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動的暗流(1 / 1)

夜宴漸近尾聲,殿堂內一片歡笑之聲。

顧霜璃投得並不算極好,卻因前兩箭的精準表現,讓眾人暗暗震撼。她舉止端莊有禮、並未狂傲,也未顯怯弱,恰巧遊走在一個微妙的“恰到好處”之中。

高座之上的慕容淵依舊維持著那副淡漠神情,三箭儘數命中之後便不再動作,一身深玄色蟒袍顯得他身姿越發修長。燈火照在他微微垂下的睫毛上,如流光乍現。

顧霜璃雖看似平靜,心中卻如潮水般翻湧:

“我就知道!師父果真是存在的,我會輕功,是師父教給我的,那一定不會錯。可是父母,弟弟,華婷——顧府的人都忘了師父,這是為什麼???”

“可倘若關於師父的美好記憶是真的,那前世那些可怕的記憶便也都是真實發生過的,這就意味著,一周之後……那些恐怖的場景恐怕還會再現——她必須做些什麼,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還有慕容淵……為何他剛才會突然出手‘救場’?可他明明是前世記憶中的幕後之人……這不可能。”

這些異樣或許都與她追尋的謎底有關——頓時,她腦海裡又浮現出那場夢魘。刀光、火光、血腥味在記憶中無比真實。她垂下眼,努力掩飾眸中的凝重和恐懼。

這場棋局剛剛開始。她告訴自己要沉住氣,不要放過任何一個信息。

這時,一名宦官上前向慕容淵稟報:“殿下,宴席已近尾聲,殿外大雪漸密,是否可提前退席?”

慕容淵微微頷首,起身時仍不忘向在座官員與世家貴女示意,神色平靜:“今夜眾卿隨意,家眷倘若無法連夜返府,可在宮中暫留。明日一早再由禮部大人安排送行。”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慕容淵隻輕輕點頭,邁步離去。燈火照亮他的身後,衣擺在玉階上劃過,上麵的金色紋路隨著他的步伐遊動著,宛如一條沉默冷峻的龍,轉瞬間便消失在帷幕之後。

顧霜璃也跟著緩緩退席,由宮女執燈為引,和其他大家小姐們一起從殿門而出。

沈瑤與趙桓等人一行似乎特意落在後頭,不時朝顧霜璃的方向看去。顧霜璃敏銳地捕捉到那帶著些許算計的目光,卻視若無睹,隻加快了腳步。她正要往宮門外行走,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顧小姐,等一下。”

回頭,是禮部尚書之子顧庭昀,與她同宗不同支,出身顧氏旁支。上一世,她對這位顧家遠房親戚並無深交,隻知他行事張揚,又與某些權貴暗中往來。此刻,他正快步跟上,笑容和煦:“宮中路錯綜複雜,我與小姐同行如何?”

顧霜璃微皺眉,她與這人並不熟,一向也沒甚往來。可既然對方如此主動示好,她也不好當眾駁了顏麵,便略一點頭:“多謝。”

顧庭昀邊走邊與她閒聊,言語頗為恭謹,卻總讓她感到些微不適——仿佛他笑意背後還藏著些什麼。

正說間,才行出不遠,忽聽得一陣隱隱的騷動,隨即有宮女急匆匆跑過,驚恐萬狀地低呼:“不好了,不好了——”

顧霜璃心裡一緊,追問:“何事?”

那宮女看著她,又看了看顧庭昀,似乎有所顧忌,隻微微抿唇,壓低聲音道:“奴婢也不知詳情,聽說是有人……在禦花園附近出事了。”

“出事?”顧庭昀皺眉道,“是哪位娘娘?”

宮女搖頭:“好像是個外臣之女,沒人看清。”

——

夜色中的禦花園被大雪覆蓋,玉階與雕欄隱約可見,紅梅點點綻放在冰雪之中,原本是冬夜宮中最美的一幕。可如今,雪地裡赫然倒著一名女子,身旁血跡滲入積雪,紅得觸目驚心。

數名宮人圍在那女子身旁,不知所措,有人慌亂地喊:“快去傳太醫!”也有人雙腿打顫,口中喃喃:“這……這是在宮裡出了人命可如何是好?”

顧霜璃見此情形,心裡猛地一震:這等宮宴之夜,居然有人行凶?

她與顧庭昀剛要靠近,一名內監立刻攔住二人:“二位大人和小姐請留步,現在誰也不能靠近案發之處。”

顧庭昀正要上前理論,卻見不遠處一道身影穿著玄色衣袍疾步而來,燈火一照,赫然是太子慕容淵。

“殿下!”內監忙行禮,“屬下正要派人去請您。”

慕容淵緩緩走近,目光未停在周圍人身上,隻掃過地上染血的女子。他身後跟著侍衛已上前查探,隨後稟報:“殿下,尚有一口氣,但似乎受了重擊。”

“抬進去。”慕容淵淡淡道,“傳太醫。”

他話音雖輕,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威嚴。那女子被抬起時,顧霜璃才隱約看到她半張臉——竟是沈瑤!

