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1)

做過市場調研的兩人回來後的第二天就開始緊鑼密鼓地趕工。

曾宜寧憑借腦海中記憶畫了一些簡圖,這都是她在飾品店看上的比較精美的發飾,她對手頭上現有的材料重新進行了分類和搭配,先做了一批打樣的產品。所做出來的發飾質量雖然不能和商場裡的相比,但單看款式,還是比較接近的。發飾這種東西,除了那些錢多的用不完的人會去購買商場裡那些老貴老貴的精品,大多數人都是戴個新鮮,一段時間就換個彆的款式,樣子好看就行。

三人分工,各自負責製作其中幾個款式。

三婆婆年紀大老花眼,做不了做工很細致的發卡,負責最簡單的蝴蝶係列發卡,隻需要把搭配好的蝴蝶結用熱熔膠粘到發卡上即可。曾宜寧設計了幾種款式,紅白格紋係列、藍色綁帶係列、黑色緞麵係列……有各種型號,簡單好看,滿足不同發型的搭配。

曾宜寧自己最熟悉,做的款式也是最費功夫的。她挑了之前在商場裡看中的珍珠係列和水晶係列的發飾,需要把珍珠和水鑽一顆一顆排列好粘貼到發卡或者抓夾上,她還嘗試了不同的排列組合方式,每一個成品的效果都很不錯,唯一的缺點就是費時費力。

這種重工的發飾放在現在滿大街都是,不足為奇,但在十多年前還是很少見的。當時普通的2元店裡,最多的就是各種顏色的三角形塑料發卡。

至於周行,他的速度最快,剩下幾個款式的發卡通通承包給了他。周行做事情的時候很認真,麵無表情,很難想象那些可可愛愛的發卡竟然出自他之手。

曾宜寧還有很多構思,可惜材料有限,不能一一實現。

接下來的時間裡,幾人依樣畫葫蘆,瘋狂地趕工。

交貨那一天,曾宜寧換了一條裙子,特意編了頭發,戴上她們自己製作的發卡。不出她所料,放貨的小頭頭果然對她頭上戴的發卡很感興趣,曾宜寧順勢推銷起其他發卡,她挨個試戴,幾乎把所有的款式都試了一遍,贏得了一致好評。

她借此機會跟人商量起價錢,在她的軟磨硬泡下,放貨的小頭頭最終答應給她最高的價格。

曾宜寧算過,她做的那些水晶發卡和珍珠發卡的成本遠遠要超出這個數字,但因為費時間,這兩個款式的數量並不多,占大頭的還是三婆婆和周行做的那些,所以綜合下來,拿到這個價格還是劃算的。

三婆婆看著結來的貨款,笑得合不攏嘴,開始翻箱倒櫃,找她兒子從國外寄來的東西給兩人吃。

三婆婆拄著拐杖不方便蹲下起立,找了一會兒就坐回她的太師椅,曾宜寧忙著拆辮子,她隻好指揮周行幫她翻櫃子。

曾宜寧把編的頭發一一拆散,剛剛試戴了那麼多的發卡,不停地戴上取下,扯得她頭皮疼。現在把頭上的東西全部摘掉,解開束縛,頭發散開,一下子神清氣爽、渾身輕鬆。

她用指腹輕輕按壓頭皮,緩解疼痛。

三婆婆笑她像個小瘋子。

曾宜寧對著鏡子一照,頭發全部炸毛,都可以去演梅超風了,她手指彎曲,雙手交錯,嘴裡念念有詞地說道:“看我九陰白骨爪!”

樂得三婆婆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周行也是第一次看到曾宜寧如此放鬆歡樂的一麵,被這輕鬆愉悅的氛圍感染,嘴角也跟著不自覺地上揚。

周行找出來的外國零食堆了一桌子,有幾個盒子外麵都積了薄薄一層灰,不知道放了多久。三婆婆讓兩人彆客氣,想吃什麼自己拿。

三婆婆兒子寄來的東西,大多是一些易運輸好保存的糖果和餅乾,每一樣都甜的發齁,曾宜寧嘗過一次就不想吃了。小學的時候她還拿著這些糖果去跟班上的同學換東西,上了初中之後也用不著了,她自己家裡都還有不少太妃糖。

在三婆婆的殷切催促下,周行拆了一盒曲奇餅乾,他吃了一塊就皺起了眉頭,曾宜寧注意到周行表情不像是品嘗到了什麼美食,她突然想到什麼,趕緊拿起桌上的包裝查看。

憑借著義務教育階段六年英語的學習,曾宜寧大概看懂了包裝上寫了什麼,她趕緊對周行說:“彆吃了,都過期了。”

三婆婆有些不可置信,喃喃地說道:“過期了嗎?”

