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變故,讓在場少許醉意朦朧的人瞬間酒醒了不少,有些大臣舉著酒樽滯楞在原處,離得最近的公子哥被嚇得驚叫一聲,連滾帶爬的爬走,大家的臉上滿是愕然再到驚慌失色。
躺在地上的蕭樺,捂著肚子,還想要起身反擊,可剛有動作便被一把冷刀架在了頸間,生死已定。她抬頭冷眼看著身前的傅商宴,冷哼一聲,忽的,又一次口吐黑血,倒地而亡。
濃鬱的血腥味瞬息撲遍整個殿內,迫使所有人回過神來,位置上的謝安對於這場麵倒顯得從容,像是見慣了似的毫不影響他享用桌上的美食,隻聽他的身側“鐺!”的一聲巨響,鐵銅所製的酒樽應聲落地,方才還在錯愕中的蕭太尉從位置上,跌跌撞撞地走到躺著的屍體前跪了下來,顫抖著手仔細打量,“這.....這不可能......”
謝平起身,冷眉道:“來人,將殿內圍起來,不得任何人進出。”
蕭太尉見勢連忙跪著爬到謝孝帝麵前,哭喊道:“皇上!皇上啊!還請皇上為老臣做主啊!”
蕭太尉舉起一隻還在打顫的手,指向自己愛女的屍體,說道:“這....這絕對不是老臣的女兒!此人一定是用了什麼邪門歪道幻化成了老臣女兒的模樣!皇上啊!還望您明察啊!”
謝孝帝還未開口,蕭太尉身後右側響來一聲音,那人說道:“蕭太尉,這凡事都須講究個證據,你這口空無憑的怎讓大家相信不是?”
謝安聽聞,扭頭看去,說話的此人正是往日裡就同蕭太尉不對付的,江副太尉,江龐。他穿著一身官服,長得一副癡肥臃腫的醜態,心裡的狡詐,落井下石寫滿了全臉。終是如此,他也是有幾分本事才能做的上這位置,可卻不滿足於現狀,早想著如何把這蕭太尉一腳踢開,自己來做這“山大王”。
蕭太尉眼底血紅,眼中的血絲猶如蠶絲般交織纏繞,他指著江龐罵道:“小女自幼溫文爾雅,乖巧懂事,此人剛才明顯是有武底的,怎可能是小女!”他接著道:“你莫要在這投井下石!”
屏風內有一小姐,也說道:“是啊,這平日裡誰不知,蕭太尉的嫡女蕭小姐,德才謙備,溫婉賢淑,與剛才那般模樣完全就不是同一人。”
謝安又看去,出口替蕭太尉說話的是他對麵屏風的,離得較遠他倒看不清人樣。
此時,那小姐隔壁的人,也跟著說了起來,“可這臉.....難不成這世上還真有什麼詭異之術可以變換他人的臉?”
殿中緩過神的公子,小姐,各抒己見,議論起他們的說法。
盤腿坐在位置上的謝安,趁著這個時候起身緩步走到屍體前蹲下,他抬頭和在一旁站著的傅商宴打了個照麵,他仰頭盯著對方的眼睛,做了一個“噓”的手勢便低下頭開始觀察屍體。
他捏著屍體的下顎,就像是欣賞一件飾品一樣擺來擺去,全程一直在查看屍體的臉。
等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
謝安已經像是鑒定完什麼的站起身時拍了拍手,剛抬頭,便看著在座的,還有麵前的謝孝帝和皇後貴妃以及兩位哥哥,全在盯著自己。
殿內不知何時停下了討論,鴉雀無聲。
“……”謝安不解道:“你們為何如此看我?”
率先有所行動的謝盛昌匆匆走上前,急忙把不明所以的謝安拉開一段距離,遠離屍體,生怕這屍體會突然再來個詐屍似的。
謝盛昌關心道:“你剛剛這是在做甚?萬一還有詐,傷著了你怎辦!”
謝安皺眉道:“一個屍體而已,難不成還能活過來不成?”
“.........”謝盛昌無言以對,他沒想到謝安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此高,甚至人高膽大的去接觸屍體。
謝平這次反觀很沉靜,僅僅淡淡看了眼謝安便收回了視線。
確定了自己猜測的謝安挑眉聳了聳肩,走到蕭太尉跪著的身側,對謝孝帝行了個禮,說道:“父皇,此女確實不是蕭太尉之女。”
謝孝帝見到整日喜歡黏著自己撒嬌賣萌要這要那的小兒子,難得露出如此認真嚴謹的神態,倒有了幾分好奇,接話問道:“哦?此話怎講?”
謝安說道:“方才聽到蕭太尉的話,兒臣思索了一番,想起了兒臣的一位見多識廣的好友曾給兒臣講述過,在江湖之中有著一種奇異的詭術可變成任何人的模樣,被稱之為易容術。”
謝安接著說道:“因此,兒臣剛剛也是在確認自己的猜測。”
就在謝安說話間,在一旁守著的傅商宴便提起女子已經動手了,七弄八弄後才將一張完整的皮從女子的臉上撕下,而原本躺在地上的屍體現也變成了另外一張陌生女子的臉,出現在眾人眼中,引起一片嘩然。
“什麼啊,居然真的不是蕭小姐?”
