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宴上(1 / 1)

顧承桑用小刀將鹿腿從中割開,準備分了這隻炙烤好的鹿腿。她掌的火候不錯,再勻勻撒上細鹽,焦香四溢。

分了半的鹿腿遞給趙廣,沒接。顧承桑疑惑轉頭,趙廣正望著篝火出神。

顧承桑拿著鹿腿在他眼前晃晃仍不為所動。算了,自己先吃。

“還有隻鹿腿你打算怎麼辦?”趙廣突然出聲,接下顧承桑舉在麵前的鹿肉。突如其來的應聲倒是嚇顧承桑一跳。

“我要帶回去。”顧承桑看著仍架在焰中的鹿腿不假思索的回道。

趙廣點頭“行,那我幫你抬回去。”

品食完第一隻鹿腿後,顧承桑將另一隻炙鹿腿用數張荷葉包裹,捆上細麻繩,炙鹿腿和生鹿肉一起放在獨輪車裡拖走,吃飽喝足的二人慢慢悠悠的朝山外走去。

烈陽當空,喬影其中。午夢昏沉,唯蟬鳴穿風。

行於山道,趙廣突然想起什麼“對了,送你回去我便要出城一趟,後幾天找我可是要吃閉門羹的。”

“知道了,估摸我也沒時間找你。”顧承桑想想今日溜出來指不定清吟明日就纏著要和她一起出去呢,她要是見到趙廣也足夠吃一驚了。

“這幾日又複炎熱,切莫貪涼飲生水。喏,這串銅錢拿著,怎麼花都成,就是彆餓著肚子。”

銅錢串掂量在手發出清脆響音。

顧承桑最喜歡的就是趙廣給自己發錢幣的時候了,隻有那時手握的銅錢最多,想買啥都毫無顧慮,不過這錢一花出去丁點便是兩樣了,開了點口子,錢幣便會悄咪咪溜走,發覺時常常為時已晚。

顧承桑手裡還握著一路摘來的狗尾巴草,手頭位置有些緊塞,便先將銅錢串堆進麻布袋中。

兩人談笑間,道路逐漸寬闊,不再坎坷。高木向兩旁稀疏消失在餘光的間隙,高低不一的房屋托舉著藏掩赤雲後的夕日連綿入目。

行抵顧府角門,侍衛的巡防人數明顯增多,趙廣倒是有些新奇,顧承桑解釋:顧家來人。

聽到顧承桑這麼說趙廣神色複雜,整個人遊離在欲言又止之中。顧承桑看著不明所以,顧家人和趙廣有瓜葛嗎?

顧承桑是等到清吟聞訊趕來才被侍衛放行進府的,侍衛這副做派被匆匆趕來接人的清吟訓斥一通。

近身服侍顧家大夫人的清吟姑姑,這個名號夠使了。

行至不遠顧承桑將鹿腿塞給清吟“這是炙鹿腿,送給你。”

清吟接過,沉甸甸的,被荷葉掩蓋的焦香味撲鼻而來,香味很是誘人,清吟不禁咽咽唾沫隻可惜……

“顧姑娘,今晚夫夫人有請,邀您用膳。”可惜今晚鹿腿隻能暫放一旁了。

二人遠去的身形被漏窗前一枝明朱色的石榴花遮去。石榴花開似火,驕慢的在枝頭燃燒,視六合無一物,驚心動魄的盛放,就連麻雀也為其停留簷上。

“夫人,顧小姐來了。”簾外的下人通報,顧夫人抬頭便見顧承桑卷簾而入。

“顧夫人。”顧承桑行禮。

“無需多禮,自上次匆匆一麵,這幾日手上的事務便應接不暇,竟是騰不出空來叫你陪我了,快過來,讓我好生看看你。”坐於主位的顧夫人輕柔的衝她笑笑,倒使顧承桑的心安下幾分。

顧承桑一步步走上前去。

走到顧夫人麵前,任顧夫人給她整衣斂容。

顧承桑自己知道現在的她應是呆愣的,剛在角門外趙廣所言就回旋耳邊,奪去她大半意念,一句不知算叮囑還是警告的話——彆和顧家人走太近。

顧夫人整理的著實細致“吟清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獨到,瞧這頭繩配的,真好看。”

