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看到周行回來的時候先是吃了一驚,不過馬上又感到高興。
“怎麼沒說一聲就回來了,吃飯了沒?肩膀去複查了嗎?醫生怎麼說?”
她有段時間沒見到兒子了,一見麵就有很多話想說。
周行換好了鞋子,一一回答母親的問題。
“飯在廠裡吃了,肩膀檢查過了,醫生說都恢複好了。”
“過兩天我要去趟濱海,可能要待上好幾天,回來拿點東西。”
周行走進自己的房間,打開衣櫃,取了兩件外套、兩條長褲。
他的衣櫃清一色的深色衣物,杭緒曾吐槽他,是不是一模一樣的衣服一次性買了一打。
周行倒是無所謂,衣服這種東西有的穿就行,他懶得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
周敏站在門口看著他整理衣服,幾次想開口,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周行見母親這幅欲言又止的表情難受得很,說道:“媽,你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
周敏尷尬地笑了兩聲,說道:“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就是隔壁店的張姐,你也見過,她那天跟我提起,她的外甥女跟你同齡,在印染廠裡當出納,獨生女,照片我看了,人還不錯,就是她爸媽離婚了……”
“你要不要認識一下?”
周敏見周行不語,又接著補充道:“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總歸是跟著我這個媽連累了你,肯給我們家作媒的就不多,來介紹的姑娘你也未必滿意,張姐的外甥女至少還有個正經的工作……你的照片她也看了,人家姑娘對你挺滿意的,你要不見一麵,就當認識個朋友?”
周行明白周敏的意思,他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對周敏說道:“媽,濱海新廠就快開了,這段時間會很忙,我也沒這方麵的打算,就彆耽誤人家了。”
周敏歎了一口氣,每次說到這件事情周行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說之前她就猜到會是這個結果。
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這個當媽的已經對不起他,現在也不給他繼續添堵。
她表現得跟平常一樣,說道:“行,那我去跟張姐說。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就隨便說說。”
整理完東西,周行坐在沙發上陪周敏看了一會兒老娘舅。
周敏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節目中王老漢的二女婿因拆遷款分配不均心懷怨恨、找人假扮□□半夜恐嚇老丈人的奇葩故事所吸引,剛剛勸周行相親的事情很快就被拋到了腦後。
周行還沒到對這些家長裡短感興趣的年紀,看了兩眼,就打開了手機,隨意劃拉了幾下。
曾宜寧的微信靜靜地躺在列表中,他記得還是那一次找杭緒的時候加的聯係方式。
他點進曾宜寧的頭像,她的朋友圈設置半年可見,最近的也是唯一的一條的就是她的畢業照。
照片裡,曾宜寧穿著寬大的藍袍,身後是Z大的校門,她對著鏡頭比著剪刀手,罕見的開懷大笑,明媚錚錚。
周敏一回頭就看到周行對著手機出神,她脖子微微前伸、眯起眼睛試圖看清手機上的照片,可惜隔得有些遠,周行又是側拿的手機,她也隻能看到一個大概。
要是離的近點就好了,周敏心想。
她試圖偷偷往周行那邊挪一挪。
可她忘了她一動屁股下的沙發也會跟著動,周行很快就回過神來,按掉屏幕,朝周敏的方向看來。
偷看未遂的周敏心虛地找借口:“誒呀,年紀大了,坐的時間一長腰就難受得很,我起來活動活動。”
說罷,站起身來,有模有樣地活動起腰椎。
她試探性地問道:“我剛剛看你一直盯著手機,看什麼呢,這麼認真?”
周行:“沒什麼,廠裡最近生產的新布。”
周敏臉上一副“哦”知道了的表情,心裡開始默默吐槽兒子,“騙誰呢,哪家廠生產的布還會比耶,你媽我視力5.0……”
就是可惜沒看清楚臉……
周行敷衍完母親,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了,他該回廠了。
周敏把兒子送到門口,看著周行坐在凳上穿鞋,有些不舍,他每次都是來去匆匆,在家裡待不了多久。
她叮囑了幾句生活上的事情,突然想到還漏了一件事。
“你下周五是不回來了吧,那我就一個人去吃。”
周行隨口一問:“吃什麼?”
周敏答道:“以前我們住過的那個村有人做壽,請整個村的人吃飯。”
“就是寧寧她奶奶,曾宜寧,你還有印象吧,她和她媽媽不是前段時間來我店裡買過衣服,那天你不是剛好也來了。我們雖然從村裡搬出來了,但他們家人客氣,也叫我們一起去吃,留了兩個位置。我想著你不回來的話,我就提前跟人家說一聲,免得到時候位置空出來浪費,那多不好意思……”
周行聽完後,心中疑問,怎麼突然要請吃飯?
