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瘟非瘟2 他們先去的是中州……(1 / 1)

少主當年江湖遊 陳甜恬 6033 字 12個月前

他們先去的是中州城遠近聞名的三坊大街,到了街口,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這條大街最引入注目的牌坊。

赫赫巍巍,將一條街分為兩端。

寒躁的天氣讓秋末的季夜不再聒噪,空氣裡還彌留著淡淡腥味,地麵上帶著點潮意,踩在上麵還有玻璃支離破碎般的聲感。

這條街,靜的像是了陷入了沉睡,隻有稍許清風呼呼著落葉飄飄而過。

再往裡走,是一條分叉路口,左右兩條路口出都立著一塊石碑,紅色的字跡在黑夜裡也遮擋不住。

江初燁說道:“早就聽聞這條赫赫有名的大街了,換做是以前這個時辰也不見得如此冷清。”

何況是冷清,現如今連一條人的影子都看不見。

皎潔的半月替他們拂照了這條街路,黑暗的陰影裡座落的高聳茶樓,漆黑無燈,膽小的人隻是看了一眼便不敢再望。

“這裡還有一個!”

一個男人的叫聲,在這靜謐的大街尤為清晰,眾人聞聲望去,源頭是出自他們右手邊的一條街。

石碑寫著,品膳坊。

字如其名,這條街開設的幾乎都是賣糕點、食肆之類的店鋪。

三人麵麵相睹,謝安說道:“去看看什麼情況。”

剛走不多的路,便能看見左右兩側分出來的小巷,沒有光照,看不清裡麵的情況。

一陣淅淅颯颯的腳步響,又一次出現在這條街上,聽這聲音是在謝安眾人前方不遠處地方傳來的。

謝安在一條巷子口停下,側身靠在牆上,伸手示意身後的兩人。

他微微探出頭,那條巷子裡有著幾個士兵將一個小孩圍在圈裡。

“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說話的是那個孩子,那孩子看上去七八歲的模樣,還算幼小的雙臂裡抱著一堆看不清的東西。

其中一士兵,啐了一口說道:“你懷裡偷的什麼東西,給老子交出來!”

那小孩纂緊了幾分,說道:“那、那是給我娘的,我娘她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那士兵下足了力氣,狠狠踹了孩子一腳,將人踹翻在地,說道:“你娘算什麼狗屁東西,給老子交出來,不然我踹死你!”

小孩蜷縮在刺冷的地上,懷裡依舊緊緊抱著東西不肯撒手,說道:“不給!那是給我娘的!”

士兵也讓小孩的如此頑強的反抗激起了怒氣,破口大罵:“你他娘的,找死是不是!”他又重重的往小孩身上踹了幾腳。

旁邊有看不下去的,出聲阻止:“行了行了王三,彆真把這孩子打死了。”

被喊王三的士兵,推搡開那人指著他說道:“你給老子滾開,我今天非要教訓下這小雜種!”

王三舉起自己的手裡長槍,棍柄的部分朝著小孩,欲要揮下去時,一隻纖纖玉手握住了他的手。

王三罵道:“誰他……”

話還未落,就被一掌打在後頸暈了過去。

其他四人見到突然出現的謝安,和身後跟著的兩人,瞬間慌了起來。

本就是幾個狗仗人勢的東西,看謝安那樣子就是不好惹的,幾人自然也不敢叫囂。

“各、各位爺……”

謝安懶得聽人說話,抬眸間,陰冷凜冽的殺氣騰騰,冷道:“滾。”

幾人連滾帶爬的落荒而逃,臨走前還有兩個不忘拖起倒在地上的王三。

人都走光了,就剩下謝安幾人和跪坐在地上的小孩。

是個少年模樣的小孩,如此寒冷的天氣他隻穿了一身單薄布料的短打。

對於突然出現的他們,眼裡還是流著驚恐,可又見到謝安幫他趕走了那幾個官兵心裡也有存了幾分感激。

見少年楞在地上,謝安先開口說道:“沒事吧?他們已經走了。”

謝安說話的時候,江初燁配合著在他身旁朝少年伸出手。

“沒……沒事……”少年瞥了眼江初燁的手,咬咬牙一手抱著東西,另一隻手撐著地麵自己爬起來。

肉眼可見的手臂上和小腿布滿青一塊紫一塊的淤青,小腿的疼痛讓少年止不住的顫抖著腿,卻還是強撐著身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幾步。

謝安說道:“方才那些人是不會罷休的,你母親在何處我們可以護你過去。”

少年或許也知謝安說的不無道理,見他們看上去都沒有惡意的樣子,也就沒有拒絕謝安的好意,說道:“謝、謝謝。”

少年領頭,謝安他們跟在後頭,出了品膳坊他們朝著對麵的小街巷走去。

江初燁打量著這少年,問道:“小孩,你不冷嗎?”

