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怎麼可能沒人?
多裡明明一晚上沒有離開這個房間。
長笙比禮儀官還要訝異。
浩浩蕩蕩的王庭宮人進了多裡的平房,似乎確定了裡麵沒人,禮儀官在裡麵下令。
多裡剛來就傷了王妃殿下,而此刻如果他在王庭內胡亂行走,容易闖入王子、王後甚至國王的宮殿,冒犯尊貴的殿下們。
侍女們因此紛紛出了平房尋找失蹤的多裡。
禮儀官在裡麵待了很久,長笙在房頂看著尋人的侍女們一個接一個地出去,又一個接一個地回來。
一無所獲。
最後一個侍女回來也回到了平房通報。
長笙側耳聆聽平房內的聲響。
侍女們表示,宮裡的每一寸都翻遍了,仍然沒有找到多裡的蹤影。
禮儀官走出了平房。
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昂著腦袋無不可惜道:“好端端的人,怎麼失蹤了?”
他掏出一卷牛皮紙開始搖著頭記錄:“看來,隻能重新開啟侍從競選了。”
長笙伏趴在平房房頂,看著禮儀官攜著侍女慢慢走遠。
【好端端的人怎麼會突然消失呢?】
趙傳欣抓耳撓腮。
【難道他偷偷跳窗出門了?】
長笙否定了這個答案:“我觀察得很仔細,昨晚沒有人進去,也沒有人出來。”
【那是為什麼?】
長笙低頭掃視,四周荒蕪的土地連一棵大樹都沒有,讓所有來到這裡的人無處隱藏。
她目光沉沉地盯著平房的房頂:“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當下已經是早晨,所有的侍女都已經出了自己的住所,前往各個宮殿做事。
隻要那莎不說,沒人能發現長笙在這兒。
長笙站在平房門口,輕輕推開了門。
吱呀——
昏暗的房間內沒有點燈,唯有清晨的陽光透進屋內,讓人可以窺見房內的情況。
石磚牆、木板床,這裡的布局跟長笙住的那間平房一模一樣,除了房間更乾淨、缺少私人物品外。
長笙走到木床前,蓬鬆的床褥中央上有著輕微的凹陷。
從凹陷的麵積來看,應該是多裡在床上入睡時造成的自然痕跡。
床褥外側還有一個更小的凹陷,應該是剛剛的禮儀官在這裡坐下過。
她抬頭看向窗戶。
屋內窗戶緊閉,沒有任何外人進來的痕跡。
【笙姐,有發現嗎?】
長笙低聲說:“房間內很正常,昨晚屋內隻有多裡。”
這可真是怪事。
趙傳欣笑了:【那多裡怎麼能消失呢,難不成房子會吃人不成。】
長笙點了點頭:“不是沒有可能。”
趙傳欣無奈:【笙姐,我在開玩笑。】
長笙坐在多裡的床上,蓋上被子。
“我沒有開玩笑。”
她決定還原多裡昨晚的行為。
在門口逗留一會兒,模擬昨夜的“趕人”行為後,長笙慢慢走到了房間的中央。
而後她看向屋內唯一的家具——床鋪。
長笙在多裡的床上閉上眼睛,試圖模仿多裡睡眠。
機械義肢覆蓋率高的好處在於,她可以輕而易舉控製自己的身體。
長笙的呼吸很快變得起伏均勻。
【笙姐?】
長笙沒有反應,似乎已經徹底陷入了睡眠。
嗡——
細微如蟲鳴的聲音在這一刻響起。
規律的、充滿韻律的微弱響聲此起彼伏。這個聲音,曾經日日夜夜地在長笙耳邊響起,如此熟悉。
是——金屬齒輪轉動的聲音。
長笙眼睛驀地一睜!