顧承桑對上顧夫人視線,慈愛的目光如春風拂過心頭,顧承桑緊張的扯住了衣角,穿雲裂石的心跳聲阻擋了趙廣重複不斷的聲音。顧夫人捏捏她的手,顧承桑感受到暖絨絨的光團的溫度,就如許娘子一樣。

顧夫人彎曲食指輕輕刮在她鼻頭“走吧,去宴廳。”

顧夫人的左手牽引著顧承桑,下人靜步隨後。

承桑微微抬頭,顧夫人望向高邈霞天沒有再言的意思,身後侍從皆微微頷首融為一體,一切沉靜下來 。

最後的目光留給了牽著自己的那隻纖細好看的左手。不鬆不緊的握力,微涼的掌心,月白色的衣袂有一搭沒一搭掃過她的手腕,伴有一絲似有若無的檀香。

幸福的笑容浮現,百物開始生動起來——簷鈴清鳴,風叩軒窗。彼此的影子歪歪扭扭籠罩剛落石階上的青葉。地磚罅隙的青苔穿過影子如絲如線繞向庭中懷掛金果的梨樹,不過是投入另一片影子罷了。

穿過此方天地,很快就到了宴廳,門梁上掛匾額,刻有“碧白宴”三字。

顧承桑盯著有些久了,清吟看在眼中,莞爾一笑“顧姑娘可知這匾額上刻著什麼?”

“碧白宴。”顧承桑思索少刻。

“看來這幾日學的不錯嘛,說起來這塊匾額可有十年光景了,那顧姑娘可知此塊匾額由來?”

“清吟。”顧夫人笑罵道,撇給清吟一個責怪的眼神。

清吟心領神會,掛笑回答“罪過啊夫人,是奴婢多嘴了。”

待雙雙入座,承桑發覺對席已坐一人,似是久候。

顧夫人吩咐下人傳菜,侍從如遊魚貫入,杯盞置於桌而無喧。

顧承桑咽了咽唾沫。

鮮鯽銀絲膾,香芹碧澗羹。麵前的正是這道鯽芹鮮羹。魚湯奶白醇厚,粼粼油花映上琉璃盞內壁,細光閃閃。薄薄魚片半浸其中,芹葉做綴,秀色可餐。

各色菜品溢香悠悠,香味雜而不亂,實在耐人尋味。

堂門大開,院中錯落景致裱裝其中,梨樹繡於中央脫穎而出,華光穿堂斜斜撒落宴席上,流光溢彩。

美好的如夢一般。

淨手之餘,見有侍女行色匆匆走入宴廳,在顧夫人耳邊低聲私語。

顧夫人急轉直下的麵色承桑看在眼裡,心裡隱隱不安,好似自己即將失去什麼。

“帶我去見他。”

碧白宴頓時冷清下來,半數侍從隨顧夫人而去,清吟被吩咐留下主持,一切繼續。顧承桑沒有動筷,抬頭看,對麵的張雲之依然如故,低頭用著膳。

“顧夫人隻離開一會,夫人吩咐過了不必等她,顧姑娘放心吃吧。” 清吟走來正坐在旁,給顧承桑布菜。

顧承桑麵色懨懨,絲毫沒有半分興趣。

“碧白宴,碧白宴的取名我還沒說予你聽呢。現下夫人不在,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清吟自顧自說下去。

“老爺那時還未複仕,夫人和老爺還居於揚州。燕爾新婚,府邸一切簇新。當時此廳無名,空置許久。浣花天,夫人老爺初進此庭。未等夫人走至樹下,風波湧起,梨花簌簌,落瓣飛如絮,穿堂風卷起夫人身上天絲披帛,飄然欲仙。夫人沐浴春風中,笑靨如花,她說她很是喜歡這個庭院,說要將此改作宴廳。夫人回頭看向老爺,誰知老爺就呆站原地,癡癡望著夫人。”

清吟擦拭眼角,眼淚都笑出來了“那晚老爺就叫人挑了塊橡木,自個在書房雕刻,整整七日,眾人也盼了七日,都盼著老爺要題什麼字呢。”

“碧白宴。”

“是,老爺抱著牌匾向眾人展示‘庭有梨樹,碧葉白花,夏而貌美,取字碧白’哈哈,隻是不知貌美的究竟是花樹還是花樹下的人呢?”

清吟笑的燦爛,顧承桑縱然聽的懵懵懂懂,但看見清吟笑也嘻嘻笑了。

張雲之在對席看著也輕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