少年臉上先是一怔,後知後覺低下頭看著自己這身衣物,說道:“我隻、隻有這件衣服。”

江初燁“啊?”了一聲,少年說道:“瘟疫爆發後,那些官兵把染上病的都趕到了三坊大街的寺廟裡,當時我身上隻穿了這件衣服。”

謝安瞥到了街口的石碑,上麵刻著錦衣坊三個字,他收回視線說道:“寺廟裡有多少人在?”

少年回道:“幾乎是半個城的人,一開始寺廟裡擠滿了人大家都互相挨在一起,官兵每隔三天才會給我們送一次飯,時間長了病死的餓死的就多了,到現在已經沒什麼人了。”他道:“到了。”

江初燁憤憤不平的罵道:“這些狗官兵,遲早要讓他們自食惡果!”

他們剛到寺廟附近,便聽到了隱隱傳來的□□,夾帶著痛苦和絕望,無法讓人忽視。

而原本守在寺廟正門的幾個官兵,此時也不見了蹤影。

少年見狀,無暇顧及其他,猛地推開寺廟的門衝了進去。

前院裡聽到動靜的人紛紛抬起頭看向門口,前頭的少年他們是有些麵熟的,但後頭跟著的謝安幾人他們沒有見過。

在看著他們的穿著,都不禁好奇起來。

“娘!娘你怎麼了!你快醒醒啊娘!”少年的聲音響徹在前院裡的廟房內。

謝安聞聲尋過去,一眼看見角落裡的少年正跪在地上伏下身推搡著地上躺著的人,而他身邊還圍著幾個蓬頭垢麵,瘋瘋癲癲模樣的人搶著地上散落的糕點。

江初燁跟了上來,看見這幕,抬腳踹開了一個圍著的人,罵道:“滾滾滾,都給老子滾!”

幾人看著他們不像是好惹的,也不敢反抗連滾帶爬的遠離他們,有些膽大的還不忘在抓幾塊糕點再跑。

人散了後,方看清了地上躺著的人。

正如老人家描述的那般,屍體被層層冰晶包裹著,銀色的紋路散發著淡淡弱光,整個身體的血肉被抽乾殆儘隻剩下那人皮包著骨頭。儘管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目知眼見後還是令人發指。

少年哭了許久,他意識到自己的母親不會再醒來了,他看到過很多這樣的屍體被那些官兵抬出去,從一開始的害怕恐懼到後來的麻木。

“娘死了……娘死了……我該怎麼辦……”他捂著臉,哭脹的眼睛還是抑製不住湧出熱淚,落在這刺冷的地上化為一騰霧氣。

謝安抿著唇,眼前的樣子重影疊疊,他似乎看到了那一晚,那一晚他趕到時看見的一幕————

刺鼻鮮紅的血跡灑滿了遍地,鋪出了一條血紅大路。一個和少年一般大的人,也是這般跪在地上,身前躺著一具血流成河的屍體,他哭喊著:“爹……爹你醒醒……爹你不要我了嗎……”

壓抑許久的記憶,破塵而出,眼前的視線朦朧淺淡,他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喊他,是誰一直在喊他?

“謝安。”

“謝安。”

“傅將軍你快過來,謝安看上去不對勁!”

江初燁又心急地推了謝安一把,喊道:“謝安!你怎麼了!?”

