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我的記憶出了問題。

不等我細想，我聽到了我媽的聲音。

“媽，你來了。”唐季梵趕緊上前。

她看到我的屍首實在是忍不住哭出來。“這怎麼回事啊？張祈她爸不願意來，一大把年紀了。心臟受不了。”

或許他們沒想到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吧。

“對不起，媽。是我沒照顧好張祈。”唐季梵攙扶著媽媽坐下。

媽媽坐在那裡，細聲細語得說了起來：“她爸跟我說了，彆讓我為難你。記得剛聽張祈說你們在一起那會......”

什麼鬼，怎麼能吐槽這事了，我真想把我媽的嘴堵起來。

“其實啊，我早就知道她談戀愛了，她這人藏不住。平時呢，很少出去玩，也很少打扮自己。記得她十八歲那年的暑假，又是三天兩頭得跑出去，又是要買裙子打扮自己。隔了一年才告訴我她談戀愛了。”

剛和唐季梵在一起的時候，我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媽媽，原因有很多，最大的原因可能還是不敢說。

那天唐季梵在家附近的電線杆下等我，剛走近他，他就笑著說：“hi，美女一個人嗎？”

我笑著拍他，卻在下一秒發現了不遠處看著我的鄰居。嚇得我趕緊讓他走開，說著等一下，等一下。

隨後我向鄰居道好，他默默走到一邊，若無其事得扶著欄杆。現在想起來真的很好笑，我們裝作不認識的模樣，才是真正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待鄰居走後，這又回頭悄咪咪得看一眼，不料跟鄰居來了個四目相對。

“怎麼辦啊，被看到了。”我驚慌失措。

“問題不大，大不了告訴叔叔阿姨。”唐季梵說著安慰不了我的話。

他就是這樣，說著問題不大，心裡卻發慌。

那時的我沒有特彆了解他，隻是以為他做好了準備。

回到家中並沒有什麼風吹草動，我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直到國慶假期我放假回家。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我媽逮著我就問。

“為什麼這麼說？”當時我很錯愕，以為自己瞞地天衣無縫。

“有人看到你跟男的出去玩。”

我這才想起來和鄰居撞見的事情。我一時懵了。為了瞞過去，居然脫口而出“哪個男的？”

真的很對不起唐季梵呀，我發誓我從沒跟彆的男人出去玩！

還好媽媽沒有多問，但我也知道，她多少會猜測到一些。

“後來她主動跟我說起來的時候，我還挺意外，時間久到我都以為你們倆分了。”

唐季梵笑了，但是又笑的特彆難看。那個時候我每天都要問她，要是我媽媽知道了該怎麼辦。

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我的家庭真的很傳統，我的人生規劃也全在她們的計劃之中。我得學習，考大學，考公，結婚，生子。

我很順利也可以說是很順從得完成了前幾項，但是我不想結婚，更不想生小孩。

當然這是遇到唐季梵之前的想法。

我不太記得了，隻記得有天和媽媽討論著結婚和生小孩。我都不願意。

“等你老了，誰照顧你？”

“我可不想嫁給誰然後給他當免費的保姆。育兒機器。”我說的很直白，本就是這樣的。我不相信婚姻，更不相信誰會體諒我，包容我的一切。

我不具備很多愛人的能力，因此我也不相信誰能很愛我。

“你的意思是我在你張家做保姆咯？”她氣憤，不滿，質疑我。

“我沒說你。”

