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金線(1 / 1)

天色微亮,軍營中的篝火依然在燃燒著。

顧霜璃整夜未眠,她坐在營帳的角落,抱膝沉思。昨夜與淩嵐的討論毫無頭緒,敵人勢大,慕容淵的目的尚不明確,她留在這裡不過是拖累了阿嵐。

“不能連累他。”她暗暗下定決心。

她已經決定回到師父的道館避難。那裡人跡罕至,若能暫時隱匿,或許可以等到時機成熟,再查清真相。

軍營的號角尚未吹響,霜璃換上一身乾淨的衣物,簡單束起發絲,準備悄然離開。

然而,就在她即將跨出軍營大門的那一刻,警鐘驟然敲響——

“敵襲——!”

一聲震耳欲聾的喊聲打破了晨曦的寧靜。

遠方塵土飛揚,黑色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無數鐵甲騎兵猶如猛獸般席卷而來。領頭之人身披黑甲,目光冷峻。

“叛軍?”顧霜璃一瞬間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淩嵐已經衝了出來,他站在高台上,看著逼近的敵軍,臉色驟然一沉。

“不對勁。”他低聲道。

這些人的軍備極其精良,行軍陣型井然有序,絕非尋常的叛軍。這分明是一支受過嚴格訓練的精銳之師!

霜璃目光微變,腦海中閃過昨夜的推測。

“是慕容淵……”她喃喃道。

但此刻已無暇多想,敵軍已經殺入營地,廝殺聲瞬間響徹雲霄。

淩嵐拔劍而出,衝進了戰場。

“守住軍營!”他怒吼道,目光落在霜璃身上,“阿璃,快走!”

顧霜璃沒有回答,手已握緊腰間貼身攜帶的匕首,目光冷冽。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一名敵軍士兵撲來,寒光閃爍,刀鋒逼近,她迅速側身,身影如風般掠過,手中匕首劃破敵人的喉嚨,鮮血噴湧而出。

她從小跟著師父,雖不擅長正麵廝殺,但輕功卓絕,速度快如鬼魅。她在戰場上穿梭,避開兵刃,猶如一縷遊絲,迅速斬殺靠近的敵人。

然而,敵軍實在太多。

軍營被火焰吞噬,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倒下,血流成河。

霜璃終究是寡不敵眾,在閃避間,肩頭被劃出一道血口。

她猛然回身,冷眼看向四周的殺機,卻被一支利箭封住退路。

逃無可逃。

“結束了。”

遠處,阿嵐也倒下了,倒在了他付出了十年心血的軍營裡。

她心裡猛然一沉。

一道刀光直逼而來,她知道已無法閃避。

就在這一瞬間,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慕容淵。

他騎在一匹黑色戰馬上,神情急切,目光掠過混亂的戰場,仿佛是在尋找什麼。

顧霜璃怔住了。

在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清楚。

“果然是你。”

然而,下一秒——

刀劍入腹,刺痛蔓延。

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襟。

她踉蹌後退,視線逐漸模糊,隻覺得身體被烈火灼燒般疼痛。

她看著那道模糊的身影,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慕容淵……原來你從未想放過我……”

她的身影倒下,跌入一片血泊之中。

戰場的廝殺聲漸漸遠去。

她意識模糊,耳邊卻仿佛聽到了有人在焦急呼喊。

“霜璃——!”

那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甚至……隱隱透著痛楚。

是誰?

她已經分不清了。

阿嵐,對不起。恐怕是我連累了你。

眼前的世界,徹底陷入黑暗。

她好想笑,笑自己到了最後,連幕後之人是誰都不知道。笑自己的破命是不是害死了每一個至親之人。

她恨,恨這一生就如此了,連逃都沒逃個明白。

如果可以重來,她不要不爭不搶,也不必自由自在了。

她想逼近權利的高塔,站在漩渦的中心,無論是什麼樣的棋子,她都要握在自己手裡。

如此一來,便沒有人再可以這樣對待她的家人,她喜歡的人。

她想要的不多,她隻許願自己在乎的人都活著。

……

到底是從哪一步做錯了?

——

晨曦微光灑落,顧霜璃猛地睜開眼。

屋內的香爐仍然嫋嫋升起淡淡的檀香,她的額角沁著冷汗,心臟劇烈跳動。

她坐起身,眼神怔然,意識到自己仍然身處顧府的閨房。

她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詢問了婢女,今天,她約了慕容淵商量取消婚約,離顧府的滅門之災還有一周,如果她經曆的是真實的。

血液的鹹腥味還在她的喉嚨裡揮之不去。

可分明,窗外顧府的人在走動,還看見了陳叔和弟弟的身影,熟悉的景象讓她一時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她低頭,看著掌心微微發顫。

這是怎麼回事?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床邊的梳妝台上,那枚師父送給她的玉佩靜靜地躺在那裡。可自己從不將它取下……

她猛地走過去,拾起玉佩,目光瞬間凝住。

那道如脈搏般跳動的金線,竟然……消失了。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翻看玉佩,玉仍然剔透,卻少了那絲神韻。

她按捺住心中疑惑,招來婢女,試探性地問:“華婷,我玉上的金線怎麼消失了?”