謝安猛然抽回思緒,他大喘著粗氣,扭頭看向身側,映入眼簾的是傅商宴的臉。

對方眉心微微蹙起,伸出手握住謝安的手,然後緩緩掰開他緊握的雙拳。

謝安低眸看去,自己的掌心早已經被指尖摳出了一條深深的指印。

緩過勁來,謝安這才察覺到自己臉上有著熱乎乎的癢意,他伸手摘下自己的麵罩,淚水早已浸透了黑色布料,臉上還有少許淚痕被他伸手抹去。

稚氣裡帶著點張揚清秀的臉龐,襯著通紅的眼尾在黑夜裡格外攝人心弦,惹得人不惜愛憐。

傅商宴捏了捏他的手心,眸光幽深了幾分,甕聲甕氣說道:“怎麼哭了。”

謝安吸了吸鼻子,說道:“沒、沒事,隻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還有什麼事是能讓從小慣養的三皇子回想起來都能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的?謝安不說,傅商宴也沒有追問。他的秘密那麼多,他也不介意再多一個這個。

謝安情緒穩定下來後,不自在的掙開了傅商宴的手,他還是第一次在外人麵前如此失態,耳尖羞愧的泛起了熱紅。

此時的少年依舊跪在地上,神情空洞的盯著地上躺著屍體,嘴裡還在念念叨叨的聽不清說什麼。

謝安看了看屍體,又看了看他,說道:“想替你娘報仇嗎?。”

少年身子先是一僵,抬起頭看向謝安,後又低下頭看著自己娘的屍體,頷首啞道:“想。”

這一次,謝安強行克製住了自己身體的抗拒反應,朝少年伸出手,說道:“那就跟我走吧。”

清風帶著了點凜冽輕輕拂過臉頰,吹散了惺惺睡意。略過前院的枯樹,吹的簌簌而嘯。微薄的晨曦透過節節枝乾,將地麵照的熠熠發光,投出斑駁的枝影,交錯變化。

城門關著,又有重兵把守。少年母親的屍體沒法運出去埋了,隻能暫時先用草席潦潦遮擋放在佛堂不起眼的角落。

忙完這一切,謝安幾人走出了寺廟往大街上走,少年也乖乖跟在謝安的身後。

江初燁走在少年旁邊,低著頭打量起他,秀骨清臒,渾身臟兮兮的模樣,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的地方。

江初燁喟然長歎,本應該是快樂無憂的年紀,可偏偏經曆了這些慘無人道的事。要知道,當年他這年紀的時候,可是天天玩來玩去,吃了睡,睡了吃。

江初燁再看少年時,對方也略帶疑惑的盯著自己,兩目矍鑠,他被盯得彆開眼。

江初燁有種偷窺人被發現的心虛感,硬著頭皮說道:“呃……要不我們先帶他去客棧洗下身子換件衣服吧?”

謝安聞聲也扭頭看了少年一眼,回了一句嗯。

他們算是初到中州城,對其他地方的路子很多都不熟悉,後麵還是讓少年領著他們到了三坊大街附近的一家客棧。

不出意外的客棧門是關著的,謝安上前敲了敲,片刻,緊閉的門扉開出一條縫來。

謝安說道:“接客嗎?”

裡頭探出半張臉打量下外麵幾人,似是一個中年男人,說道:“不接不接。”

謝安不以為然,從袖口裡摸出一個錢袋掏出了一個中等大小的銀錠子,說道:“接嗎?”

“……”

到後頭,謝安幾人還是被這個中年男人樂嗬嗬地接了進來,他摸著手裡的銀錠子咬了一口,嘴笑的都要咧到後腦去了。

“嘿嘿,幾位客官,你們要幾間房呀?”

謝安掃視了眼客棧的一樓,樓下就是很簡單的幾張桌子加一個櫃台和一個後廚的門,門口上掛了布簾看不清裡麵的狀況。

謝安說道:“一人一間,給我們打桶熱水送到這孩子房裡,再備套厚點的衣服給他。”他又從錢袋了抓了幾個銀碎,說道:“這是衣服的錢。”

中年男人接過謝安手裡的碎銀,連忙一一答應下來,領著少年和江初燁上了樓。

謝安轉身時側目看了眼沒動的傅商宴,起唇說道:“我出去下,待會回來。”

傅商宴深深看了他一眼,好似想要看透謝安心裡想的是什麼,過了半響沉沉說道:“小心點。”

