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見彩虹(1 / 1)

南海虹 豫風 6052 字 2個月前

售樓部後麵的海灘。

剛剛下過一場雨,砂子被雨點打成一個個小坑。東邊的天空陰沉沉的,西邊的天空上,太陽已經從烏雲裡鑽了出來。

趙小茅和徐大衛兩人赤腳走在沙灘上。

徐大衛拿出一塊塑料布鋪好。

“西邊日出東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趙小茅看著天空說。

“現在是兩邊都有情。坐吧。” 徐大衛笑了兩聲說。

兩人並肩坐下。

“昨天你講怎麼處理照片,聽著很難懂。在大學裡學的攝影專業?”趙小茅問。

“是。我學的專業是攝影專業。我學得特彆好,全專業第一名。畢業後留校,因為看不慣有些事情,就辭職自己乾這個攝影工作室了。”徐大衛說得很輕鬆。

“為什麼專業學得特彆好呢?”趙小茅很好奇。

“上初中時,我爸從國外給我帶了套相機,當我第一次通過微距鏡頭看花朵很是驚奇,當我通過長焦鏡頭看海浪感到非常震撼,我覺得相機是我觀察這個世界的另一隻眼,於是立誌做一名專業的攝影人,願望是當上地理雜誌的記者。”

“你就報考了攝影專業。”

“另外,這還和你有關。嗬嗬。”徐大衛不好意思地說。

“我?”趙小茅驚奇地問。

“在華瓊中學的小花園看見你,如見天人。後來我想,如果哪一天,能把你的形象拍下來,那該有多好。”徐大衛神往地說。

“我好榮幸啊。因此你的專業就學得好?”

“對。嗬嗬。”

“那現在給我拍了那麼多照片,滿意了?”

“沒有。”

“還不滿意?”

“我想一輩子給你拍照片。”

“要想一輩子,我們是不是還缺少一些相互之間的了解?”趙小茅故作嚴肅地說。

“你的意思是我們之間還要再考察考察是吧?我已經考察過你了。”徐大衛說得很自信。

“什麼時候?難以置信。”

“就在你大會發言的時候,嗬嗬。”

“哦,說來聽聽。”

“一開始,你把花束拋給大家,說明你願意把你自己的好的東西與彆人分享,也把良好的祝福送給彆人,是個不自私的人。”

“那也可能是表麵文章。”

“那,把自己的經驗告訴彆人,提高彆人和你競爭的能力,是無私吧?”

“好吧,就算是吧。”

“你把露在包裝紙外麵的花枝重新包好紮緊,用手絹把鑰匙包住,是怕彆人受傷,說明你處處為他人著想,甚至在很細微之處。是吧?”

“你觀察得很細致。”趙小茅想了想,點點頭。

“還有,你是一個善良的人。”

“你怎麼知道的?”

“當你看到沒人接待鄉鎮來的老人時,你能放下眼前的現成利益,去幫助他們,這是不是善良?”徐大衛很肯定地說。

“要是你,你管不管?”趙小茅反問道。

“誰要是管,誰就是一個善良的人。”徐大衛說得很肯定。

“其實大部分人都是善良的人。”趙小茅有點兒支吾地說。

“另外,你還是一個自信的人。”

“說說。”

“你把你良好的業績說成是自己的運氣好,其實你心裡很清楚,機會總給那些有準備的人。你用自嘲來掩蓋自己背後付出的努力,不自信的人會這樣做麼?”

“說得有點兒牽強。”

“辦事能力很強,你的業績無可辯駁地證明了這一點。不反對吧?”徐大衛有點兒咄咄逼人的口氣。

“不反對。”趙小茅很爽快地承認。

“能力強說明愛思考並且善於思考,思考力和執行力結合就是辦事能力。”徐大衛得寸進尺。

“你這麼一說,我自己才發現呢。”趙小茅歡喜地步步退讓。

“還有,你是一個自製力很強的人。”徐大衛又提出了新的結論。

“怎麼強?”趙小茅有點兒招架不住。

“你看,打沙包時,你從不尖叫也不大笑,最興奮時也就是抿嘴一笑。孫達盛那樣搞笑,全場都笑得東倒西歪前仰後合,也沒見你花枝亂顫吧?”