曾宜寧把剩下的包裝都看了一遍,指著其中兩個盒子道:“除了這兩盒,其他的都過期了。”

三婆婆就是典型的老一輩人思想,好東西舍不得吃,藏來藏去直到過期。

三婆婆痛心地說道:“這麼好的東西,可惜了,外麵買買要不少錢,本來想給你們兩個吃的,沒想到都過期了。”

曾宜寧問她怎麼處理,要不要扔掉。

三婆婆舍不得,曾宜寧怕她之後留下來自己偷偷吃,特意強調有些都過期好幾年了,要是吃壞進醫院花的錢更多。

三婆婆想了又想,才說道:“扔掉太浪費了,給雞去吃,雞吃了沒關係。”

曾宜寧和周行把包裝全都拆掉,盛了滿滿一桶的餅乾和糖拿去喂雞。好在三婆婆養的雞多,而且不挑食,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把東西啄得乾乾淨淨。

曾宜寧開玩笑,說這下這些雞生的蛋得叫“洋蛋”,可以賣5塊錢一個。

清理完這些庫存,三婆婆想起她之前還在運河邊還有一小塊田,種了一些李子樹,現在正是李子成熟的季節,正好可以摘來給兩人吃。

當然,三婆婆是不可能去摘了,想吃李子,還得自己動手。

三婆婆口中的“田”,其實是運河邊的綠化帶。當初挖完運河,村委打算在兩邊種一些花木,美化美化環境。村裡的老頭老太太們一看見空地就兩眼放光,都想據為己有。還沒等花木運來,就陸陸續續有人種上了小蔥、灑上了菜籽、搭起了絲瓜棚……村裡也鬥不過這些老頭老太太們,派人來說了兩次裝裝樣子,之後就當沒看見。

大家心照不宣各自瓜分了自己的勢力範圍。有這種好事,三婆婆怎麼可能被落下,她不知道從哪裡弄來幾顆枇杷和李子樹苗,不聲不響地也占了一小塊地。

三婆婆一個人吃不了多少東西,樹上的水果不是被鳥叼去就是被村裡的小孩摘走。

今年李子是大年,兩人隻摘了低處的李子,一會會兒的功夫,就是滿滿一籃。

三婆婆種的李子個頭不大,水分很足,帶著自然的甜味,一點都不酸。

三婆婆囑咐兩人拿一半送給放貨的小頭頭,之後還要靠她介紹生意。

剩下的李子不少都進了曾宜寧的肚子,三婆婆見她一顆一顆吃個不停,趕緊告訴她,李子吃多了不好。

曾宜寧正吃著,含含糊糊地說道:“那這些李子怎麼辦,不吃也浪費了。”

周行提議:“要不曬乾試試?”

三婆婆也附和道:“對,曬乾試試,我還沒嘗過李子乾是什麼味道。”

說乾就乾,程序倒是不複雜,自來水清洗後,用刀切成三瓣,放進籃子裡鋪開,往太陽底下一曬就行。

歸功於那半籃李子,放貨的小頭頭第二天一大早就打電話來通知,新貨已到,速速來取。

做發飾的時候一直要用熱熔膠,不好開風扇,夏天本來就熱,光開窗戶也是於事無補,屋子裡悶的不行,跟蒸桑拿似的,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出汗。

第一筆貨款數額遠遠超過三婆婆預期,她大手一揮,豪氣地讓曾宜寧去開空調,三人在空調房裡舒舒服服的乾活。

有一說一,這涼爽舒適的空調風吹起來,乾活效率也更上一層樓。

疲乏的時候,三婆婆就講講她年輕時的經曆,或是村裡人的八卦,三婆婆以前是村裡的婦女主任,各家各戶的事情她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她專門挑著離奇好笑的說給兩個小的聽。

曾宜寧聽得津津有味,她還誇下海口,長大以後要把三婆婆這麼多年的故事寫一本書,就像她讀過的那些名人列傳一樣,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三婆婆傳》。

三婆婆嫌棄書的名字太過普通,曾宜寧向她解釋,名人傳記都是這樣,越是有名氣,書名就越是簡單,像什麼《貝多芬傳》、《王陽明傳》,名氣擺在那裡,不需要什麼花裡胡哨的介紹來加持。

