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變(1 / 1)

暮色昏沉,華燈初上。顧承桑已繞顧府轉了幾圈。

從花苑的狗洞再鑽回去怕是行不通了,隻能等夜再深些翻牆而入。她在路邊找了塊大石墩蹲坐其上。

在這條幽靜的巷子中她瘦削的身影融入暗影中,隻有微微月光照亮她肩頭的發絲。

走險回顧府,實屬無奈之舉,趙獵戶這幾日外出,不能去他那留宿,身上銀錢亦不多,隻能露宿街頭了。顧承桑拍拍手灰,從懷中掏出一隻用荷葉包著的烤魚,烤魚尚且溫熱,散發陣陣清香,這是猶豫好半晌才決定買下的,顧承桑細細嗅著香氣,細嚼慢咽的吃起魚來。

“喵嗚——”石墩後傳來一聲貓叫。顧承桑回頭就見一隻黑毛金瞳的長毛貓往她腳邊蹭來,黑貓繞著她腳轉好幾圈,最後懶洋洋靠在她腳邊。

顧承桑本無甚在意,但與它相看一眼還是撕下一塊不小的魚肚肉遞至黑貓嘴邊。貓咪舔舔魚肉,連帶著舔到顧承桑的手指,癢癢的。魚肉被黑貓叼下,哼哧哼哧的吃完,後又躺回顧承桑腳邊慢條斯理的舔著毛。

顧承桑不再管它,細細品嘗起烤魚的味美。

咀嚼的同時腦中思緒萬千,張管家向來是睜隻眼閉隻眼辦事的,叫人來捉我還是第一次,況且今早離府時全府上下便都忙的雞飛狗跳,特彆是……顧承桑咽下最後一口魚肉,皺著眉抬頭看向眼前的顧府高牆——難道,顧家來人了?

顧承桑歎口氣,算了,還是想想麵前這麵牆如何翻越罷。

“顯休,好無聊啊。”張宏趴在桌前畫著煩悶的叫嚷著。

張顯休讀懂了張宏的隱喻,歎氣著說;“哥,娘不是說了這些日子不讓我們出去嗎,熬過這幾日便好了,現在要是被發現,娘會罰你我的,得不償失。”

“現在這時辰娘估計守著顧夫人呢,又沒人專門看守誰會發現我們倆不見了,再說,若真被抓了娘舍得打我們嗎?”張宏慫恿道。

張顯休的猶豫不決張宏儘收眼底,張宏又加把火道“反正那個野丫頭天天鑽倒是一次沒被發現過。不如去樂坊,咱還沒去過樂坊呢,我今日偷摸從娘房裡拿了點銀錢,隻需你人去,我付錢,你意下如何?”張顯休眼珠子滴溜溜轉,實在是不想錯過此次機會,隻需跟著張宏不用顧慮銀錢瑣事,不去白不去。但說實話心裡還是沒底。

“去樂坊錢夠嗎?”

張宏拍拍胸脯。

“哥,那咱……要不叫上劉亮?”

張宏想了想,也行,這時候娘應該還在陪顧夫人,再去娘房裡拿些也不會有何問題的,多一人不在話下,倒是讓自己裝一回大款。

這樣想來便覺張顯休出的主意不錯“那你先去下房找他來,莫要引人注目,我們晚些再在花苑彙合。”

張顯休本還想商量,可張宏的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看來隻能先去找劉亮了。

此時此刻,顧雲衍看著房門上映著的人影有些發愁。

自晚膳結束顧夫人便告知雲衍這個名為陳兮的人要一直伴身左右,即便現在顧雲衍在臥房之中依然執意要進來陪護左右,弄的顧雲衍很不是滋味。

好說歹說才讓陳兮退至房門前守夜,可陳兮總想趁自己熟睡進來。

顧雲衍沒有絲毫困意,坐在案幾前百無聊賴的翻閱著手邊的書冊,他不喜有人守著。

正苦惱,窗外星星點點吸引目光,顧雲衍精神一振,是螢蟲?

顧雲衍還是第一次見呢,回望房門,計上心來“我要就寢了,不要打攪。”

陳兮叩門表示回應。

而此刻房內,顧雲衍已翻窗而出,螢蟲遠去,顧雲衍小心地撇向陳兮的位置,提燈輕步跟上。

張宏有些進退維穀,他隔牆聽半晌,張氏一直在屋內。

那直接去花苑彙合吧,怕銀錢不夠,可現在看來拿不到銀子不說,再等下去隻怕會被發現。

“不信她不回來,守株待兔即可。”張宏聽見屋裡的張氏說話,嚇得直接退出張氏的院子,再想進院已失了勇氣,看來也隻能先行花苑了。

去的路上,張宏直抱怨“搞什麼,非要在這時候在房裡。”

花苑前沒有人,張宏估摸著顯休和劉空二人還要花上些時間,便在花苑附近候著,這會閒下來是又氣又惱,怎麼今日事事不順,真糟心啊。

恍惚中聽見有人說話,張宏豎起耳朵,警覺環視四周,說話聲是從花苑旮旯的方向傳來的,那是狗洞的位置,莫不是張顯休他二人早在狗洞口那等著了?

