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裡,長笙默不作聲地在那莎花園中紮馬步訓練基本功。
而那莎也少見地沒有找長笙談天說地。
【笙姐,那莎是生氣了嗎?】
長笙從專注的訓練中回神,她看了一眼那莎,而對方此時好像正在看她。
看到長笙的視線,遠處小小的身影渾身一震,接著竟然跑回了臥室。
長笙收回視線:“我覺得沒有。”
【那為什……】
“那莎不是這種人,我們不應該這麼揣測她。”
長笙垂下眼眸,定神盯著眼前散落在地上的小刀。
嗡——
在她兩米範圍內的金屬小刀仿佛受到某種牽引,顫抖著向上抬起。
空氣在長笙閉眼的瞬間扭曲成一個漩渦,將外部的景色拉扯的模糊難辨。
【笙姐,我好像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沙、沙。
長笙猛地睜眼,懸在空中的小刀往下直厲的墜落。
金屬和泥地接軌發出沉悶的刺入聲。
她低頭看去,所有的小刀都深深刺入泥土,隻露出了一節刀柄。
【磁場控製?這是笙姐你的機械義肢屬性嗎?我好像沒在其他做過義肢手術的人身上看到。】
長笙跟趙傳欣解釋了剛剛聲音的緣由。
聽到趙傳欣的疑惑,長笙頓了頓:“我不知道,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能這麼做。”
想到之前那則新聞中,長笙能力暴走的事情,趙傳欣尷尬地“哈哈”兩聲,選擇轉移話題。
【笙姐是在為了競選貼身侍從做準備嗎?】
“不——”
長笙頓在地上,緊緊盯著眼前的一把小刀。
“在來王庭之前,我們曾想,那莎的人生危機源自何方。”
【嗯嗯。】
趙傳欣坐在保育局猛點頭。
啪。
長笙將眼前的小刀從土地中拔出,又默默走到下一把小刀的位置蹲下。
長笙的手握住刀柄。
她的聲音仿若沉思:“我在想,如果她的人生危機,不止來源於尤克教呢?”
啪。
又一把小刀被拔出。
她沉聲道:“我得做好準備。”
【笙姐,我不懂……】
趙傳欣疑惑地撓了撓頭。
但她沒有再聽到長笙的回複。
“王妃殿下。”
一名侍女來到了那莎的寢殿門前,將一捧玫瑰遞給那莎。
長笙陪在那莎身邊,看著她驚喜地接過玫瑰。
侍女提著裙擺行了一個禮。
“這是安德魯殿下托我給您的,他說即使相隔千裡,他對您的愛意仍然如玫瑰真摯。”
那莎聞言看了一眼長笙。
在長笙低頭回看她的時候,那莎已經挪開了視線。
“非常感謝您傳遞消息。”
國王禁足期間,替王子傳話其實已經算違背國王的命令了。
如果被人發現,侍女會因此受罰。
傳話的侍女其實抱著相當大的風險。
那莎握住對方的手:“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表達我的謝意。”
侍女淺笑著搖頭,她回握住對方的手:“其實,雖然王庭有一些反對您的聲音。但我們這些底層侍女一直非常支持您。”
那莎驚訝地看著侍女,侍女誠懇道:“因為您,我們發現了,不管出身如何,我們都能有改變人生的可能。”
“請您一定要通過儀式,當上真正的王妃。我們永遠支持您。”
【笙姐。】
長笙看著那莎感動地抱住侍女,而此刻耳邊恰好響起趙傳欣的聲音。
“嗯,你的感覺沒有錯。”
長笙知道趙傳欣要說什麼。
她低聲道:“自從安德魯受罰後,那莎在王庭的待遇—— 變好了。”
趙傳欣隨著長笙的話陷入沉默。
在短暫的傳話後,侍女離開了宮殿。
她們又回到寢殿內。
那莎將玫瑰一根根挑出,用剪刀剪去上麵的刺。
長笙看著她做這一切,隨口問道:“下午的競選,你要來嗎?”
那莎正在插花的身體一僵,她眼神猶疑著。
“我……”
她拿起剪刀又放下,一隻手捏著裙擺,慌亂地說:“我——”
“那莎。”
突如其來的溫和女聲在門口的方向響起,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誰?
她們看向門口。
雍容華貴、氣質清雅的王後站在門口,她身後擁簇著大批禮儀無可挑剔的優雅侍女。
她在侍女的攙扶下走到那莎麵前,溫柔地牽起那莎的手。
王後看了一眼長笙,又將視線落在那莎身上,溫和地問:“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那莎猶豫著搖頭,心裡卻不知為何輕舒了口氣。
她本來想陪長笙去參加貼身侍從的競選的。
但是現在……
她用抱歉的眼神看向長笙。長笙頓了頓,朝她點頭,在侍從的帶領下前往競選。
看著長笙逐漸走遠,她握緊王後的手:“沒有打擾。”
王後和那莎坐在花園新布置的白色宮廷椅上,旁邊的侍女們忙忙碌碌地替她們泡茶。
王後看著緊張的,垂下眼眸輕笑:“那莎,在你心中,我是什麼樣的?”
