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線(1 / 1)

潮汐心臟 遙遙夜 5491 字 2個月前

寫字樓外麵狂風暴雨,路上空無一人。

道淙的視線穿過密集雨幕,隱約看到便利店門前的屋簷下站著一個穿牛仔闊腿褲的身影,純白色襯衫挽起,露出白皙手臂。

她的視線隨著眼前的車流行進,車輪經過下著雨的濕滑地麵,磨出尖銳聲響,而她充耳不聞,脖頸如同天鵝一般細白透明,長發隨著風雨方向肆意飄動,沾上簷外傾盆而下的雨滴。

他想喊她,但是雨和風聲都很大,怕她聽不到,隻能冒著風走到她麵前。

看她還穿著室內的衣服沒穿外套就出來,想拉她進便利店裡聊。

沒等他裹起她的手腕,鄭珈唯揚起手臂用力把他的手打開。

“啪”得一聲,風聲和雨聲都在那一瞬倏然變大。

他猝不及防,整個人被甩得往一遍偏移,手上一陣陣發麻。

用了全力的手隱隱作痛,她絲毫不顧,嚴聲質問:“參與我的項目,出現在我的公司,你跟我說一聲了嗎?”

鄭珈唯個子不矮,在道淙麵前還是得揚起頭說話,而此刻她抱著臂自下而上直視他,卻帶著十成十的威懾力。

她接受他參與紀錄片項目的事實,不代表這件事能被他一筆帶過,她和他的關係並不適合出現在她的職場,這裡容不得一點私事。既然跟他簽過合約,就要保證自己對他有絕對控製權,不允許他越界。

“我們的雇傭關係隻是暫停,這點我跟你說過了,你現在未經我允許參與到我的職場裡,我不管你是什麼目的,隻告訴你一句話,彆想越界。”

她一字一句地強調,抱著臂等他回答。

道淙的眼睛依舊如同冰山,無波無瀾,在她麵前低下頭,眼睛垂下來一言不發。

又是一陣強烈的風,遠處的樹被吹得嘩嘩作響,他們頭頂是翻飛的便利店廣告橫幅,屋簷也擋不住雨的軌跡,吹得她微微閉起眼睛。

道淙轉了個站立方向,用身體把她擋住,雨和風被隔絕在他背後,而他肩膀上的布料很快被雨淋濕。

她根本不在乎他什麼反應,但話必須說明白。

一輛車從他們兩人身後經過,水坑裡的水掀起後墜落,巨大的環境聲讓鄭珈唯不得不提起音量說話,情緒飽滿如同街邊漫漲的雨水。

“你之前玩我,拒絕我,覺得我好欺負是嗎?”

“以為我再送上門說要包養你,跟你稍微一接觸就會舊情複燃嗎?”

“生活太無聊了,還想再欣賞一遍我為你如癡如狂的樣子嗎?”

他再聽不下她的控訴,閉上眼長舒一口氣,語氣篤定看向她:“我從來沒有覺得你好欺負,我跟你接觸絕對不是為了耍你,我......”

鄭珈唯沒心情聽他的解釋,打斷他:“我現在發脾氣不是為了之前的事,我要是真在意之前的事情就不會跟你簽合約,我隻是想警告你,我是甲方,你的錢是我給的,搞清楚你的位置。”

道淙的肩膀快要被雨淋透,雨水落在他近乎透明的鼻梁上,抬起低垂的雙眼回答她:“我知道了,下次不會這樣了,以後都會先和你說。”

她根本就不在乎之前的事情,他怎麼解釋這件事都已成事實,她從來不是泡在記憶之河裡不往前遊的傻瓜。

她不允許他再靠近她的世界,她要拉一條大大的紅色警戒線在他麵前。這次一聲不吭就參加她的項目絕不是巧合,她不知道他腦子裡在規劃些什麼,再整她一次或是純純覺得好玩。

她認可他的能力,除了能幫她應付聯姻,還能為她的事業助力,她當然歡迎,但主導權必須握在她手上。狗是要教育的,一次次警告,它自然就明白誰才是主人。

“工作的事情我不做彆的要求,隻要你當個正常的合作方就好。”

“在同事之間你要小心一點,不要暴露我們的關係。”

他咬咬牙,一雙極黑的下垂眼裡情緒暗暗,再次把頭低下去:“好。”

等鄭珈唯在樓下冷靜完情緒,再進工作室的時候,工位上的一眾同事好像是看到外賣員進來了一樣齊齊抬頭看她,看到不是自己的外賣之後,又齊齊把頭低下。

她走進自己單獨辦公的小屋,不知道外麵劈裡啪啦打字的同事們正在小群裡聊得熱火朝天。

辦公室裡的鄭珈唯渾然不知。

-

海上拍攝開始之前,田希喊鄭珈唯久違出去放縱一下。她和男朋友在酒吧開了包間,叫了一大群朋友蹦迪,美其名曰給自己慶祝生日。

鄭珈唯說可是距離你的生日還有一個月,田希立馬搶答,生日月你懂嗎,為了慶祝我的生日月,你可不能缺席。

最後真正打動鄭珈唯是那句:“你這次出去拍攝不是要住在船上,就是要住在鳥不拉屎的小漁村,還不趕緊享受下自己的都市生活?”

鄭珈唯對著眼前比山高的一大摞腳本歎氣,剛想說自己腳本還沒改完,田希那邊傳來嘈雜的音樂聲:“彆廢話了,等你來啊!”