她躺著的這張床,此刻飛速地下降。
連帶著她也快速墜落。
不,不隻是床。
長笙在這一瞬間猛地踢開蓋著的被子,一切快得像是肌肉反應。她的五指牢牢插入石牆,借著這個支點,將整個人掛在上麵。
長笙低頭一看,平房的“地板”剛剛在她“睡眠”時驟然下沉。
而一個新的“蓋板”在“地板”下降的瞬間彈出覆蓋平房的地麵,遮掩了一切的聲音和蹤跡。
隨著地麵下陷,一晃而過的、房間原本的結構也一覽無餘。
——金屬製的齒輪在房間內運轉。密密麻麻的機械機關在地下等待獵物降臨。
這是一個精密的、遠超這顆星球科技水平的機械殺戮機關。
原來如此。
長笙目光沉沉地盯著地板。
所以她才沒有察覺到多裡昨晚發生了意外。
平房的地下,是隔音的。
但……
既然是機關,就一定有著觸發機製。
禮儀官和侍女們都曾進入房間,禮儀官還曾坐在床上。
為什麼他們沒有觸發機關?
是因為他們沒有躺在床上,還是……
想到貼身侍從競選的目的,長笙若有所悟。
嗡——
覆蓋在平房地上的蓋板慢慢打開,平房原先含有木床的地板緩慢上升。
長笙一錯不錯地盯著這個地板。
“它”狩獵失敗了。
但是,“它”不會預料到這個情況嗎?
“它”,就隻有一個機關嗎?
嗡——
熟悉的金屬機械運作的轟鳴聲再次響起。
就像是解答長笙的疑惑,眼前五指深陷的石牆在此刻快速移動!
長笙往後一瞧,平房兩側的石牆以肉眼看不出的光速,向自己砸來!
他們在“合體”。
如果不躲開,房間的人都會立刻被石牆壓扁成泥!
在這一瞬間,長笙飛快地思考。
“它”的觸發機製,究竟是什麼?
什麼讓“它”識彆出了“獵物”?
電光火石之間,長笙如同被一道雷劈中,一個念頭砸中了她。
她快速從領口掏出自己的銘牌,掌心攥緊用力往窗外一擲!
砰!
銘牌砸開了玻璃窗,落在外麵的草地上發出輕微的悶響。
轟——
剛剛還試圖將長笙砸扁的石牆緩慢地停下。
兩側石牆的距離隻有一人寬,再遲一些,它們一定會把長笙壓扁。
長笙將五指從石牆中抽出,帶出了新的金屬碎屑。
石牆的內芯,也是有金屬製造的。
隨著銘牌的脫身,石牆慢慢退後,恢複成原本的平房模樣。
“它”停止了。
答案也在此刻明朗,平房狩獵的,正是保育員。
而銘牌,就是平房識彆保育員的證明。
長笙雙腳踩在地板上,一步步走到平房外撿起自己的銘牌。
【笙姐,剛剛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長笙站在平房旁邊,將平房是個金屬機關的事情跟趙傳欣分享了。
這些天的異狀樁樁件件列在長笙的腦海。
嶄新的武器、奇怪的室友、遠超星球科技水平的金屬機關。
與星際聯邦低文明星球保護條款相違背的保育局任務派發係統。
所有的線索串聯在了一起。
而長笙也因此得出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
【什麼事實?】
趙傳欣好奇地問。
她低聲說:“這個星球實際的科技水平遠超出我們所料。”
她握緊手中的銘牌,目光掃向四周荒蕪的草地,還有更遠方的如鬼斧神工的宮殿、教堂。
即使是白天,不管是在花園還是荒地,都聽不見蟲鳴或者鳥叫。
原來是這樣。
原來答案早就擺在了麵前,她竟然一直都沒發現。
長笙頓了頓,一字一句說出自己的結論。
“這個王庭,是假的。”
趙傳欣被長笙的結論嚇得一呆。
她顫顫巍巍地開口。
【不可能吧?】
“嗯。”
長笙的語氣很肯定。
長笙解釋:“這顆星球被一個遠高於其科技文明的東西控製了。”
她回想起昨晚的經曆,繼續補充:“我的新室友安娜雖然看起來有著活人的性格和夢想,但她昨晚站在我床邊時的表情僵硬,四肢不自然地僵直。”
