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府中的客人”
“欽天監?”,南潯看著不知道從哪閃出來的歲衍,苦笑道:“今夜我這院子真是熱鬨啊”
那個可愛的少年開口:“可以喚我‘諲’,這是我的孿生哥哥,‘蒼’”
另一個少年不苟言笑,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
“各位幸會,小女喚南潯”
那位叫蒼的少年動了動,還沒開口說話。
“呀,那邊是誰的院子,怎的冒起煙來了”,南潯踮著腳尖向外望,遠處嫋嫋幾許青煙躥出磚瓦。
諲撓了撓頭:“那是我們在吃宵夜,娘子若不嫌棄,不妨移步。反正天色已晚,再過不久說不定就天亮了”
南潯覺得反正也睡不著了,去玩一會也好,她這幾天還沒好好吃過飯呢。她點頭答應了,歲衍不語,隻是一味的跟在後麵。
諲頻頻湊近她,在她耳邊悄悄道。
“姐姐,你是衍衍第一個帶回家的女孩子呦~”
南潯瞪大眼睛,看著他懷中抱著的蟲子,瘋狂往後躲。他喋喋不休,終於到了那顆歪脖子樹下。
香氣撲鼻,南潯閉上眼享受了一瞬,她彎下身子去拿架在火上的東西。卻被嚇了一跳,手一抖,掉在了地上。串上串的是一隻隻巨大的,肥的流油的大蟲子!!
她下意識看向兄弟二人。諲的眼睛瞬間黯然,他蹲下身,撿起那串美味佳肴,可憐巴巴的望向南潯。南潯慌張的擺擺手。
“我我我太害怕了”,她對上諲那雙狗狗眼,自己也是欲哭無淚。
他撇撇嘴:“這是我們家鄉的美食,嬢嬢以前一直做給我們吃,可惜…她已經不在了”,說著,淚就盛滿了眼眶。蒼向前一步,緊緊握住他的手,冷冰冰剜了南潯一眼。
南潯站在哪裡不知所措,可看著諲慘兮兮的樣子,她猶豫了一下,接著一個箭步衝上去,抓起諲手中的那串就啃了起來。
她顫抖著,忍痛訕笑道:“沒想到居然這麼好吃,剛才是我唐突了”
見她這服樣子,諲擦乾眼淚,掛上了欣慰的笑臉。南潯眼看就要裝不下去,她連忙找了個理由。
“我剛剛想起來,還有些衣裳沒有整理,先行一步”
幾人目送她走了兩步,然後搖搖晃晃,唰的一聲倒在地上。
“?”
歲衍不愧眼裡有活,他扶額,拍了拍手,熟練的抱起地上安詳的南潯。諲擔心的跟上來。
“姐姐這是…因為我?”,他眼見又要掉眼淚。
歲衍無奈:“跟你沒太大關係,她有舊疾”
—
次日一早。
昨晚的場景曆曆在目,蟲子的雙腳好像還在她麵前蠕動。南潯剛剛直起身子,白眼一翻,扶著牆開始乾嘔。
她一瞥,突然看到諲坐在旁邊。
“姐姐,你沒事吧,都是我的錯”
南潯挑了挑眉,打斷他:“不不不,怎麼能怪你呢,是我舊疾發作了”
諲還想說什麼,歲衍卻一把捂住他的嘴,對南潯道。
“不能再拖了,走罷”,他一把撈起南潯,輕鬆將她提了出去。諲沒有動,隻是靜靜看著這一幕。雙眼再不像剛剛那般單純。
—
勾欄巷口,推搡不斷。南潯身著麵衣,緊緊跟著歲衍。她左看右看,這不似她第一次去的哪裡,有會歌會舞,而是柳綠花紅,名副其實的青樓。
女孩們的妖豔的身姿攀附在權貴身上。讓人看著好生不舒服,南潯蹙眉左右看著。歲衍突然停下腳步,一側身,露出圓台上若隱若現,彈琴的身影。
琴聲婉轉挑逗,就像迷情藥一般,聲聲入耳,叫人銷魂。
歲衍盯著她,眯了眯眼:“去贖了她”
南潯指了指自己:“我?”
