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已月上中天。

她披著衣服下了床,身體上還殘留著那種被官服摩擦的粗糲感,心裡卻是空蕩蕩的。她雖看過春宮圖,嬤嬤也教導她許多,但身體仍是少女的身體,什麼也沒經受過。做場夢,也像隔著場大霧,不真不切,徒留一身惹人煩亂的燥熱。

秋分後,天氣漸漸轉涼。

綢緞莊的人送來了秋裝的布料,到采薇的手裡時,就隻剩下了一些暗沉老氣的顏色。

采薇挑來挑去,選了一匹墨綠,一匹醬紫色,還有一匹淺灰色。

府裡沒有針線嬤嬤,貼身的衣裳可以交給近身的丫鬟,也可以自己做。但外麵穿的衣裳,還是要綢緞莊專門的針線婆婆才做的好看。

中秋節那天,采薇就穿上了綢緞莊趕製的新衣,醬紫色的對襟上襖,墨綠色的下裙。

家宴後,宋金生上門來拜訪,兩人站在府裡的花燈下,宋金生說她的衣裳很好看。

嫡母在府上的花園布了很多花燈,走廊上,樹枝上,各異的花燈將花園照得亮堂又熱鬨。

賀雁行也在,采薇透過海棠樹的樹枝望過去,他正抬手撥弄著一隻花籃燈,嫡姐站在他身側,言笑晏晏地說著什麼。

似是察覺她的目光,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掃了過來。

采薇被燙到一般,驀地轉過頭,耳朵臉頰全都紅成了一片。

她繼承了生母的美貌,加之嬤嬤的調教,已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間尤物,再暗沉老氣的顏色穿在她的身上也是奪人心魄的,更不要說如此羞紅的模樣。

宋金生眼神不由得炙熱,聲音更溫柔了幾分:“怎麼了,是燈光晃眼嗎?”

采薇搖搖頭,她想起了那場夢,不僅臉頰熱,她現在渾身都熱,心臟也撲通撲通的。

宋金生隻覺得未婚妻的眼睛濕漉漉的,仿佛被雨露澆打的花瓣,滿眼都是春情。

他湊到她耳邊:“我們去街上看花燈啊,我想親親你。”

采薇想了想,點點頭,她現在也想有人能親親她,身體酥麻的厲害,渴切著和男子的親近。

得了她的應允,宋金生去嶽父那裡請命。

杜正德答應的十分爽快:“去吧去吧,外邊熱鬨。”又看向賀雁行,“雁行,你和靜薇也一起去吧,你們小年輕一塊,相互有個照應。”

“是,嶽父。”賀雁行應下。

嫡母心裡忌憚杜采薇的那張臉,又特意多叮囑了一句:“倒也不必一直在一塊,你們平時見一麵不易,都定親了,趁著這個機會單獨說說話。”

賀雁行依舊恭恭敬敬地應了:“是,嶽母。”

兩對未婚夫婦一塊出了杜府。

杜靜薇、賀雁行走在前,采薇和宋金生走在後。

杜府也算書香門第,往上數三代都是當官的,是以杜府所在的地段不差,出門穿過了兩條街,就是繁華的商街了。

街上人頭攢動,紛紛攘攘,兩邊小販雲集,商鋪林立。稍有餘錢的商家都會在自家鋪前掛上幾盞燈籠,題上燈謎,趁著節日湊個趣,是以整條街上花燈繽紛,星星點點地照著如人間的銀河一般。

杜靜薇一直防著庶妹那張臉,到了商街就提議分開走:“街上人太多,湊在一塊玩不好,咱們分開走吧。”

宋金生求之不得,當即告辭,拉著采薇沒入了熙攘的人群。

杜靜薇看不上宋金生那副饑色的模樣,眼裡不由得流出了一絲鄙夷。

再望向身邊的未婚夫,賀雁行的臉在花燈的映襯下有些淡漠,仿似對什麼都不在意。但正是這副模樣,叫她每每看了都覺得心尖亂顫,整顆心都要溺了進去。

“雁行。”她輕柔地喊他,“我們往前走走吧。”

他低頭看她,他待她的態度有禮,卻也顯得冷淡:“我看前麵有猜燈謎的,去看看嗎?”

“好啊。”

兩人並行往前走。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好幾次都把兩人撞到了一起,杜靜薇心裡砰砰跳著,好幾次都有衝動想要拉住賀雁行的手。

兩人訂親三年,彼此守禮,從未逾距,連牽手也未曾有過。有時她覺得他這是尊重她,有時她又覺得他根本不喜歡她,否則為什麼對她一點親近的意思也沒有?

她的心裡雖然鄙夷庶妹和宋金生的不檢點,但少女懷春,她也曾期待著賀雁行能對她稍微不那麼守禮,她也想讓他拉一拉她的手,抱一抱她,可他從不這樣做。

胳膊好幾次撞到了他,杜靜薇心裡天人交戰著,她想親近他,又怕太主動會讓他覺得她放蕩,畢竟這種事都是男子主動的。

就在這猶豫間,兩人已經走到了猜燈謎的鋪子前。

兩人的距離重新拉開,杜靜薇心裡好不失落。

“這燈謎是怎麼個猜法?”賀雁行問老板。

“一文錢猜一盞燈,公子要是能連猜十個燈謎,就分文不取,還可在這些花燈裡隨意挑一個帶走。”

賀雁行進士出身,猜燈謎自然不在話下,很快就十連中。

他側頭問杜靜薇:“你喜歡哪一個?”

杜靜薇挑了一盞蓮花燈,賀雁行把燈取下來遞給她。

拿著心儀的花燈,杜靜薇心裡那點失落很快被撫平下去,重新歡喜起來:“走吧,我們再往前看看。”

再往前人更多,兩人擠著擠著,毫不意外的被人群越隔越遠,兩人隻能遙遙約定在前麵的茶樓彙合。

徹底分散開後,賀雁行就不再往人群中擠,他走出主街,進入旁邊的小巷,打算迂回繞到茶樓的位置。

相對主街,巷子裡一下就安靜了許多。

中秋佳節,巷裡的門戶上都掛著燈籠,雖然比不上主街的亮堂,卻也能照清巷裡的道路。

不過可能是因為巷裡的人家都去了主街湊熱鬨,巷子裡都沒什麼人。

他不疾不徐地往前走著,在經過一條岔道時,忽然猛地頓住了腳步。

隻見那條岔道的深處擁著一對男女,昏朦的燈光下,女子讓男子抵在牆麵上,被細細地親吻著耳側。她高高仰著脖頸,臉上的麵紗因纏綿的動作歪在一旁,露出了一張春情瀲灩的臉。

或許是感受到了被注視,那雙半闔的水眸望過來,然後驀地睜大了眼。

被自己的姐夫看見自己與人交頸廝磨,這場景應該足夠嚇得人羞愧而逃了。

然而那雙眼,在一瞬的驚嚇後,很快又變得迷離起來。

她還是望著他,隻是不像以前那樣仿佛受驚的小鹿般一觸既離,也不像在杜府展現的那般膽小怯懦總是低頭看著地麵。

她現在的眼神,濕漉漉的,水汪汪的,豔紅的嘴唇微微開啟,露出一點點舌尖,那麼的直接,膽大包天,仿佛不知綱常為何物,就那樣赤裸裸地勾引著他。

他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暗巷中,宋金生感受到懷中人的動情,忍不住想更進一步。

采薇側首推開他:“有人。”

宋金生看去,隻看到半截離開的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