑽石×5】

一刻鐘前麵對各種機器人圍攻都遊刃有餘的少女此時徹底驚呆了，她的確沒有想到人類會這麼不要臉。

五鑽？能買一瓶礦泉水嗎？那些資本家居然就用虛擬數字糊弄玩家。

“你們人類割韭菜的鐮刀……”白砂一拳砸上去，咬牙切齒道。

“都進化成戰艦火炮了？！”

她不客氣地捏碎光屏，把它揉成一團，指縫迸出量子擬態的幽藍電弧，“這點錢留著給你自己買棺材吧。”

半截鯊魚虛影從她後背騰空撕咬，數據流像受驚的沙丁魚群四散逃竄。警報聲驟然拔高到刺痛耳膜，白砂看見自己殘破的倒影在滿地殘骸中分裂。

【警告！玩家生命值9%】

係統提示音未落，白砂的獠牙已刺入核心數據流。

女孩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夠對遊戲係統造成實質傷害，但是她非常享受這種權利與力量，並擅長使用它。

加密算法的味道比鯨魚的膽汁更苦澀，當鯊齒咬穿充值界麵的刹那，漫天鑽石雨特效如同廉價沙礫紛揚灑落，映出她冷硬的灰藍色眼眸。

不等白砂探索遊戲係統是否真正消失，精神力擬態透支的後遺症在後知後覺中爆發，像海嘯般襲來。

她無能為力，避無可避。

白砂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咚的一聲跪倒在地上，眼前的所有景象已經模糊成了團團虛影，劇痛如同帶電的漁網兜頭罩下。

原本光屏被捏碎後已經化作光塵，消失在虛空中，但此刻卻違反常理地重新凝聚起來。

倏然，白砂後頸突然炸開冰錐貫體的劇痛，量子擬態在脊椎處凝結成暗藍圖騰。

“停手！”她反手抓向背脊，指尖卻穿透了量子投影。

這一次……她觸碰不到光屏了？！那些遊走的光粒子到底在乾嘛？

這讓白砂不由得想幼年時被植入追蹤芯片的異樣感。

她半跪在地上，身體弓起不斷顫抖，似乎下一秒就會徹底坍塌。

【已檢測到錯誤代碼】機械音像極了某種深海次聲波頻，它的語調不斷變化，最後竟同人聲一樣自然。

白砂再一次扣住後頸的瞬間，察覺到了一個多出來的不屬於她本體的異物——一塊凸起的量子脊椎。

那東西竟與她的擬態神經完美嵌合，鱗片縫隙裡遊走著幽藍數據流。

【抱歉，我吃掉了那個智障係統。】乾淨清潤的男聲直接響在她的腦域，白砂甚至能感知到聲波在骨頭間的傳遞軌跡。

【我沒想到它會捅出這麼大的簍子，引發數據流暴動，導致把宿主投放錯了時間】

【我會因為係統的失誤為你申請補償】

這是……那個跟她談判，自稱是遊戲策劃的人類！

“滾出來！”白砂不斷摩挲後頸，白皙細膩的肌膚鱗片儘退，很快就紅了一片。

實驗室的金屬牆麵映出少女纖細窈窕的身子，她作為實驗母體，常年沉睡在休眠艙內，身上不著寸縷，所以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後背沿著脊椎蔓延的神秘暗紋。

投影突然炸開在白砂視線左前方，隻有她一個人能看見，是個穿著軍裝的男人虛影，對方正抬手按了按已經很整齊的軍帽帽簷。

【彆這麼暴躁，小白鯊。】容顏完美到不可思議的英俊男人打了個響指，補充說明道：【由於投放時間錯誤，你本該在91天後邂逅聯邦上將，現在提早蘇醒了。】

“所以現在？”她捏碎手邊的機械複眼，酸液在掌心灼出紅痕，“讓我在汙染堆裡玩生存遊戲？”

【不……】沒等它解釋，白砂就已經湊近到了彼此呼吸可聞的距離。雖然AI沒有呼吸，係統卻也不得不停住動作。

“你是男人？”白砂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麼，眼前一亮。

她掀起眼簾，被酸霧灼傷的虹膜呈現出玻璃碴般的碎芒，銀發輕晃宛如夜晚海麵的瑩瑩流光。

一雙冰冷的灰藍眼眸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著對方，正試圖讓嘴角揚起符合人類審美的漂亮弧度，“那和我建立精神鏈接吧。”

白砂的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她需要治療，她現在的身體虛弱的過分。

AI投影啞然失笑，“不，我不可以。但我已經為宿主爭取了治療水晶，你一定會痊愈的。”

“實際上，我不僅不是男人，也算不上人。我隻是一個通過了圖靈測試，並幸運地誕生在智械危機後的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沒有性彆。”

白砂皺眉：“可你看上去和人類幾乎一模一樣。”

“因為這是受用戶好評率最高的皮套和配音，我希望能夠讓你對我留下美好的印象，所以才選擇了以這樣的形象和你見麵。”