那莎肩膀一震,隨即思考:“王後殿下,是我的恩人。”
她細數王後的幫助:“最開始的入宮、入宮後的生活,王後殿下都給了那莎很大的幫助,並且……”
她抬頭看向王後:“我的奶奶現在也是由您的侍女照料。這一點那莎非常感激。”
王後欣慰地點頭:“你知恩圖報的性格我很喜歡。”
侍女將溫度適宜的茶倒在茶杯中捧給二人。
王妃接過茶杯飲了一口,意有所指道:“隻是有時如果過於善良,或許也會遇到……心懷不軌的人。”
那莎猛地抬頭:“殿下,夫人是好人……”
王妃笑了:“我有說,我說的是誰嗎?”
那莎身體刹那僵直。
此時是下午兩點,但無風無雨也無晴。
草地徒然地豎立著根根嫩芽。
王妃用絲帕擦了擦嘴角。
“看你心中也有數。”
“我沒……”
“彆急著否定,那莎。”
王妃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空境傳來,揉進她的耳裡。
“你之前曾經被陌生的外鄉人傷害過。麵對她,你心中也是害怕的,對嗎?”
“我……”
那莎低下頭。
王妃貼心地為她整理衣裙:“不著急,你慢慢想。”
她牽起那莎的手:“現在,我們可以先去看看侍從競選。”
那莎抬頭看她。
“你是哪裡來的?”
“我西鄉港……”
“我也是!”
侍從競選竟然又回到了王庭的操練場。
塵土飛揚的操練場在宮人的打理下煥然一新。
貴族們坐在操練場旁邊的高大石階上聊天。
長笙進場那刻,整個操練場驀地一靜。
侍從、選手、貴族停下了話語,轉頭看向她。
“她就是……”
“看著挺高,但這麼瘦弱……”
長笙頓了頓,看向聲音的方向。
竊竊私語卻沒有停止。
王子王妃親自推薦的瘦小女人參與貼身侍從競選。
貴族們嗤笑,平民則是擔心。
擔心侍從之位是否已經被內定。
操練場上,幾名身著尤克教標識樹紋服的選手正在閒聊
很明顯,他們就是尤克教的騎士。
隨著長笙進場,他們的嬉笑聲大了起來。
“小姐,你看著一點兒也不像侍從,不如回去吧——”
“我們可不想打女人啊……”
長笙看著這群人鬨作一團,直到將對方盯得身體發毛,停下打鬨。
他們看著長笙。
一秒、兩秒。
一時間,操練場沉默得壓抑。
圍觀的貴族屏住呼吸,看著尤克教騎士和瘦弱女人無聲地對峙。
她要說什麼呢?
她會怎麼做?對著尊貴的尤克教騎士們?
長笙在這股壓抑氛圍中開口。
她的目光平和中帶著一絲疑惑,聲音帶著不確定的停頓:“你……是怕輸給我?”
“你——”
尤克教的騎士幾乎跳了起來。
他瞪圓了眼,怒道:“我怕什麼?”
“害怕的人當然不會是您——”
在他周圍,一位瘦高的駝背男人走了出來。
他尊敬地朝尤克教騎士鞠了一禮,隨即冷笑著補充:
“而是心中有鬼的人。”
男人的視線落在長笙身上,夾雜著輕蔑與懷疑。
他大力將長矛插在地上,緊盯著長笙開口:“你們說,這次競選是內定嗎?”
他的聲音高亢而尖細,言語卻在撩撥是非:“我們之中不少人都是窮困的普通人,隻想著能靠實力當上侍從掙口飯吃。但有些已經在金錢堆中腐爛的貴族卻想跟我們搶飯碗。”
是啊……
憑什麼我們費儘心思和努力的職位,卻是有些人的囊中之物?
操練場上不少選手眼神閃爍。
哪怕負責考核的官員已經再三強調競選是公平公正競爭,底下的人卻不依不饒地討伐長笙。
而在旁邊圍觀的王庭士兵又不服氣起來:“這位女士的實力非常強勁,待會兒你們就等著瞧吧!”
他們列舉了長笙的實力如何不俗,而另一方則將長笙和那莎的榮譽綁定在了一起,認為如果長笙表現不行,則是作為推薦人的王妃平庸的又一佐證。
支持與反對的聲音像是兩股風暴,在長笙身邊彙聚,愈演愈烈。
“嘿——你被嚇到了嗎?”
一個人搭上長笙的肩膀,長笙抬頭看去,一個高大的男人衝著她傻笑。
“我是住在王庭周邊小鎮的鐵匠,我叫多裡。”
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緊張,之前也有女人參加過侍從競選,就算輸了又怎樣?”
“再說了,競選也不是彼此對決。”
長笙沉思片刻,抬頭問:“你之前也參加過?”
多裡點點頭:“不止我,這裡很多人都參加過很多次。”
“有些新人不懂行,就把焦慮胡亂發泄。”
他拉著長笙,手指指向操練場中央,那裡有一把巨劍插在巨大的石階上。
“實際上競選沒那麼麻煩。隻要能拔出這把劍,就當選侍從。”
長笙驚訝不已:“那如果大家都能拔出來呢?”
男人搖頭:“沒這麼容易。”
他聳了聳肩嘿嘿笑:“反正我從沒拔出來過。”
長笙看著這些選手。
她心中隻有一個疑問。
為什麼王庭中,唯獨貼身侍從是在平民中競選?
保育局內。
一名不速之客拜訪了這個地方。
趙傳欣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麵的老人。
老人相貌威嚴,衣著華貴,看不出牌子,身邊跟著幾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保鏢,站在溫馨的保育局內壓迫感十足。
老人盯著眼前局促的微胖女孩,雙手交疊著放在膝頭,沉聲道:“我希望你,不要再幫助我的孫女。”
“——長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