三婆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表示很期待曾宜寧為她寫的書。

周行就聽著這一老一少天南地北、漫無邊際地聊天,在這方小小的、堆滿雜物的天地,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三婆婆家客廳的空調因為長久不用的緣故,開了兩天就罷工。曾宜寧使勁按遙控板,愣是沒有一點反應。

三婆婆打電話給修空調的人,對方報出的價格直接勸退了三婆婆。

三婆婆不死心,以為是這人獅子大開口故意訛她這個老太婆,就讓曾宜寧打給另一個人比比價格。對方聽完曾宜寧的描述後,說可能要清灰、換濾網、加氟氯昂……林林總總報了一大堆,最後給出的價格比前一個人便宜不了多少,還說前麵還有好多訂單,想讓他來修得排隊等個兩三天。

打完電話,三人麵麵相覷,這空調不光是開不起,更修不起。

周行看著罷工的空調,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早上,曾宜寧和三婆婆一直沒有等到周行,曾宜寧去周行家也沒找到他。直到中午的時候,周行才匆匆趕來,滿頭大汗,手裡還拎了一個大袋子,見他這副樣子,曽宜家和三婆婆還以為他上午不來是跑到哪裡撿垃圾去了。

周行沒有多說什麼,利落地爬上梯子,拔掉空調插座,掏出螺絲刀,三兩下打開了空調外殼。

曾宜寧扶著梯子,按照周行的要求遞東西上去,扳手、管鉗、製冷劑……

周行穿著半舊的黑色T恤,後背被汗打濕了一大片,衣服緊緊貼在身上。

他站在梯子上搗鼓了一個多小時,最後把拆下來的零件一一裝回去,重新插上插座,讓曾宜寧拿遙控板試一試。

曾宜寧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按下圓形的開關鍵,伴隨著“嘀”的一聲,空調的扇頁開始緩緩向上擺動,曾宜寧驚訝地問道:"修好了嗎?"

周行在出風口感受到了吹出來的冷氣,他三兩步跳下梯子,高興地說道:“修好了!”

少年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肆意張揚。

三婆婆不可置信地誇讚道:“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還會修空調,真當不錯啊小夥子!”

周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一大早就出去,跑到專門修空調的地方,夏天空調出故障不外乎那幾個問題,他在那裡看著人家修了一上午,慢慢摸索出一點門道。又問店裡淘了一些舊的工具,打算自己試一試,沒想到還真的被他修好了!又省下了一筆錢!

幾人美滋滋地吹著空調完成了第二批發卡。

中間還發生了一點小插曲,之前曬的李子乾味道相當不錯,曾宜寧靈機一動,提議把樹上的李子全都摘下來曬成乾,拿去古鎮賣。

她的這項提議得到了三婆婆和周行的支持。

李子樹上多的是,清水一泡一切,太陽底下曬一曬即可,夏天太陽大,曬上三四天即可,除了人力之外,這樁生意幾乎不需要什麼成本。

於是乎,在製作發卡之餘,曾宜寧和周行還抽空去摘李子。兩人專門挑早上的時間,這個時候太陽還沒有那麼毒辣,周行弄了一個網兜,把網兜裝在長長的竹竿上,用來摘高處的李子,曾宜寧則負責在樹下接掉落的李子。

三婆婆家就像個百寶箱,什麼工具都有,她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翻出一套竹編的三腳架,有好幾層,每一層都可以放一個圓形的竹簸箕,切好的李子就放在竹簸箕裡攤開,外麵罩上一層曬網,方便又乾淨。

古鎮晚上人多熱鬨,一家子出來散步遛彎總要買點東西吃吃,大晚上的不宜吃重口味的,像李子乾這樣方便攜帶又乾淨衛生的東西當作解饞的零食剛剛好,曾宜寧對她們的產品充滿了信心。

可惜事情總是事與願違。前兩晚幾乎沒有什麼生意,倒不是因為味道不好,主要是曾宜寧和周行兩個人年紀小、臉皮薄,抹不開臉麵吆喝叫賣。

三婆婆看到載出去的李子乾原封不動地拿回來,那表情用痛心疾首來形容都不為過。

眼見指望不上兩個小的,她決定親自出馬。她讓周行騎大的三輪車載她,曾宜寧騎小的三輪車載李子乾,三人兩車浩浩蕩蕩到達古鎮。

繞著古鎮騎了一圈後,三婆婆把擺攤的地點選在了安康寺門口,這裡人來人往最是熱鬨。周行和曾宜寧還沒把東西擺好,三婆婆就操著方言開始叫賣。

三婆婆才不管什麼臉皮不臉皮,她的人生詞典裡向來隻認錢不認臉。

在三婆婆的大力吆喝下,她們的李子乾很快就迎來了第一波客流量,三婆婆熱情地推銷:“都嘗一嘗,嘗嘗又不要錢。”