媽媽在這確實做了很多，幾近自我犧牲式的付出。我常常會想，要是嫁人就是奉獻自己，我寧願孤獨終老。在我看來，婚姻從來不是枷鎖，如果成了這樣，那我會自己衝破。

她老是抱怨我好吃懶做，未來找不到一個好老公。當我說不找老公時又氣的說我放屁。

老一輩或許就是這樣的，活一輩子就這麼點事。

當然這隻是我的見解。

至少我媽媽從小就叫我好好讀書，然後長大找個好工作，找個好老公。

我自然知道是為我好的。當她們年齡越大的時候，我越是不再與她們相爭。

我又是家中的長女，無論做了什麼事，爸媽都讓我讓著妹妹弟弟。

小的時候我不懂，受到委屈哭哭去就算了。

越是長大越發現爸媽的偏心。

……

這些我都不想再想了，我就這麼點時間了。

隻是我從小到大，在追求什麼呢？也許是為了一句肯定吧。

小時候的我很優秀，她們想讓我更優秀。

一百分不是儘頭，而我昂首想要應有的誇獎時，卻是一句彆得意忘形。

後來題目的難度變大了，我想保持優秀的內心在時間軟磨硬泡下也弱化了。

批評，辱罵。

“你怎麼這麼差勁。”

“你就這麼讀書的？”

我不知道聽到多少為父母而說教我的聲音。

她們那麼辛苦，照顧你那麼久，還要照顧弟弟妹妹。

你怎麼就不能懂事些呢？

怎樣才算懂事，怎樣才能被誇獎？

唐季梵聽到我說這些，總替我覺得不公。

我從小委屈就喜歡憋著，不喜歡和彆人說。唐季梵聽了很多我從小到大的委屈。我那麼堅強那麼能憋的人，在他那裡徹底成了一個愛哭鬼。

他稍微對我不好，我就哭。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有了感情的人就是小磕小碰都要哭個半小時。我就是的。

遇見他之後，我不再習慣委屈。

父母沒給我的認可，唐季梵在努力給我。

唐季梵每天都誇我，我哪天心血來潮做個西紅柿雞蛋麵，他要誇成國宴。

我一個人出去買點晚餐，他也要誇我能獨立了真棒。

我拖到天上的高顫音，他要誇是天籟之音。

我吃不完一整碗豬腦殼飯，也要誇我雖然把肉都吃完了，還要留辣椒給他把剩下的飯吃掉好貼心。

當然也有一些更奇葩的，他連我上個廁所都要誇我拉的便便。

人越活越老，我的心是越來越年輕。

“我也年紀大了，送葬那天我就不來了。這事你處理就好。這丫頭，真是不可理喻。”媽媽抹去眼角的淚，想離開。

唐季梵卻把她叫住了“媽，張祈很好的，你誇誇她吧。”

我詫異得看著唐季梵，不知道他怎麼突然說這些。一抹苦澀難免湧出。

媽媽看了一眼躺著的我，搖搖頭，“都聽不到了，有什麼好誇的？誇她丟下這一爛攤子活就走了？”

我不由低下頭，不想再聽下去。

以前媽媽數落我的時候我也喜歡這樣低著頭，就好像這樣聽不見了一樣。

時間長了，她罵我臉皮厚，不聽勸。

低著頭吧，那樣我就聽不見了。

“就誇她漂亮吧，她喜歡聽彆人說她漂亮。再或者誇她已經夠努力了，堅持了那麼久，或者……”

唐季梵還沒說完，便被打斷，“小唐啊，彆說沒用的了。”說完就離開了。

媽媽走後，我又抬起了頭。

“要是我死了，我肯定也能聽到你說話的，我那麼愛你。”我喜歡邊玩弄他的頭發，邊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你不會死的。”他會認真回答。

可是我現在真的死了。

唐季梵又像個無措的小孩，愣在了原地。反應過來後對著我的屍首，伸出一個手指，抵在嘴邊，做出噓聲。

隨後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尋覓到了他的目光所至。

“媽剛剛誇你好看呢，嗯…還誇你勇敢善良聰明。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唐季梵，我沒騙你，我真的聽得到你說話。

唐季梵，照顧好我爸媽。

她們養我那麼大，就當給我儘孝。

唐季梵，照顧好你自己。

吵吵鬨鬨那麼多年，我都沒好好愛你。

唐季梵，謝謝你。

我脆弱不堪的內心總能在你這得到肯定。

夜幕降臨。靈堂前，白色的挽聯在風中輕輕飄動，燭光在黑暗中搖曳不定，忽明忽暗。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

我的棺材被蓋上了。

從記事起想要的那句肯定，我希望我忘卻。那麼我不再想要一句

張祈，你已經很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