在座也有人認出:“是……丞相之女沈小姐!”

顧霜璃心裡猛然一動:沈瑤方才還好端端地跟在後麵,怎麼突然就倒在禦花園了?而且她渾身帶血,這可不僅僅是摔傷……

“殿下,現場似有搏鬥痕跡。”侍衛仔細查了雪地,“從腳印看,似乎是兩個人動過手。而且沈小姐衣袖上還沾了彆人的血,或者說,她身上傷口並不算致命,但失血過多。刀傷或被鈍器所擊?”

宮裡的一乾人麵麵相覷,眼中難掩驚惶——在宮宴的夜裡,居然有人對沈家千金動手?沈家在朝中地位顯赫,丞相也與皇族頗有淵源,如果查不清,必成朝堂大亂!

顧霜璃聽到這裡,心中悚然:上一世裡,沈瑤可從未聽說在宮宴期間受傷,更彆說如此離奇。是她重生的一係列“蝴蝶效應”嗎?

她抬眼掃視四周,一片寂靜中,唯見遠處雪地裡還散落一枚金色發釵,款式極為華貴,可能是爭鬥時墜落。可宮女與侍衛此刻都忙著搶救沈瑤和排查嫌疑人,似乎無人注意到那發釵。

她想到夢中顧府被血洗的場景,以及那在混亂中出現的幾名太子親信侍衛,心底戒備之意更甚。若有人趁此機會栽贓,牽連顧府,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目光一定,正準備走上前去,卻聽到背後有腳步聲靠近,一抬眸,正對上一雙幽深無波的眼——

是慕容淵。

近距離之下,他身上那股淡漠更是冷到極點。夜色裡,他盯著顧霜璃,仿佛透過她看向某個無形之處。

那眼神叫她本能地緊張起來。

“顧小姐,”他的聲音低沉而冷,配合夜色,讓人忍不住背脊發寒,“你方才在何處?”

他問得直接,顯然是懷疑宮宴散場後,所有能與沈瑤有過交集的人。

顧霜璃微微垂眸,平靜回答:“沈小姐和趙桓公子他們走在我身後,我步出殿門後便與顧庭昀一同離席,一路走到這禦花園外。”她語氣平靜,既無驚慌又無閃躲,“若殿下有疑問,可以查驗宮門及殿門處的侍衛,看看誰先出來,誰後出來。”

她說得合情合理,也並未顯露半點心虛。

慕容淵似乎並不多言,斂了眸色,“可有人看見沈小姐跌倒或尖叫?”

四下無人應答,侍衛們紛紛搖頭,暗示並未有人見到確切的過程。

“所有可疑之人都需留在宮中,待太醫診治完沈小姐後,等她能開口再說。”慕容淵神色不變,向在場之人下令,“誰也不得離開。”

聽到這話,顧庭昀臉色微變,但又不敢違抗。他看了顧霜璃一眼,小聲道:“既是如此,表妹可暫且留在我家母親所在的偏殿?這樣可以免去些許閒言。”

顧霜璃並不信任他,但此刻身處宮中,顧府勢弱,她也無合適的落腳之處,隻得頷首:“多謝。待陛下、太子查清真相,想必會還我們一個清白。”

顧庭昀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神色,旋即笑道:“表妹說的是。”

——

宮中一夜急雪,浸透了高牆之內的暗流。

顧霜璃被安置在一間偏殿小廂房,房中僅有一名宮女相陪。屋外站著顧庭昀的心腹仆從,似在守護,也似在監視。

她心中思緒萬千,仔細回想前世,她對沈瑤的印象並不多,隻記得對方出身高貴,自小與太子熟識。她與沈瑤並無個人恩怨,但也談不上情誼。前世的她隻一心求解婚約,再加上顧府危機四伏,根本無暇關注這些宮闈之事。而今,卻在一次宮宴上橫生波折。

“為什麼偏偏是沈瑤?若說有人想對她不利,或者……想利用她做文章,也很可能。”顧霜璃低聲自語,“可我也不能忽略另一個可能——此事是衝我而來,抑或是想嫁禍我?”

她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前世害我顧家滿門的,絕不僅僅是太子一人——況且若真是慕容淵所為,他何苦用這種陰招?朝堂之上,不知還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父親顧長清的一舉一動。”

她想起那“夢”裡顧長清被扣上謀反之罪名。那樣一個清廉正直、毫無私兵的侍郎,竟被誣陷到滿門抄斬。此番大案後,誰得利最大?朝中的權臣?還是某些世家?或是太子自己?

顧霜璃緊緊攥住手中的玉佩,玉麵上那道金線早已不見,可她卻依然能感到似有微弱的脈動——也許是她自己的心跳。

忽然,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壓低的爭執聲:“……這是顧小姐的房間?誰讓你帶人進來的?顧小姐須留在此處候審,閒人免進……”

話音未落,房門被推開。

顧霜璃心頭一凜,抬眼看去,卻見來人身材高挑,披著一襲雪色的鬥篷,頭戴帷帽,麵容半掩,聲音清冷:“何時輪到你們插手本將軍要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