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玖在和掌門處理好魏安這件事之後，就回去推脫疲乏去休息了，沒跟著把魏安押進去。

躺回床上，他總感覺頭一陣一陣地抽著疼，好像沒什麼好事。

他閉著眼笑了笑。

自己從小帶出來的弟子，以為是和自己最投緣的人，總是被彆人作為亦師亦友的典範……結果是個魔修，現在還被宣揚出去了，還能有比這更糟的事情嗎？

窗外的烏鴉叫了一聲又一聲。

林淨靠在窗邊，看著夕陽一點一點變暗，整個天際陷入了一種很奇異的藍色。

他看了看手邊放著的小甕，裡麵裝著三顆丹藥。

不管怎麼樣，他一定要下山。他知道前門有不少人守著，其他地方也都有屏障，想來就隻有連接著後山的後門可以出去。

他眼神一凝，翻身下了二樓。

傍晚的夜空帶著最後一點藍，慢慢地暗了下去。

後山鮮少有人踏足，枝葉空層的地方有半人高，踩上去鬆軟有韌勁，甚至能感覺到淡淡的潮氣。不知什麼鳥在樹杈上咕咕的叫著，逆著光隻能看到一個漆黑的剪影。

林淨走了不知多久，才終於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他抬頭望去，這時的天空已經非常暗了，但在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的地方，卻能發現一層不停流轉著的水波樣的屏障。

林淨抿了抿唇，慢慢將手隔空放在屏障前，一寸寸觸摸著。摸到一個地方，屏障凝實的質感突然變得飄渺，像是一層霧氣。

通常來說以法器做出的屏障的質地並不是均勻的，總會有幾處這樣的缺口，每次魔族發起的突襲也通常從這些地方開始，是這種屏障一個致命的弱點，但卻一時半會補救不了。

──法器的修煉失之毫厘差之千裡，差的胚子總結出來的方法大概率和好胚子是不適用的，誰也不敢拿可以做出一極品的胚子隨便來改進改進，誰知道會做出個什麼玩意來，所以這缺口也就這麼一直放著，據小修士揣測仙門壓根就不打算修。

這種缺口一般都放在後山隱蔽的地方，能找到的人本就少，更何況魔族在百年前那次仙魔大戰中元氣大傷，一時半會眼看著沒那麼快趕上來，有天資的修士自己能對付，沒天資的沒了也就沒了，自然法則，優勝劣汰嘛。

林淨嘗試著將手探入那個缺口，卻發現這缺口並不是像霧氣──事實上那還是固體的，像是冰天雪地的湖麵上較薄的脆冰，惡意滿滿地等著重力壓下那一刻的碎裂和反噬。

這屏障能撐這麼久不是沒有原因的。

林淨慢慢摸到了冰麵最薄的地方，捏出幾張引火符。

這是李師兄給他的，可以拿著當個模版練手。林淨雖然隨身帶了朱砂和符紙，但不管怎樣天資高，沒有引氣入體是畫不了符的，於是隻能先用了。

他一刻不錯地盯著屏障上靈氣的流動，突然那屏障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攻擊一般，靈力怵得由遠處一圈圈蕩開來，與此同時林淨感覺手下的那塊屏障微微一鬆，他手掌一翻，將那張引火符拍了上去！

屏障無聲地撕開一個口，林淨來不及多想剛才發生了什麼，抱著甕下了山。

等他回頭看向域華門領域，隻見火光衝天。

他聽見周圍有修士在喊，“把群眾疏散開！魔族入侵──”

“往西走──小心！”

高處一個修士從劍上摔了下來，倒在地上滾了兩圈，死得絲毫不拖泥帶水。他的身後，血慢慢溢出來，染上了主峰特有的紅色弟子服。

他懷裡抱著一個小孩，居然還活著，過了一會似乎才反應過來，哭號了起來。

林淨看著那小孩瘦巴巴的樣子也活不長，難得起了點憐憫之心給拎了起來。

小孩看著有七八歲，瘦得和猴似的輕飄飄，他一手抱著甕，一手抱著那小孩，往素水鎮的方向去。

素水鎮，一個在齊掌門印象裡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的地方，確實很偏遠，離域華門的距離也確實很長。坐“空中樓閣”的時候尚不覺得，這時憑腳走過去，其實確實很遠很遠。

林淨走走停停，走得越遠反而周圍越平靜，鎮民朝起而作，日暮而棲，魔族還沒有來過這些地方。

又到了一個小鎮門口，他停下來往上望了一眼。

大門上原來的牌匾不知被誰拆去了，露出門牌後麵未上漆的木頭，上麵用暗紅色寫了四個字，“四方淨土”。

看到那顏色，林淨心裡突地一跳。

一路走去，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能看到的活物隻有幾條喪家之犬和嘎嘎叫著的雞鴨，小雜鳥在空中飛來飛去，偶爾停下來圍著地上的什麼東西啄兩口，這情景讓人不敢細看地上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先前的平靜仿佛隻是一層薄霧，此刻驟然消散，露出底下仙魔之間，自修真界誕生初始就發起的，時間已長達數千年之久的，你死我活的鬥爭。

那不起眼的小孩這時候哭了起來，存在感瞬間提升。

林淨打消了蹭飯的念頭，想著繞過去免得在這狹窄的小鎮裡和魔族狹路相逢。剛識時務地準備撤退，突然發現……他好像迷路了。

沒辦法，隻能往前走，走一步是一步了。

小小一個鎮子這時候好像是個迷宮，走來走去總是看不到頭，林淨第三次走錯路在一家叫“醉和春”的酒館門前停下來，眼看著天已經黑了，拎著小孩打算免費入住。

他禮貌性地敲了兩下門，沒想到裡麵還真傳來一個男聲，清清朗朗的，又帶點說不清的意味，“請進。”

林淨撤回手：“……”

這鬼鎮子裡居然還真有人住？！

想著有個人有個肉盾多少安全點，他推開門。

酒店廳堂裡還算乾淨，櫃台後麵坐著個姿勢懶散的男人，長得頗為漂亮，眼尾輕輕上勾暈開一片紅，像隻道行很深的……狐狸精。

看到他進來，狐狸精臉上帶點似笑非笑的表情，“終於有人來了……我在這鬼地方呆了快一個月了，喲，還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