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之,雲之?你娘叫我給你傳話,她說讓你先去庭院,有事吩咐你呢。” 說話的正是剛從張氏那來的家丁,此時的他與在張氏麵的前謹小慎微判若兩人,神情自在輕鬆。
他熟練的將書案一角堆放的書卷清出一片能擱置手肘的地方,托著腮盤坐在張雲之的一旁,張雲之目不離書,不關心眼前人的舉動。
“嗯,辛苦你了。”好半晌張雲之撇了他一眼後不冷不熱的的回了一句。
“嗨喲,這有啥,我事辦好了你娘說少不了我好處,到時候我去買隻燒雞,咱倆分著吃,算是給你這大忙人接風洗塵。”說完樂滋滋的舔舔唇,好似已嘗到燒雞的滋味。
張雲之倒沒接他話,反而問道“辦事?何事?”
“不就是顧家的人來,你娘要留個好印象嘛,提醒提醒你大哥二哥安生些,再管好那個野丫頭就成,這與我而言,小菜一碟。”
張雲之有一搭沒一搭聽著,卻將他說的話暗記在心,麵色不改的收整著手邊的書卷。
家丁看著他一臉木頭樣“你我歲數相差不大,怎麼你就是個悶葫蘆,莫不是讀書人都這樣,還是說去長安念書久了,咱倆交情你便忘卻了?”
“怎會,隻是許久未見生疏罷了。我此次回來會呆上些許時日,若你想找我,來這此屋便是。”張雲之笑的客氣“不過,我母親所言之事,你可否辦妥了?”
張雲之隻看他一拍腦袋回話道“隻想著來找你倒把正事給忘了,你且記得去,我得把手頭的事辦完。”
張雲之看著他匆匆離開書房後有些感歎,幾曾何時,他也會對揚州直感陌生,可於他而言這才是他的家,但正因如此他更感厭惡,母親張氏,長兄張宏和張顯休……到揚州這幾日此種思緒便縈繞於腦海中揮之不去,他也說不明白,即便少年老成也依舊無解。
或許對這片土地僅剩的一點念想便是那個瘦小的身影,一直模糊在視線中的,木然的如半生熟宣上描摹枝頭的山雀,永遠停留在振翅前昔。
張雲之站立起身,感受著穿柳而入的微風,平複胸腔起伏的呼吸,垂眸環顧身旁,掩下眼底淡淡憂傷,末了,拂衣而去。
張氏從膳房督促完來到庭院就見張雲之已提前等候,心中多了些許欣慰“你同我一起去迎顧家夫人,他們不久就到,走罷。”
張雲之頷首以示回應,緊跟張氏身後朝戟門走去。
顧家的車馬不算華麗張揚,穿行於鬨市也不會引起眾人注意,停至顧府戟門,四周隻零零散散有行人留步觀望,被白露款款扶下來的先是人如溫玉的顧夫人後是明眉皓齒的顧雲衍,二人倒是吸睛,現麵便引的路人議論紛紛。
戟門早已站好一眾仆從,張氏與張雲之站與最先隨眾家仆行禮“恭迎夫人少爺。”
“老仆恭候夫人多時。”張氏笑臉相迎,隨顧夫人一行人入院。
“張嬤嬤不必如此,你我之間還講究這些,這些日子還需張嬤嬤照顧我呢,數年不見更該親切才是。”
張氏笑掛臉上“不敢不敢。”一眾隨行來到正廳,兩旁的小廝端來茶水點心。顧夫人吩咐下人將行李整理好,便注意到張氏身後一直默然無聲的張雲之“你……是張嬤嬤的孩子?”
“正是。”張雲之不卑不亢的答道。
“行事穩重,是個好孩子,張嬤嬤教導有方啊。”
“哪裡哪裡,此子長留外地求學,每逢節假才能回揚州一聚,今日能得顧夫人相看,我實屬欣慰啊。”張氏給張雲之使個眼色。
張雲之心領神會“夫人謬讚,多虧顧大人與夫人的栽培我才有外出求學的機會,與我而言機會難能可貴,無以為報所以刻苦習業以示珍重。”
“無需謙卑,這也是你自己爭氣。我見你和雲衍年紀相仿,你們二人自是會玩去一塊的,乘此機會不如先認識認識?”
顧夫人回頭看向顧雲衍,張雲之順著顧夫人的目光望去,隻見顧夫人身側站著一個麵目清秀的男孩,這個男孩看上去小自己二三歲,仍有稚氣未脫之感,男孩看向自己的目光有好奇也有些期待。
顧雲衍率先行禮道“初次會麵,我名顧雲衍,請多關照。”
張雲之也回禮道“在下張雲之,早聽聞顧公子學識過人,如今一見,實在令張某自愧弗如。”
“哪裡哪裡,既然你還要年長幾分,學識眼見自是要比我多,不必自謙。”
張氏看著相處融洽的畫麵“嘿呀,看來顧公子與我們家雲之有眼緣,真是再好不過了。”
“那你們便下去玩罷,一會兒用晚膳我會吩咐人叫你們的。”顧夫人順著話說道。
不同於此刻前院的和氣熱鬨,位於顧府角落的風離院氣氛卻劍拔弩張。院中五人皆默然不動,隻有堪堪攀過牆頭的錦帶花枝搖落零星小朵,陸續飄落在地,儘管聲音很輕微,但一瞬,顧承桑便敏銳感知到了,視線極快的掃過花瓣的位置又立刻緊盯眼前四人的一舉一動。
四人為首的便是不久前從張雲之那來的家丁,他見情形僵持不下,心下有些急了,終於是他開口打破僵局“你也彆犟了,就憑我們四個人手,捉住你是遲早的事,況且張管事也就隻要關你這段日子,顧家人一走,你一天到晚無影無蹤再不會有人管你。”
話雖如此,可顧承桑依舊壓低著身子警惕的盯著四人沒有半點妥協的意思。
“你個野丫頭敢壞我好事?”四人中不知誰終於忍不住大喊一聲,剩下三人還來不及反應隻見顧承桑後退,急忙向她逼近試圖拽住。
顧承桑眼急手快的將藏於身後的塵沙朝四人撒去,趁四人眼鼻進沙的間隙,顧承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牆邊矮樹叢奔去。
有人勉強睜眼,模糊中看見顧承桑逃跑的身影,手指著她奔去的那叢矮樹,忙大喊“她往那跑了!”
直到四人翻開層層密葉,留給他們的是牆根一個小小的通向花苑的狗洞“快去後院!她鑽洞去了花苑!”
可真等四人繞去花苑四下搜尋,卻沒發現一點顧承桑留下的痕跡,家丁心中頓感不妙,越發心慌意亂,直到半個時辰後這股感覺便應驗了——等待他們的又是一個藏匿很隱蔽的狗洞,這個洞直通外街,新鮮的碎土就掛在洞口周圍。
家丁暗罵一句“就在這守著,我不信她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