它此時像一個極有耐心的老師，回應著白砂的所有問題，手輕柔地搭在少女的頭上：“男主才可以和你建立精神鏈接，隻有他們配得上你，隻有他們能夠拯救你。”

白砂低垂的鴉睫顫了顫，在眼下投出破碎的陰翳，擋住了瞳孔中刺骨的冰冷。

AI投影指尖的溫度明明隻是數據模擬，卻讓她臉側鱗片應激炸起，她本能地厭惡這句話。

那些由人類操控的龐大船隻，多少都是打著救助的旗號，但是當麻醉劑吸入身體後，再次睜眼要麼被禁錮在小池子裡，要麼已經變成了各種工業製品。

人類的善良和愛意其實一點也不少，隻是她們必須要分清包裹在漂亮糖衣下的是蜜糖還是利刃。

而且人在麵對同類的時候，往往更加擅長偽裝。

即使為了能夠在浩瀚的大海中獲得足夠的食物，她已經進化出了超出人類千倍的靈敏嗅覺，甚至可以聞到靈魂的氣味，但白砂麵對人類依舊無法輕易放鬆警惕。

因為她品嘗過失誤付出的巨大代價。

*

“拯救？”白砂咀嚼著係統的話，輕笑出聲。

她沾血的銀發穿過過AI虛影的金屬軍銜徽章，“看來他們身上帶著我需要的東西。”

AI虛影怔住，喉結微微滾動，似乎是在進行思考。

【您如果這麼想也是正確的】

銀發少女舌尖抵住尖牙，在知道即將得到治療後，她放鬆了許多，直接盤腿坐在了檔案室的地上。

白砂饒有興致地詢問，語氣中甚至帶上了哄騙似的溫柔，“他們能給我帶來什麼？”

“愛。”係統不假思索道。

？

女孩表情瞬間變得一言難儘。

她話語變得直白：“你不是告訴過我故事的結局是我成為了艾利希亞星係的明珠嗎？請問我是成為了聯邦的執政官還是新任帝國皇帝？”

“……”

“再不濟也應該是掌控一方的領主吧？”白砂的語調逐漸染上了不可思議。

“在我當鯊魚的時候，都至少擁有上千平方公裡的領地和十幾座小島。”

係統沉默了片刻，“執政官需要議會支持率，皇帝要血統認證，這些太累了。讓站在權利巔峰的男人來愛你不好嗎？他們會因為愛你，心甘情願匍匐在你腳下的。”

白砂舔掉唇角溢出的鮮血，哼笑道：“所以……這所謂明珠是養在玻璃罩裡的觀賞品？”

【明珠是精神領袖】投影裡的男人狼狽地躲開對方的視線，它感覺那目光宛如一柄尖刀狠狠地劃破了它的數據流。

【比如讓帝國與聯邦為你停戰——】

可是，明明它誕生於人類，它更像人類不是嗎？為什麼這些問題係統都沒有辦法從數據庫裡找到答案。

短短幾秒過去，係統就大概已經猜到了，它有些窘迫。

造物主們並沒有把這些東西寫進它的框架程序裡，人工智能的全知全能好像一瞬間被打破了。

它有些懼怕這個特彆的宿主，但程序裡的求知本能又讓它忍不住想打開這個潘多拉魔盒。

係統沉默地思考著，眨眼速度明顯加快，漆黑透亮的眼眸暗了下來。

最終它低下頭，像是確定了什麼重要的事。

*

如果是正常成長的純人類，或多或少會受到社會群體觀念的影響，但女孩卻直接跳過了這一個步驟。

她有靈智，並且已經形成了自己的邏輯閉環。

“這實際上是一場騙局。”白砂似笑非笑地一寸寸掃視著投影裡英俊的男人，玩味地扯了扯嘴角。

她能夠感覺到脊椎上蜿蜒的暗藍圖騰越發滾燙，“其實他們生來就該愛我，女性到最後什麼也沒……”

【數據補償已發放】

係統突兀地打斷了白砂，智能投影消失不見，不知是出於心虛還是愧疚。

【S級道具海神之淚正在使用中】

幽藍晶體化作一抹流光融入少女的身體，暗藍圖騰似乎要從脊椎出飛出，兩者相交相織。

白砂手臂上猙獰的灼痕如退潮般消失，各處腐蝕見骨的傷口在量子擬態下飛速重組，如同浸入溫泉般舒適，讓人不想抬起一根手指。

沒等破碎的擬態鱗片全部生長出來，突然意外橫生——

整個鋼鐵空間毫無預兆地發生了劇烈震蕩。

金屬艙壁傳導著機械的嗡鳴，培養艙殘骸如磷蝦群撞向穹頂。白砂差點就被重力狠狠甩向牆壁，好在她身手敏捷地扣住了一顆鑲嵌在艙壁上的緊急探照燈，這才幸免於難。

腳底傳來的震顫並非來自爆炸，而是深嵌海溝岩層的合金支架正在吱嘎作響。

【亞特蘭蒂斯蘇醒程序已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