“純手工製作,沒有任何添加劑……”

“連糖都沒放,絕對乾淨健康,給孩子買點嘗嘗……”

憑借著三婆婆的三寸不爛之舌,所有的李子乾都被搶購一空。

曾宜寧笑嗬嗬地把錢一張一張從小到大整整齊齊地展開碼好放進小錢包中,走之前還特意在安康寺門口拜了幾拜,感謝菩薩保佑!

那個夏天對於曾宜寧和周行來說都是意義非凡的。她們就像兩個孤勇者,撕開了成人世界的一角,愣頭愣腦、跌跌撞撞地衝了進去。

在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三婆婆把這兩個月來掙到的錢歸攏到一處,平均分成三份,曾宜寧從三婆婆手中接過自己的那一份時,感慨萬分。

她的同學們都悠閒地跟著父母在各地旅遊,和她起早貪黑地打工生活相比,不要太舒適。

有時她也會羨慕這些同學,自己與她們好像格格不入,在身邊的同學苦惱該去哪裡玩時,她卻在操心如何多賺一點錢,少了很多同齡人應該享受的樂趣。不過這種羨慕隻是一時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很多人不一樣,當一個家庭還在為生計奔波勞碌時,是沒有資格安心享受生活的。

她有她應該要去做的事情,比如好好讀書、再比如努力賺錢。這個過程雖然辛苦,但隻要最後有收獲,那麼過程中所有的艱辛都是值得的。

曾宜寧至今還記得那一天,一個難得慢慢悠悠的下午,分完勞動成果後,大家吹著空調,吃著碗裡的木蓮豆腐,東拉西扯地閒聊。對話的參與者很多時候隻有她和三婆婆,周行隻是聽著,偶爾說個一兩句。

三婆婆問周行打算怎麼花這筆錢。

周行搖搖頭,表示還沒想好。

同樣的問題,三婆婆也問了曾宜寧。

曾宜寧粗略地算了算她手上所有的零花錢,之前還剩下一部分,加上這兩個月賺的,對她而言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她想配一副新的眼鏡,現在的這副眼鏡戴了好幾年,鏡片已經磨損,怎麼擦都擦不乾淨,鏡框也鬆了,經常從鼻梁上滑下去,鏡腳上都是綠色的銅鏽,去年右邊的鏡腳斷了還是她用502膠水粘上去的,剛粘那幾天散發出一股濃濃的膠水味,熏得她頭暈眼花直犯惡心,最要緊的是她的度數增加了,戴著這副眼睛看不清黑板上的字。特彆是數學老師,經常是滿滿一黑板的公式和演算,她要把眼鏡反過來、舉著鏡框用外側的鏡片才能看清,隻是在課堂上做這樣的舉動會引來班上同學異樣的目光,她寧願看不清,也不想成為大家竊竊私語背後議論的對象。

她也曾想告訴父母,讓父母帶自己重新去配一副眼鏡,但她的父母似乎無時無刻不在用語言和行動提醒她這副眼鏡有多貴,過年時親戚聚在一起說起孩子們近視的問題,田曉燕脫口而出她花了多少錢給曾宜寧配這副眼鏡,當她洗臉時摘下眼鏡,曾建國會立馬提醒她把眼鏡放好不要摔掉……曾宜寧始終無法開口提出這個要求。

現在好了,有了這一筆錢,眼鏡的事情就有了著落。先預留出高中三年的零花錢,至於那一部分,就可以用來配新眼鏡,在預算範圍內,配一副最好的,顏色、款式都由自己說了算。

曾宜寧的那碗木蓮豆腐,加了足足的薄荷水,冰涼醒神,至於紅糖,她隻放了一點點,不過此時此刻,想到即將擁有新的眼鏡,她就覺得碗裡的木蓮豆腐都無比的香甜。

對即將到來的高中生活,曾宜寧有些許害怕和忐忑,但更多的是憧憬和期待。

她有預感,她的生活會越來越好,她也真誠地期盼,未來的日子裡,她、三婆婆還有周行都能順順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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