“嗯。另一袋留給你自己”,言罷,他丟給她兩袋金子,便往一旁的椅子上瀟灑一靠,斂眸倒起茶來。
南潯本來在腹誹這人莫不是害羞了,裝什麼裝。可下一秒,看著那兩袋金子,她瞪大了眼睛,恨恨吸了一口氣,機械的轉身向攬客的老鴇找去。
這未免也太豪橫了些。
老鴇聽她說要贖那人,想都沒想,擺了擺手道。
“這位客人您有所不知,這朱顏可是我們相思倌頂好的姑娘。長得那是傾國傾城,又會彈琴!”,她壓低了聲音“主要是呀,可會喘了”
南潯簡直聽不下去,她冷了臉,把金子一丟,叮鈴撒了一地,那老鴇臉變得像戲法,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把金子攏進懷裡。
嘴裡喊著貴人。
“貴人您稍等片刻,我立馬就叫人把她與賣身契全交予你”
—
幾人齊齊坐在馬車上。南潯隨不理解歲衍為什麼抓妖抓到了青樓,但看著朱顏眉眼中藏不住的歡喜,心中還是很幸福的,總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善事。
不過朱顏的眼睛一直掛在歲衍身上:“公子所言非虛?!真是一位脖頸有大痣的郎君生前請你們來救我!”
“嗯”
“多謝公子傾囊相助,奴家願為公子當牛做馬…”
“你要謝就謝她罷”,歲衍眼都沒睜。
南潯揚起眉:“謝我做什麼,金子又不是我出的,反之,小女還應當感謝欽天監施舍呢”,她掂了掂袖口中的金子,心滿意足的撐起一個假笑。
“不用謝我。”,他終於睜開眼“金子給我”
“乾嘛”,南潯攥緊了袋子,不肯鬆手。
“給我”
南潯終究還是向他妥協,畢竟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極不情願的把袋子放回他的手裡。
歲衍打開袋子,拿出一粒金子,用指腹輕輕搓了搓,那一袋貨真價實的金子突然變成了一粒粒大小不一的石頭。
“?”
南潯沉默了……
“區區障眼法,騙騙那老鴇不成問題”
南潯絕望了!她皮笑肉不笑,在心裡大喊一聲那!我!呢!歲衍嘲諷的打量著她。深思熟慮後,她深深歎了一口氣,對著朱顏道。
“不管了,反正你已經自由了”,她打開木盒,把她的賣身契夾在指尖。碰上桌案搖曳的燭火,燒了個乾淨。生怕歲衍要將她當做什麼奴仆。
紙被燒成灰燼,隨著窗外的春風去了。隻是將南潯嗆的直咳嗽。
朱顏直愣愣的看著這一幕,眼中閃過淚光。南潯笑盈盈的靠近她,借著淚花,替她輕輕拭去臉上厚重的胭脂。
“娘子,奴家這條命是你的。生也是,死也是”
“哎呦,什麼生死,你快呸呸呸。你既己自由,便想去哪就去哪罷”
“娘子去哪,奴家就去哪”
“這可不是我說了算,我是寄人籬下。你得問這位公子”
歲衍仍閉著眼,毫無波瀾。良久後。
“嗯”
—
“暫時沒有閒置的屋子,那你跟我一起我睡罷!”,南潯扯扯朱顏。
“嗯”,她一笑,叫人要甜掉牙。
夜已深。
“你要不要改個名字啊”
“為何?”
“有句詩,叫做‘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多不吉利啊”
“那娘子說,該叫什麼呢”
“嘶,這麼重要的事,容我仔細想想”,南潯裝作思考,實則腦袋裡一片漿糊。想著想著,就沉沉睡去。
—
朱顏卻沒有睡下,而是躡手躡腳的推門出去。歲衍早已在外等候多時。
他抱臂坐在石凳上,懶懶掀起眼皮,薄唇輕啟。
“我還以為,你會很難抓”
朱顏緩緩走下石階,身後竟多出一條尾巴來。
“九條尾巴竟就剩了一條,你這九尾狐未免也太蠢了些”,歲衍語氣有些嫌棄“難不成,你信了人類八次”
她笑了笑:“九次。”
“這是第九次。在來到這個陣法之前,我真的以為,她是來救我的。”
“她並不知情”
朱顏道:“是啊,她確實是來救我的…不過,她是個聰明的孩子。你今日騙不過我,來日就騙不過她,她早晚會知道的”
“閉嘴”,歲衍突然冷聲嗬斥。
朱顏諷刺一笑:“人類啊,你利用她,這一切終會反噬到你身上的。”
“……滿口胡言。殺人償命罷”
歲衍右手一緊,院子的陣法發著光,壓在朱顏身上。院中梨花紛飛,她雖眼角帶淚,卻釋懷的笑了。
“朱顏辭鏡花辭樹……曾經也有人這麼對我說過”
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一陣白光閃過,她如一陣春風般消散。院中隻剩縷縷殘塵,卷起落葉,剛剛飛起又墜下。好像這世間,她從未來過。
一隻白貓壓彎了梨花的枝丫,落花有意,飄進歲衍胸前的杯盞中。蕩起陣陣波紋。
人生中許多相遇離彆,都是猝不及防的。又有誰知道,下一次,我們是否還會再見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