“你是說,我是一個時刻都在端著的人。”趙小茅開始反守為攻了。

“那不是。你可不是端著,並且還很有幽默感,說話很風趣。你說孫達盛要的不是鑰匙是芭蕉扇,你還和陝西大爺開玩笑說他沒少看《武林外傳》,你還問大家買你的房不買,還問慶功宴給公司省錢不。” 徐大衛越說越興奮“你看你笑了吧?我說的不錯。”

“你記得真清楚。”趙小茅點著頭笑得很開心。

“你向台下的人要水喝,說明你和大家平時打成一片,人緣很好。”

“這是真的。還有什麼?”

“來,喝點兒溫水,不喝涼水。” 徐大衛從背包裡拿出保溫杯,把水倒在杯子蓋裡,遞給趙小茅,“還有就是你善於學習,勤於思考。”

“這你咋知道?”趙小茅喝了一口水。

“學習美國汽車銷售大王喬什麼德的經驗,是善於學習吧。分析女性對房子的認知竟然從原始社會和行為遺傳考慮,是勤於思考吧?”

“厲害呀,我發個言,你就能總結這麼多。說完了嗎?”

“沒說完。你有很強的應變能力。孫達盛讓你把鑰匙扔下來,你沒有絲毫猶豫,因為你知道沒人會要,即使想要也要不成。完了你還不忘調侃兩句,讓彆人下台階。要是換個人,他會不知所措,可能不會扔鑰匙,即使扔了,也會鬨得比較尷尬。”

“終於說完了。”趙小茅舒了一口氣。

“你還有環保意識。”徐大衛越說越有勁。

“天哪,我的自製力崩潰了。”趙小茅驚呼。

“在這個人人都用紙巾的時代,你竟然還用手絹。”

“也是習慣吧。”

“這些還隻是我從你發言時的觀察得到的考察結果。”

“還有其他時候的?”

“從日記裡可以知道,你對男女之情的觀念很傳統。”

“我同意。”

“在活動時,你給彆人拿衣服掂包,彆人留影時你給她們整衣服理頭發。每次都是彆人拍照完了,你排在最後。這說明什麼?無論何時何地,照顧彆人,先人後己。這種人現在哪兒找呀?”

“這些都是為了在你麵前表現呀。”

“不是。從她們心安理得、見慣不驚的反應看,你一直都是這樣對待她們的,大家都習以為常了。是不是?”

“你真是自信心爆棚,福爾摩斯都沒你自信。”趙小茅向後傾著身體,歪著頭上上下下打量著徐大衛.

“你承認我說對了?”徐大衛追問。

“差不多吧。”趙小茅很高興地點頭。

“這都是明擺著的嘛。”徐大衛大大咧咧地說。

“你的拍馬式的考察結果讓我很舒服。”趙小茅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還有一些我還沒說呢。”徐大衛越發得意。

“缺點,還沒有說缺點,考察不全麵。”趙小茅忽然睜開眼睛說道。

“缺點有啊。雖然熱情似火,但是太理性,過分理性,理性壓製了正常的情感。這是缺點吧。”

“你還不是一樣。還有呢?”

“有時候會生暗氣,像林黛玉。”

“這又是怎麼說?”

“看見那個劉美齡和我套近乎,你鑽到遊艇船艙裡,還一個人下海遊泳。沒說錯吧?”

“唉,現在我在你的眼裡,不僅發光,還透明了。”趙小茅透著深深的滿意呼出了一口氣,搖搖頭說。

“其實還有其它的缺點。”徐大衛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還有?那你快說呀。”趙小茅一臉的期待。

“我怕你生氣。”

“不生氣,說吧。”

“好,那我可說了。真不生氣?”