婢女瞥了一眼,笑著答道:“小姐,這塊玉您自出生便戴著,從未有過金線啊。”

顧霜璃神色微變,皺起眉頭:“不可能,怎麼會是自出生便戴著。這是我師父送我的。我師父!蓮山道長!慕容王朝最強的隱世高人。她給我的時候,有條很細的金線。”

華婷一怔,忍不住笑道:“小姐,您怕不是做夢啦?師父?蓮山道長?沒有呀。小姐,您沒有過師父。您雖自小有練習功法,但都是各路大家教的。”

顧霜璃的心猛然一沉。

她清楚記得,師父蓮山道長對她的教誨,清晰如昨。

但現在……師父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她捏緊玉佩,思緒翻湧。她知道那絕對不是夢那麼簡單,可當下……她必須先應對慕容淵。

——

顧霜璃換上一身素雅端莊的衣裳,步伐沉穩地走入慕容淵的會客廳。

慕容淵端坐在主位,手裡摩挲著一柄折扇,目光淡然如水,看不出絲毫情緒。

“太子殿下。”顧霜璃微微一禮。

“顧小姐。”慕容淵輕輕點頭,語氣淡漠。

她還是很想開口提取消婚約的事,但念及昨夜“夢境”,心念一轉,唇角輕抿,緩緩道:“太子殿下,婚約之事,容我多問一句——可否延後半年再行舉行婚禮?下周,下周太倉促了。”

慕容淵微不可察地挑眉,斂去眸中神色,語氣依舊溫和:“半年?”

“顧小姐,我們的婚禮是皇上親賜的,這日子,可是整個玄天府的大師算出來的。”

顧霜璃還不太敢抬眼看他,看見他身上那些“傷口”便隱隱作痛。

這太子雖然看似人畜無害,可她知道,他絕不是表麵這般好說話。

那些痛苦的記憶,沒有儘頭和希望的奔逃都曆曆在目。

現在的他,每說一句話,都可以輕易把她再殺死一遍,在她那反複重演噩夢的腦海中——太子正執著那把要了她命的利刃,懸於她所有在乎的東西之上。

不要怕,不能怕。

既然他就是那幕後之人,我不能招惹他的察覺。

顧霜璃語氣鎮定,語調恰到好處地透出一絲猶疑:“自小我遠離廟堂,不熟世家禮儀。婚事乃人生大事,我不願丟太子殿下的顏麵,倉促舉行,怕進了深宮後,給太子惹來禍端。這半年,我會把這些禮數補齊。”

慕容淵摩挲著折扇,眸光幽深,似在思索。

這一幕,讓顧霜璃心頭微微一震。

她記得前世,他也是這麼思索的。

前世的她親口提出:“太子,我知道您一定是奉聖旨與我成婚。有權勢的世家官家之女中,漂亮的、優秀的數不勝數。一定有比我更配得上太子的人。我不想困在無愛的婚姻裡,彼此相看兩厭。臣女無大誌,自小便不喜這宮牆,想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您既然不喜歡我,我也對您隻有尊敬,太子,不如我們取消這個婚約,如果您願意的話。”

那時,慕容淵也是這般慢慢地摩挲著折扇,沉默良久後,答應了她。

如果前世的災難與太子有關,那麼這一次,她唯一還可以抓住的變數,就是這婚約。

但她也不會讓自己那麼快與“反派”捆綁。

半年的時間其實仍然不多,但足夠給自己一點時間斡旋和調查。

她靜靜等著慕容淵的答複。

慕容淵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深意,最終低低道:“好,半年後再議。”

他輕輕敲了敲折扇,目光在顧霜璃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後緩緩收回。

他的神色仍舊是那麼疏離,但眼底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卻讓霜璃渾身顫栗,這是麵對死亡的生理恐懼。

“既然顧小姐如此考慮周全,我自無異議。”

顧霜璃暗自鬆了口氣,麵上依舊平靜,低聲道:“多謝太子殿下的體諒。”

“不過,半年時間可不短。”慕容淵淡淡道,“顧小姐莫要忘了,這是皇命。”

他語氣溫和,聽不出威脅之意,可顧霜璃心中卻驟然一緊。

她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思緒:“殿下放心,霜璃謹記。”

她知道,自己在與虎謀皮,但她彆無選擇。

半年,她必須找到真相,找到真正的幕後之人。

否則,等待她的,恐怕是那“夢”中的恐怖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