張宏抬步朝狗洞方向靠近,近了些,便覺奇怪。藏在暗處觀察一會,發現不止二人估摸四人,皆是府中家丁,幾人提燈四照,這陣仗嚇的張宏躡手躡腳向後退。

這可壞了,怎麼會有人守著那,明明無人知曉的……這下靠狗洞出去是行不通了,那可該如何是好?

張宏隻得防著自己不發出動靜往回走,另一邊牆邊有落地聲,尋聲回頭,眯眼看,模糊在牆下陰影中的正是顧承桑。

“喲嗬,野丫頭大半夜不睡覺擱這翻牆入戶,莫不去街上乞討,大半夜才敢偷偷翻回來?”張宏譏諷的聲音比人現到“半夜翻牆而入,果真是無人教養,學的儘是些竊賊行徑。”

顧承桑默不作聲,無視掉張宏嘴臉,好不容易翻進來,現隻想安穩回離風院睡個好覺,拿出慣用的怯懦的眼神看向張宏暗暗往苑門方向退。

張宏看見顧承桑這副膽小如鼠的模樣,內心得到滿足,正想再挖苦顧承桑幾句,手臂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低頭一看,手臂衣服被劃破,滲出絲絲鮮血,而抓張宏的正是那隻黑毛金瞳貓,炸毛的黑貓齜牙麵向張宏,頗有再次撲來的氣勢。

張宏看看貓又看看顧承桑,像是明白過來,語氣中充滿怒氣“怎麼,學聰明了?養隻護主的貓替你出氣?”

顧承桑本想溜走,這下張宏又纏過來,頗為無奈,神情複雜的看向黑貓,也不知它什麼時候溜進來的。

“我問你話呢!啞巴了?”張宏惡狠的盯著那隻黑貓,舉起腳邊的石塊就要砸去,顧承桑眼疾手快橫手打斷,張宏吃痛,石塊隨之落地。張宏反手推了顧承桑一把,本以為會將顧承桑推到在地,可她卻絲毫未動。

“我養的,怎麼了?”

“你竟敢還手?你這個畜生!”張宏抬起手揮去,本要落在顧承桑臉上的手掌頓然停下,顧承桑隻是捏著他的手腕。

張宏想把右手抽回,可怎麼動顧承桑都不鬆手,反而手上力道越來越重。

張宏有些急了,麵露狠色,將右手猛的收回,伸頭就朝顧承桑鉗住自己右手的手臂咬去,顧承桑見他伸頭咬來,立刻鬆手後退,張宏眼中閃過一抹得逞的奸笑,左右手合力推向顧承桑妄圖趁機將她荷池。

顧承桑還未來及站穩,便被突如其來的推力向後倒去,顧承桑霎時反應過來,雙手死死抓向張宏右手借力從側邊把張宏也拉向自己,甚至於張宏先倒向荷池。

兩人紛紛入水,隨著噗通入水聲的是近二十寸的水花,水花濺到池邊的黑貓,剛還在呲牙的貓咪此刻在池邊乖順的舔舐著自己沾水的毛發。

“什麼人,給我站住!”花苑另一角傳來家丁的叫吼聲黑貓敏銳的捕捉到後眯眯眼。很快幾個黑影從牆頭略出,花苑又重歸於靜。

入水的瞬間顧承桑被撲麵的氣泡弄的有些睜不開眼,隻感覺到張宏死死抓著她不放,還試圖將她反壓在水中,顧承桑自知水性不如張宏,堪堪隻會閉氣,隻想趕緊擺脫上岸,可是不斷向上遊,不斷被張宏拉回。

張宏就這樣抓著她的腳,在她每每靠近水麵時用力將她扯回深處。

顧承桑拚命掙紮,她氣不夠了,強烈的窒息感席卷而來,本能驅使下一次又一次蹬開張宏可換來的是更用力的下拽。

張宏看著她那慌不擇路的模樣心中興奮不言而喻。正當他想在將顧承桑再一次拉回時,顧承桑不再動了,張宏心中閃過一絲慌亂自己不會殺人了吧?正想遊上去些查看顧承桑是否真溺水了。

“砰——”水中傳來悶重的撞擊聲,第二聲,第三聲,一聲比一聲重,一聲比一聲響。荷池終於安靜下來,水麵泛起赤色漣漪,漣漪泛及半池,池中猶如飄浮著一條朱砂染成的絲縷,殘荷伴著血腥味的漣漪搖動,詭異又妖冶。

佛龕內,紅木供台上,香爐中,一炷香燃儘。香煙嫋嫋,掩麵佛祖喜悲。

劉亮早已倉惶逃離是非,留張顯休躲在花苑角落抱頭痛哭,他身旁對壘著的四人仍昏迷不醒,隻有張顯休勉強支撐著最後一絲精神,語無倫次的重複一遍又一遍“死了……不不是我……不是我。”

逐螢的顧雲衍被因果牽引而來,隻一刻,危險的氣息阻擋了他前進的想法,便任憑螢蟲飛進花苑,棲於灌木。暮風輾轉幾番,終是在歎息中宣布了顧雲衍成為這場好戲的首位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