“真不生氣。說唄。”

“你的自信使你有很強的自我認同、自我肯定的意識傾向。”

“這話太理論化了,能不能具體點兒,接點兒地氣?”

“具體點兒就是,”徐大衛停頓了一下,“你老是變著法地讓我誇你。”

“你,真是個壞蛋。”趙小茅先是不解,然後似有所悟,用手指點了徐大衛的鼻子一下,皺著眉頭笑著說。

“還有一點,不知道算是優點還是缺點,就是你很在意自己的形象。除了這些,基本是完人一個。我說完了。”徐大衛把兩手放在腦後,舒服地向沙灘上一躺。

“淨瞎說,哪裡有什麼完人?”

“我想起了一句話,戀愛的人的智商為零。”

“好吧,那我還沒有考察你呢。”

“隨便怎麼考察都行。” 徐大衛坐了起來,數著指頭說,“本人,不撩妹不泡妞,不吸煙不喝酒,尊老愛幼,真誠善良,助人為樂,樂觀開朗,勤勞敬業,天天向上,再加上一條身體倍兒棒。十好青年麼。”

“你要是在學校時對我這麼能說,咱倆還不早就成了?還會這會兒坐在這裡互相考察,說不定都……”趙小茅欲言又止。

“說不定都怎麼了?”徐大衛追問。

“徐大衛你好壞,不跟你說了。”趙小茅害羞了。

“你上大學以後,就失去聯係,家也搬了?”

“我們家在我高三時才搬來海南,住的是租的房子,後來有了自己的房子就搬家了。因為我轉來的時間不長,和高中同學聯係不多,所以就失聯了。我學的是漢語專業,就業麵很窄,來房地產公司應聘當了售房員。沒想到在這裡竟然碰上你。這是天意嗎?你在聽嗎?”

“你的腳真好看。”徐大衛盯著趙小茅的腳看,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怎麼好看?”

“玲瓏,晶瑩。”徐大衛端詳了好一陣,想了想又說,“像大理石雕像。”

“用辭奇特而誇張,這像是雕塑麼?”

“我能摸一下麼?”

“不行。”趙小茅猛然把腳縮回來,接著用西安話說,“男人的頭,女人的腳,隻能看,不能摸。”

“那你可以摸我的頭麼。”徐大衛模仿著西安話,用兩隻手胡亂地扒拉自己的頭發,把頭伸過去。

“不摸,像獅子頭,嚇人。”趙小茅說著,悄悄地又把腳伸了出去,偷偷地瞄了一眼徐大衛。

徐大衛沒注意趙小茅的動作,眼光看在前麵不遠處,突然站起身來,跑了幾步,在沙灘上撿起一個東西,拿到海水裡涮了涮,裝在衣服口袋裡,跑了回來。

“撿到什麼寶貝了?”趙小茅好奇地問,“拿出來看看。”

徐大衛掏出來的東西是一片酒瓶的碎片。

“你還真是個十好青年呢。”趙小茅拿過玻璃片舉在眼前,透過玻璃片盯著徐大衛看。

玻璃片後麵的徐大衛看上去是綠色的,有些變形,臉上漾出孩童般的笑。

“我想起了一件事說給你聽聽。”徐大衛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有一次,我在海灘上撿了不少這種碎玻璃片,裝在一個塑料袋裡提著。遇見一群拉網的人。我和其中一個小姑娘聊了起來,她問我,‘阿叔,你袋裡麵是捉的什麼東西?’我給她看了,她說,‘阿叔,你好有愛心呀。’接著又叫,‘阿爸,快來看!’她阿爸好像是領頭的,過來看了看,從他們捉的魚裡,挑了一條大魚送給我。我說我是單身,不做飯,不要。她阿爸說,‘你怎麼處理這條魚我不管,但是我一定要表達心意。 ’我收下了魚,心裡想,還真是好人有好報吧。”