“天哪這江湖中竟然還有如此詭異之術!”
“那豈不是彆人都可以隨意模仿成8我們之中的任何人?”
“那也太可怕了吧?”
謝平上前扶起蕭太尉,問道:“太尉大人,愛女最近可有異常之處?又或者同什麼人見過麵?”
蕭太尉想了下,搖搖頭說道:“小女平時都呆在府內,也極少與他人見過麵。”他又道:“她本是不喜這些場麵的,不知為何,昨日她卻主動來和我說想要同我來參加這宴會,可這……”
江龐坐著說道:“既然此人不是蕭小姐,難不成蕭小姐已經遇害了?”
蕭太尉聞言色變,說道:“你給我住嘴!”
看來小女真是蕭太尉的逆鱗,誰都不許說她的一個不是,坐在下麵不嫌事大的江龐,被蕭太尉那副看上去有點瘋癲樣子嚇到,燦燦收住嘴。
不過要說回這易容術,謝安當初剛接觸的時候還是有所了解過,不但如此也認識了幾個這方麵技藝高超的江湖人士。
這易容術雖可任意模仿任何的皮,但還是有很多可以看出破綻之處的,這其中最為重要的那便是必須要清楚被仿者的習慣,喜好,忌諱,還有身邊所熟悉的人。隻有到一定非常了解並爛熟於心,也才堪堪達到不被身邊人輕易識破,這裡的身邊人指的隻是部分單純的朋友,還不是知己的那種。不過就算是知己有所察覺,糊弄兩句話也能敷衍過去。
最屬唯一難搞的就是被仿者的父母,俗話都說天下間最了解你的唯有父母,且蕭太尉自說,愛女從小便不常出門,身邊沒有幾個聊的上來的朋友,既如此相伴時間最長的應是蕭太尉與吾妻。
如果蕭小姐在家中便已經被“掉包”,兩人理應不應該感覺不出來此人不是自己的女兒,那便就是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蕭小姐在家中一直還是好好的,至少是在昨天之前。
多處都還有很多疑點,目前唯一能確定的是,此事至少確實與蕭太尉無關。
蕭太尉職場上老是一副正言厲色,威風堂堂,誰都彆想和他套近乎除了皇帝我最大的那架子,可私底下人人都知,他是個實打實的女兒奴,即便他懷有謀反之意也不可能將自己的女兒推出來送死。
謝安歪著頭微微蹙眉,右手習慣性地摸索著自己的下顎,盯著屍體打量。隻是一瞥間,略過女子臉上時他注意到了臉上的細微之處,他微側身離近了些,看清了那女子側臉的顎骨上有一塊瑕疵,再細看這塊瑕疵竟是一朵梅花的圖案,若不用心觀察還真叫人不容易發現這個點,看到這個梅花,他的逐漸眼神沉了下來,可又很快不著痕跡地收斂住。
謝盛昌雙手環抱胸前,走進屍體,說道:“有一奇怪之處,此女為何刺殺的是傅將軍?”
聽到謝盛唱這麼一講,謝安也皺起了眉頭,心念道:“怕不是她是個……傻子?”
古前有荊軻刺秦王,這頭一回遇見來刺殺一個將軍的。不說其他的,光是傅商宴這在戰場上的名頭都已經早已傳遍大街小巷,深入人心,甚至在各地的說書先生那還廣為流傳著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浮誇稱號,但凡長點腦子的刺客都興許不會答應接條刺殺令,因為這就是一次有去無回注定失敗的任務。
可現在是真有人接了,結局也注定了,謝安不解,但如果往另一層方向想的話,這件事或許並非刺殺這麼簡單。難道是在誤導些什麼?謝安又想起此女側臉上的印記,這印記他隻在卷軸上看到過,可具體的內容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謝安思索著,抬眸間,瞧見蕭太尉旁邊的謝平,從剛才隻是問了兩嘴後就一直沒說過話,現在也是一直盯著躺在地上涼透了的屍體看,那眼神可是清晰可見的愈發陰冷,謝安想想他上次見到他大哥這眼神的時候還是他三歲那年纏著他哥睡覺結果一覺起來尿在床上……那個時候他唯一感覺到他哥想要刀了自己。
謝孝帝坐在長榻上,皇後和貴妃守在他的身側,謝安、謝盛昌和謝平以及傅商宴四人一直站在中間位置,他們是離屍體最近的。外麵已經被禁軍層層圍著把守,這其他的人都隻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互相一看看我我看看你,瞪目結舌。
沒有人理會謝盛昌的話,卻在知情的人眼裡也許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他們不敢妄言,這事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