謝安頷首,“嗯”了下,側身而過走出了客棧。

中州城的天亮了一大半,點點薄霧彌漫在城內,空氣潮濕又清冷。舉目望去,天邊刺眼的曙光將上空渲染的絢爛多彩,和這死亡枕藉,哀嚎遍布的城裡劃分鮮明對比。

謝安出了客棧之後,上了屋簷利用輕功趕路,落腳之下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就好似踩在的不是冷硬的瓦片,而是一彈棉花上。

行走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停在了一座屋簷上,先是看了眼四周方衣絕獵空,穩穩落地。

他跳落的地方是一家成衣鋪,謝安上前有律的在門上先敲了兩下,後又敲了三下,聲音剛落不久,裡頭傳來一陣窸窣的動靜,關著的門被人從裡頭掰開一塊擋板,一個青年人露出身子來。

那人見到是謝安,身子先是微微一愣,再低下頭說道:“少主。”

謝安頷首,跨進鋪子裡。

鋪子的後院,是供人居住的,謝安被帶到了一個房間裡,剛坐下便又有一人從屏風後的內屋中走出。

是一個男子,穿的一身鮮紅錦衣大袍,襯著膚白貌美,生的一張嫵媚姿態。薄唇紅豔,嘴角上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笑意。

那人在謝安對麵坐下,抬手擺弄起桌幾上的茶具,聲音不細不尖清澈又明亮,說道:“少主怎麼來這中州城了?”

謝安說道:“近月的消息你有放回主閣嗎?”

男子輕笑一聲,將盞熱茶擺到謝安身前,說道:“少主幾月不見,連奴家的名都不喊了。”

謝安方還麵無表情的臉,變換自如,生出一副魅笑,說道:“怎會呢,這不是幾月不見過於思念嫣殤妹妹,一時見到激動的忘了罷。”

被喚嫣殤的男子,似乎並不在意彆人稱呼他為妹妹,甚至還更為喜歡這個稱謂。

嫣殤拂袖遮住自己的半臉,作出一副傷愁的樣子,說道:“那倒是奴家的錯了。”他將一張紙從袖口裡拿出遞到桌上,接道:“最近這城裡你也是知道的,他們不但看著城門還盯著天上,彆說是鴿子了就是蒼蠅也飛不出去。”

謝安拿起紙粗略的看了下內容,大致說的是近幾月的一些情況都和謝安知道的一些大差不差。

謝安收起了剛才那副笑,說道:“你們有派人去調查是什麼情況爆發的這病嗎?”

聽到謝安的話,嫣殤抓住了話裡的重點,發出一聲微弱的輕笑,翹著拇指手裡擺弄著冒熱氣的茶盞,說道:“看來少主也知道的不少了。”他道:“事情一發生,我就派人一直暗中盯著知州府那邊,一開始那老不死的王順貴還挺老老實實的呆在他那個破府裡誰都不見門也不出,任由城裡的這怪病愈演愈烈,就好似知道會這樣般也不心急還吃得飽睡得下。”

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用帕子擦了擦嘴,謝安就這麼默然看著他,等他接著說道:“就在前不久,這老狐狸精的尾巴可算是露出來了,跟我猜測的差不多,城裡的這怪病和王順貴這個死賤人脫不了乾係。”他罵人的時候都是牙咬切齒的,激動的拍桌站起指著門罵罵咧咧叱道:“要不是因為閣裡,老娘早就把這個老不死的賤人給抽筋拔骨喂了豬吃!我呸!狼心狗肺的東西!他也配做這個知州!皇帝也是瞎了狗眼了讓他……”

罵到一半,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收住了嘴,他僵著身子餘光掃視在謝安身上。

謝安吞了口茶,放下茶盞抬頭看向他微微一笑,這笑比外麵的天還要霜寒刺骨,他說道:“怎麼不繼續說了。”

嫣殤咳了幾下,坐回了位置,說道:“安哥哥,奴家隻是一時嘴快,你不會生奴家的氣罷?”

謝安收斂笑,說道:“王順貴露了什麼尾巴。”

聽嫣殤罵了好幾次,謝安也知曉了這王順貴大概就是中州城的知州。

見謝安沒計較方才那番話,嫣殤又擺回那副掐媚樣,說道:“你猜猜,這王順貴和誰勾搭上了?”

謝安揚眉,來了興趣,問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