徐大衛拉起趙小茅,在沙灘上撿了幾個蚌殼,遞給趙小茅兩個,然後跑到水邊,把蚌殼甩向海裡打水漂。蚌殼在海麵上跳躍了七八下,沉入了水中。

趙小茅也學著甩,一下就沉了。

“這樣,把貝殼的裡麵朝上,拇指和食指捏著貝殼的兩邊,中指托著下麵,彎下身,手臂貼近海麵,猛地使勁一撇,讓貝殼旋轉著出去。對,就這樣。”

“看,彩虹。真美!”趙小茅忽然停止了動作,指著天空喊。

東方的天空懸掛著一條彩虹,分外明亮而絢麗,在海麵上有一條倒影,隨著水波晃動。

“攝影課上,老師講過,當太陽光照射到大氣中的水滴時,光線被折射及反射,在天空上形成七彩光帶。”徐大衛說,“我看這就像男女的愛情,大氣中的水滴是異性男女,陽光就像荷爾蒙的投影,兩兩相遇的碰撞,就產生出愛情。”

“那為什麼很多時候,雨後有陽光,並不能都形成彩虹?”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答案。可能就像男女之間沒有緣分一樣吧。”徐大衛低頭想了想,然後抬起頭看著彩虹,“不過我想,天下的愛情都像彩虹一樣絢爛美麗吧。”

“你不覺得彩虹雖然絢爛美麗,但是太短暫麼?”趙小茅一直癡癡地、目不轉睛地看著彩虹。

“是啊,短暫。隻是想象而已,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是不是沒有必要太理性了?”

彩虹漸漸地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消失了。

“我知道幾個叫大衛這個名字的人,都是上海人。”趙小茅回過頭來說。

“你真是說對了,我阿爸是上海知青,當年上山下鄉在我阿媽的老家插隊。我外公他們家是南洋歸僑,爸媽一起跟著外公學英語,一起考上外語學院。阿媽當了教師,阿爸外派在美國。那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是怎麼起的?”

“茅,因葉似兵器矛得名。在古代行軍中作為警示的旌旗,成語“名列前茅”就是由這裡來的。茅草可編繩,可織席,可蓋屋,我們都學過的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有“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之句。茅的根可入藥,味甘,性寒,有涼血,止血,清熱利尿的功效。”

“今天真長見識了。想我徐大衛何其有幸,竟然能結識如此才女。趙老師,你講的這些讓我聽得是耳不暇接,你不當老師太屈才了。請受弟子一拜。”

“我還沒講完呢。”

“接著講,接著講。”

“茅,還和愛情有關。《詩經·小雅》中有‘白華菅兮,白茅束兮’,《詩經·招南》中,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我大致明白了。首先,茅是進攻的武器,是進軍的旌旗。茅,也是約束之物,還有很多實用價值。茅是潔淨之物,竟然是聖物。茅還可以使人引發脈脈含情的浪漫聯想。你的名字真有講究,人如其名啊!”徐大衛嘖嘖讚歎,“誰給你起的名字?太有才了!”

“當然是我爸。”趙小茅自豪地說,“不過當時他可沒有想那麼多。我是不足月的早產兒,身子很弱。他說,西北荒原上的茅草,在這貧瘠的土地上和惡劣的氣候下都能生存,而且生命力特彆頑強,就叫小茅吧。”

“我覺得這個名字太美好了。”徐大衛由衷地說。

“你不知道,對於農作物,茅草可是頭號敵人。它在極度貧瘠乾旱的情況下生長,還可以在斷根的情況下分開存活。為了汲取養料,它柔弱的根可以穿透大樹的根。農田和果園一旦被它占領,不管是挖、燒,還是噴灑除草劑,都很難把它消滅乾淨。你不怕我死死地纏住你嗎?”

“不怕。纏得越緊越好。”徐大衛摟住了趙小茅的肩膀,“你願意去我家見見我媽麼?”

“好啊。你也去我家好嗎?”趙小茅說,“我媽在家。我爸要是沒任務,我會叫他回來。”

“行,就這樣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