過了半響,謝平開口說道:“此事將交由天樞司調查處理。”接著道:“來人,將屍體拖下去,其餘人等安排出宮。”
天樞司,是隸屬於謝平親手管轄的特務機構,他們隻為謝平賣命,搜集和提供各國之間的情報往來,以及處理一些告到禦前上較為棘手的案件。當然,明麵上見不得人的一些事也是他們來做。
遣散了眾人,關上殿內大門,有些話自然也可以擺到台麵上來講。
謝平先說道:“父皇,兒臣以為此事或許和青州有關。”
皇帝沉默了下,他似乎也想到了這方麵,而後看向了傅商宴。
但聊到這,謝平頓了頓瞥了眼謝安站的方向。
然後,正聽到興頭上的謝安,被自己的大哥給趕了出來,他和小林子站在緊閉的門口不滿的大喊,說道:“什麼意思啊!明明是我先解出來的迷,現在反而把我趕走!什麼事都要背著我偷偷乾!”他又拉低聲音嘀咕道:“我才不會讓你們得逞……”
裡麵的幾人並不理睬他的喊叫,謝安翻了個大白眼轉身朝殿外離去。
沒地方可以去的謝安,回到自己屋內。“砰”的一聲摔上門,煩躁的呃呃嗚嗚的抓了抓頭發,走到床邊,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四肢大開攤在床上,嘴裡還在嘀嘀咕咕的埋怨。說到後麵說累了,就盯著床頂發呆。
過了少有一炷香的時辰,本來今天就有點睡眠不足的謝安,躺著躺著就開始泛起了困,就在他合上眼睡過去的時,門外,小林子性子衝衝猛地推開門闖進來,隨後立馬又“哐”的一聲關上門,趴在門縫向外看,見外麵沒人追來,才鬆了口氣喘起粗氣來。
謝安讓這動靜鬨的散了睡意,他坐起身,發鬢被剛才自己抓的亂糟糟,惺惺忪忪的模樣,仿佛就在告訴人他現在非常不好!眼瞅著坐在門邊的小林子一副見了鬼的樣子,不斷拍胸脯,謝安皺起眉問道:“發生何事了,乾嘛這麼慌張?”
緩過勁的小林子裝作一臉哭相,爬起身走到謝安床前坐下,順勢挽住謝安的手臂,說道:“主子,你可有所不知!小的剛剛差點都要抓到了!幸好跑得快。”
謝安摸摸他的頭,這才想起事來,說道:“好了,有我護著呢,快說說你都有聽到些什麼?”
當時,謝安離開肴華殿時,給身側的小林子使了眼色在他的掩護之下成功繞到了無人看守的殿後,隨後謝安自己一人獨自回了殿。
小林子找了半天的位置,終於找到了一處窗戶正好是可以看見裡麵的情況,還能聽清裡麵人的說話聲。
謝盛昌說道:“皇兄,若此事真和青州有關,他們這麼做不就是向我們開戰嗎?”
靜了一會,屋內傳來謝平的聲音。
謝平說道“所以,這也是孤的猜測。”
當日朝堂上,謝孝帝說的那件事,便是和青州有關。
前朝皇帝仁慈帝掌政,曾在謝氏輔佐下攻下天雲十二州作為附屬州城,國號為太東,自謝氏先祖登基,兵力薄弱,十二州起了謀反之意,如今謝氏曆經78年,已成功收回十一洲。
這天雲十二州的最後一州,便是青州。
前不久,謝孝帝接到飛鷹傳信,這信,自是青州提出的談和。
朝堂上,傅商宴主動提出,作為京都使臣遠赴青州商議談和,這如今動身之日將近,在節骨眼上搞這出,任誰都會有幾分聯想。
謝平也見傅商晏一直不說話,試著問他,說道:“商晏,你有何之鑒?”
傅商晏拱手行禮,答道:“臣以為,無論是否青州所為,此次入洲一探便知。”
謝孝帝說道:“若真是青州所做,將軍此番前去不是送羊入虎口?”
“是啊是啊,如此做未免有點太風險了。”謝盛昌跟著附和。
對於二人的緊張,傅商晏倒顯得相對冷靜許多,“回皇上,若青王真有起兵謀反之向固然不會提出談和之意。”
謝孝帝疑惑,說道:“傅將軍的意思是這件事和青王無關?”
傅商晏還未回應,身處眾人旁側的殿外響起來了禁衛軍的呼喊,眾人聞聲走出來時隻看見兩個禁衛軍站在半開的窗戶前,其中一人手上還拿著一條白色巾帕。
注意到謝平朝他們走過來,連忙躬身行禮,將手中的帕子遞上前,“殿、殿下,剛才我們巡察路過時,發現一人鬼鬼祟祟蹲在此處,剛要上前抓捕就見那人跑的飛快,隻落下了這帕子。”
謝平接過帕子打量了幾眼,這帕子的手感摸上去絲滑細膩,該是上好的綢緞製作的,帕子上沒有雕花,倒是不顯眼的一角縫了一個紅色的圖案。
謝平擺正角度,才看出這圖案是一個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