“我懷疑她不是人,而是另一個‘機器’。”
【啊?】
趙傳欣呆了呆:【機器人?在這個低文明世界?】
長笙“嗯”了一聲。
【那……這個星球上的人都是機器人嗎?】
“潮聲灣的鎮民我接觸過,也……動手測量過。”
回憶起她對湯姆的“測量”,長笙垂下眼眸。
“他們很正常。”
“但這個王庭……”
她回頭看向身後的平房:“如果說,多裡的住所是一個針對他個人而言的小型金屬機關。”
她緩緩抬頭,看向這個華美繁複、充滿文化韻味的王庭。
“那麼我身處的王庭,也隻是一個更加巨型、更加精巧的……金屬機關。”
趙傳欣覺得這個結論太離譜了。
她將長笙觀察的所有線索列在智腦上,紛雜的信息在邏輯的盤算中打理成結,智腦開始“滴滴滴”的報錯。
她崩潰撓了撓頭,接著問:
【就算笙姐你的結論是正確的,那這個假的王庭的製造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長笙垂眸沉思:“不清楚。費時費力打造虛假的王庭可能有很多理由。而我懷疑……那莎也被牽扯其中。”
趙傳欣若有所悟:
【假王庭跟那莎的人生危機息息相關?】
趙傳欣被這個猜測衝擊了一下,她長久地停頓了一會兒,而後才問道: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長笙抬腳往那莎的宮殿走去,她邊走邊說:“假王庭就像一個巨型的金屬'機關',如此龐大的機關需要監管和維護。”
她的速度越來越快:“而自從我們進入世界以來,一個組織始終沒有離開我們的視野。”
趙傳欣驚呼,幾乎和長笙同時出聲:【尤克教!】
長笙越走越快:“今天002會再次來授課,我們可以跟他會合,找機會進入尤克教內部調查。”
“你的猜測很有意思。”
鬆間雪站在學堂旁邊的長廊,自然地倚靠在長廊的石柱上。
他垂下眼眸,嘴角勾起虛無的笑容:“但—— 我為什麼要幫你進尤克教?”
長笙將原因列給他:“你是保育員,你有職責完成任務。此刻任務的突破點在尤克教,如果我們深入調查就能……”
長笙突然頓住了。
她的貓瞳在此刻因思考而擴大了一瞬。
長笙冷冷地盯著鬆間雪:“你也要調查尤克教,但你怕我因為執行任務而在尤克教裡麵大鬨一通,破壞你的調查計劃。”
“你把自己的目標置於保育局任務的前麵,對嗎?”
鬆間雪笑眯眯地看著她:“長小姐難得聰明得令我驚訝。”
他慢慢走近長笙,靠近她的耳邊,溫暖的鼻息和冰冷的句子在她耳邊交叉。
“我不介意在計劃沒被乾擾時幫助一下我的——搭檔。”
他將後兩個字咀嚼得意味深長。
“但,你當下的要求顯然不在這個情況之列。”
長笙後退了一步,她轉頭冷靜地看著鬆間雪:“如果完不成任務,你我都有可能死在這裡。”
“嗯……”
鬆間雪垂下頭,仿佛認真思考一般。
緊接著他又抬頭看向長笙,臉色沒有一絲緊張。
他聳了聳肩:“那又如何呢?”
他臉色綻開詭異的笑容:“畢竟瘋子,從不在意死亡。”
長笙冷冷地盯著他,在武力脅迫和暴力威脅之間進行嚴肅的掙紮。
“夫人……”
那莎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打破了長笙與鬆間雪之間的對峙。
長笙轉頭看向長廊前的拱門。
那莎正從學堂裡麵小步向她跑來。
她掀開紗幔,上前拉住長笙衣角,輕聲說:“學堂外麵有幾名尤克教的神子,說要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