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那好像是顧少爺,找到了,找著了了,少爺在花苑裡!”
還沒等顧雲衍對眼前景象作何反應張氏的聲音就從他身後傳來。顧雲衍回頭,便見烏泱泱一夥人朝這邊走來,看到母親,本有些害怕的他頓時安下心來。
“顧少爺,可算找到您了,顧夫人知道你不見了可著急了。”張氏將顧雲衍拉向顧夫人身邊,算是鬆口氣。
“娘,快救人,有人掉水了。”顧雲衍語氣有些驚惶。
聽到這話,隨行的仆從蜂擁至池邊,血染觀池的景象倒是嚇回不少膽小的侍女,其餘人也皆是一驚,其中識水性的便跳入池中按顧少爺所指的方向搜尋而去,腿腳麻利的便去尋大夫來。
張氏倒是注意到隱約的哭聲,顧夫人和顧承桑此時也注意到了,陳兮與護衛先前去查看,眾人尋聲小心的靠近。
密葉亂花後,眼前淩亂不堪,橫七豎八倒地的家丁倒在血泊之中。
張氏腦中嗡嗡作響,張顯休縮著身子,手邊是沾血的鐵鍬,沾染血跡的衣料裹著發抖的身體,哭聲中含糊不清的話語混進眼淚與鼻水中“顯休,顯休,你這是怎麼了?莫嚇我了,娘來了,不怕,不怕。”
: 張氏幾乎是看清的一瞬就將張顯休摟在懷裡,將他黏在臉上的頭發捋向兩旁,張顯休逐漸平靜下來,昏暈過去。
“他無礙,隻是受刺激昏迷過去了。”陳兮探著張顯休的脈搏,得出定論。但餘下四人……陳兮神情嚴肅下來,已經斷氣了。
陳兮給一旁的侍衛使眼色,侍衛暗自退下,前去報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陳兮將情況一一向顧夫人說明,稟報中,荷池那邊傳來動靜,說是人撈上來了,但麵色發青,氣若遊絲,腦後血肉模糊,似是撞傷依舊往外滲血。
是張宏。
張氏遲鈍的抬頭,聽到張宏的名字輕輕放下張顯休便跌跌撞撞跑過去,扒開圍著的人群看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張宏,張氏看連聲尖叫。
張宏腦後滲出的血混著池水在地上蜿蜒的攤開,緩緩流向張氏腳下,就像一個啼哭的嬰孩尋著母親的氣味蹣跚的靠近,要依偎在母親的氣息中才肯罷休。
張氏就顫抖的彎下身來,幾近爬行的姿態來到張宏身邊,張宏那雙無神的眼睛半睜半閉的與她對視,嗚咽聲每每發出就即可被吞吐肚中,她想摸摸張宏,這樣興許好受些罷,可顫抖的雙手卻停在要碰到的那一刹,比起張宏的皮肉,她更先觸摸到了張宏散發的寒氣,纏繞著她的指尖,手掌,小臂和全身。
兩個侍女將她拉置一旁,張氏還沒走幾步就無力的癱軟下來。
人群擁擠著張宏的臉,張氏眼前的一切又開始流動起來,好多聲音來來回回的從她麵前晃過,掀起一陣又一陣風,她聞到了,是血彌漫的味道,是張宏的血。她也開始哭,眼淚流進嘴中,淌在舌苔上,好苦,她不喜歡這個味道,可又腥又苦的味道卻滲進鼻腔透入喉中,無助的隻能更大聲的哭吼,悲愴的嘶吼。
直到顧夫人叫人將張氏,張顯休和張宏帶離才控製住局麵。可張氏的哭聲未止,哭聲刺破低壓的暗雲,回蕩在整個花苑中。眾人大氣也不敢出,默默低頭行事。
“醫師,那孩子傷勢如何?”
“情況危急隻怕……熬不過今晚。”醫師惋惜的搖頭。
“這……”顧夫人沉默的低首。
“老夫觀察過了,此子腦側傷勢嚴重,在水中失血過多,此刻仍留生機一線本就奇跡,但頭上的傷已傷及要害,淤血過多,即使不被水淹依舊……老夫隻能先開一副活血化瘀的藥方,隻要能喂進口便一直喂。手臂處還有可疑的抓傷,很新,估計就在落水前昔。”
顧雲衍聽到大夫的診斷有些疑惑竟不是溺水所致嗎,是水中的撞擊……
張雲之不知何時來了,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注視著這邊的動靜。他靜靜看著這邊但目光卻不知落在哪。
貌似隻有顧雲衍注意到了他。顧雲衍看著張雲之的神情,眉眼間無悲無喜,好似與花苑中的一切隔絕。
可有那麼一刹,是擔憂嗎……顧雲衍對此感到有些奇怪,張雲之……似乎並非在擔憂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哥哥。順著張雲之的目光,環視過去,石山前的那片矮林的異象被顧雲衍敏銳捕捉到了,那兒的矮林不自然的搖動了一下,林下陰影中又藏著什麼呢。
顧雲衍提燈向石山的位置靠近,他看到一串未乾的水漬延伸進矮林中,不對勁。
“顧公子,”不知何時張雲之來到顧雲衍身後“風波未平,恐生變故,顧公子還是不要獨行才好。”
顧雲衍回頭,打量著張雲之“我有珍物遺失,若是弄丟,我心不安呐。”說完便不再管張雲之,徑直將提燈往矮林一照。
良久的沉默。
“這是誰家狸奴,溜進府中也沒人驅趕。”張雲之看著矮林中受驚逃走黑貓,安下心來,語氣也沉穩幾分。
顧雲衍沒管他,半步跨進林中仔細搜尋矮林的每一處,他不信,可事眼前一切證明矮林中沒有可疑的地方,隻是多慮了嗎,顧雲衍仍存疑竇,太不合理了……
“顧兄可找到珍貴之物?”張雲之微笑問道。
顧雲衍從矮林中走出,露出頗為苦惱的表情“若是這裡也沒有……或許是我落寢房了,勞張兄久候。”
“分內之事,無需掛懷。”張雲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二人離開了這片矮林。
矮林又靜下來,但若是凝神靜聽能聽見與矮林格格不入的呼吸聲——顧承桑躲在石山上,儘力將自己縮進石山的夾縫中,極度狹小的空間使顧承桑呼吸艱難,對於剛從水中脫困未及喘息的她來說,已接近極限。
她不敢多有動作,甚至不敢從石縫中出去,方才躲的太急強硬將自己塞入石縫,現在回過神來除了發麻的手腳就是刺痛的背脊了。
顧承桑能感覺到銳石磨破了她的後背,隻要一動,抵在背脊上的利石將會再次摩擦。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剛經曆生死一場的顧承桑隻想活命,保全自己的念頭像是刻入骨子裡一樣。
從被家丁圍困的午後到現在,顧承桑還沒好好停下歇息,現在想阻擋不斷渙散的精神有些力不從心了。
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讓她的腦袋昏昏沉沉的,若是能即刻小憩就好了,眼已昏花,她渴望閉眼,但是不能,顧承桑不想在睡夢中被人發現,隻能強撐下去。
顧承桑的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顆顆低落,緊咬的牙冠有血腥味淌過。現在她能做的隻有祈禱花苑中的人快些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