這事兒不僅他覺得突然,連曾宜寧這個孫女也是剛剛才知道。
田曉燕火急火燎地打來電話,控訴曾宜寧的奶奶、小叔叔一家和曾建國背著她先斬後奏,私下訂好了日子,還把親朋好友、鄉裡鄉親都通知了個遍,逼得田曉燕不得不答應。
電話裡,田曉燕拔高了嗓音,怒氣衝衝地說道:“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我們母女倆被蒙在鼓裡,最後才來通知我,他們曾家真當是做的出來。”
大敵當前,母女倆的內部矛盾已經不重要,田曉燕希望曾宜寧跟她統一戰線,共同對外。
曾宜寧聽到消息也是一驚,她並不讚同奶奶、小叔叔和父親的做法,特彆是曾建國又一次選擇背棄她們這個小家,這令曾宜寧很失望。
可事已至此,反對也沒有用。
曾宜寧隻好勸田曉燕寬寬心。
田曉燕自然不能善罷甘休,她同曾建國大吵了一架,在她的強烈反抗下,奶奶和小叔叔最後同意酒席自己辦,就安排在村裡的文化禮堂。
關於酒席上的菜單、做壽分的壽禮雙方也是各持一詞,僵持不下。
曾建國夾在中間當傳話筒,幾番調解下來,終於定出了一個雙方都能滿意的方案。
曾宜寧對奶奶沒有什麼感情,奶奶一向偏心,她長這麼大從未受過奶奶的照拂,但該儘的義務她會儘,該有的禮數也還是要有,她做事情隻求問心無愧。
之前都在讀書,沒給奶奶送過什麼禮物,當然奶奶也從沒給過她什麼,如今怎麼著也算是工作了,奶奶過壽,作為孫女稍微表示一下也是應該的。
她本想包個紅包。
田曉燕知道後強烈反對:“你才上班幾天,包什麼紅包。”
話雖如此,田曉燕最後還是陪曾宜寧挑了一個金鐲子,“你給她紅包,這個錢最後還不知道到誰的手上,買個鐲子,她帶在手上天天瞧著興許哪天良心發現還能記得你這個孫女的好,萬一以後她不在了,東西在,說不定還能要回來。”
她看著鐲子,金燦燦的確實好看,就是心疼錢,責怪道:“你買個輕點的就行,還買這麼重。”
小叔叔遵循奶奶的意思擬了賓客單,說要大操大辦還真是一點不含糊,村裡的人請了個遍,不光光是現在住的,隻要是以前在這住過的還能聯係上,他統統都請了,其中就包括周敏母子。
聽周行說要去濱海的時候,周敏就已打算好一個人去,哪怕不去濱海,以周行的脾氣肯定不願去,之前但凡有這種場合,他都是能推則推。
那天周行回來,她想起這事隨口一問,出乎意料的是,周行卻讓她先彆回絕。
周五傍晚,周行還真的從濱海趕了回來。
酒席擺在村裡的文化禮堂。
前幾年南江市政府對農村進行規劃整治,每個村都建了一個文化禮堂供村民擺酒席。舞台、廚房、桌椅,一應俱全,村民隻需要支付水電費即可,比原來在自己家裡辦寬敞方便,價格又遠遠低於酒店,條件一般的家庭,碰到結婚、滿月、做壽這樣的大事,都選擇在文化禮堂辦。
周行趕來的晚,停車的時候正好碰到曾宜寧的嬸嬸和堂弟。
徐梅在停車場等得焦急萬分,看著姍姍來遲的兒子,忍不住責備道:“今天什麼日子,不是告訴過你讓你一定要早點來,又跑哪去了,連個人影都看不見,打你電話也不接。”
曾宜東倒是滿不在乎:“剛在網吧吵得很,電話聲太小聽不見。一群老頭老太,有什麼意思,媽你催這麼急乾嗎?”
徐梅氣急,在兒子的胳膊上錘了兩下,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正事不乾,一天到晚往那個破網吧跑,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祖宗。”
曾宜東有些不耐煩了,說道:“媽,今天奶奶做壽,你就不能消停一天,彆念了,我聽得頭都大了。”
徐梅對兒子沒有辦法,她歎了口氣,警惕地看了看周圍,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長方形的東西塞到兒子懷裡,叮囑道:“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把這個給你奶奶。”
曾宜東湊近一看,是個紅包,摸著厚厚一疊,估摸著錢還不少,馬上問徐梅:“媽,這錢是你的?”
徐梅搖頭,“是你奶奶的,她早上就包好給我了,一直等你,誰讓你一直不來的。”
“記住,待會兒一定要趁著人多的時候當麵給你奶奶,嘴甜點,一會兒酒席結束了還是你的。”
曾宜東嬉皮笑臉的收下。
十二月天暗的早,母子二人光顧著說話,倒是沒發現坐在車裡的周行。
周行一不小心聽了全場。
正餐還沒上,前菜就夠精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