既然要久違地high一high,鄭珈唯專門回家換下了自己的拍攝專用運動衣,換了個牛仔背心,下麵是同色係牛仔褲,素圈耳環一帶,背著個皮質斜跨包出門。

一進包廂就收到了田希的熱烈歡迎,她已經半醉,挽著鄭珈唯向對麵一眾人大聲介紹,一會兒是什麼最年輕的紀錄片導演,一會兒是什麼金融係雙學位高材生。

來的人都是男生,估計是田希男朋友那邊的人,看到鄭珈唯都眼前一亮,非常捧場地歡呼,問她要喝什麼。

他們的這個包廂是酒吧低消要求最高的房間,窗戶全透明,正對下方舞池,電子音樂沸反盈天,田希問她要不要下去玩,被鄭珈唯拒絕,說得為明天拍攝節省體力,田希靠在她身上說我們唯唯好可憐,又拿起酒杯喂她酒。

這時候一個穿著羊絨衫的男人主動跟她說話,說他也是學金融的,現在在某個投行工作。

鄭珈唯瞅瞅他,濃眉大眼,頭發全都梳在腦後,羊絨衫上一個拉夫勞倫的標,手表是勞力士,真的是好典一個金融男。

聽到他從事債券之後,有人想讓他幫忙看看自己的理財產品。他看完之後長篇大論一通點評,鄭珈唯一聽,嗬,全是大一教科書上的概念。

接著,金融男轉向她這邊,表示自己可以幫她也看看債券和基金。

鄭珈唯尷尬回答:“哦,真是麻煩你了。”

金融男衝她一眨眼:“可是是有代價的哦。”

鄭珈唯沒忍住一個白眼,低頭喝酒再不搭一句話。

接著席間又有人問他看好哪支股票。

“雲深集團,近幾年最牛的還是科技股,國家促進內循環,消費電子會明顯收益,它是國內人工智能的龍頭企業,借助德國技術同時發展醫療器械領域。今年比去年還穩,我第三季度allin,翻了三倍。”

聽到雲深集團的名字,鄭珈唯總算抬起頭。

金融男說完,沒忍住自我誇耀一波:“我在德國上學的時候和雲深總裁的兒子認識,他現在主要在德國做人工智能。”

鄭珈唯沒忍住好奇:“他現在還在德國?在德國哪個城市?”

金融男這才尷尬地手放在嘴邊咳一下:“隻是項目合作的時候交換過名片,具體信息我也不太清楚。”

得,交換名牌等於認識,她低估了男人裝逼的決心。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挽尊,他又開始在酒桌上找存在感,發表起關於宏觀經濟的看法,接著聊到公司的女高管。

“我很佩服她,自己懷孕還是堅持工作,但這樣並不利於女性健康。”

什麼時候女性健康輪得到你操心了?

“而且我們投行經常需要熬夜,我會跟HR溝通說希望能夠少招女生,也是為女性考慮。”

真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啊。

可能在場男性居多,剛才的宏觀經濟看法讓他很受追捧,此刻更是侃侃而談。

鄭珈唯直接打斷他:“那你兒子跟你老婆姓你同意嗎?”

金融男有些驚訝這個問題,愣了一會兒,開始支支吾吾:“...這方麵我沒有考慮過。”

鄭珈唯語氣誇張地控訴:“你一口一個女性健康,為女性考慮,結果自己老婆辛辛苦苦生個兒子你還要跟她搶姓氏?”

接著她不鹹不淡接了一句:“你彆關心女的了,繼續聊你的宏觀經濟吧。”

酒桌上的氣氛忽而尷尬起來,金融男臉上的笑容更是凝固片刻,臉紅一陣白一陣。

田希的手在桌子下戳戳鄭珈唯,默默給她比一個大拇指,接著硬拉她下去舞池玩。

兩人在舞池裡舉著酒杯喝酒,田希還在跟她吐槽那個金融哥好惡心,又想起鄭珈唯剛才的舉動。

“唯唯,你這伶牙俐齒的怎麼找對象,男人都喜歡有可得性的女人。”

“那是他們太弱!光會嘴上逞能,一捏全是慫包。”

田希想想也是,鄭珈唯為數不多的曖昧對象裡,能給他打得有來有回的男人可真不多,看她已經喝得麵頰緋紅,忍不住想套個話。

“那道淙呢,你們倆怎麼樣?”

“跟他吵了一架,沒再聯係過。”

“吵了一架?為什麼,他又惹你了。”

鄭珈唯眼神漂移,靠在小吧台上,纖細手指撐著下巴,秀眉蹙起。

“可不是,他一呼一吸都在惹我。”

再問什麼就問不出了,鄭珈唯說不想再提晦氣的人,對道淙的話題閉口不談。

兩人在舞池蹦了一會兒,鄭珈唯徹底累了,田希指揮男朋友送他倆回家,路上挽著她拍了張自拍,再配上一張剛才在包廂裡和大家一起拍的合照,發了一條朋友圈。

【生日月start!最幸福的莫過於愛人都在身邊。】

-

昏暗幽閉的作曲室,開著微弱的燈光,無法辨彆是白天還是黑夜。

道淙坐在椅子上放大圖片,她穿著牛仔背心,卷發搭在肩上,對著鏡頭露出燦爛微笑。旁邊的男人靠她靠得太近,挨著她光裸的肩膀。

他默默按下一個讚。

一陣陣敲門聲傳來,門外蘇俊辰喊他名字一聲高過一聲。

他從椅子上起來,腳麻了,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才把門外的蘇俊辰放進來。

他剛才敲門半天都沒人應,還以為道淙天天熬夜編曲,支撐不住在裡麵嘎了。

確認了人沒事之後,大聲抱怨:“都說了讓你去外麵沙發睡覺,怎麼還是天天在椅子上睡?”

道淙扭扭僵硬的脖子,帶著點睡眼惺忪的低沉:“作曲室燈光暗隔音好,睡著安穩。”

“你能不能珍惜點你的命,我看你又接了一個影視工作室的拍攝,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動的什麼心思。”

道淙不以為意:“什麼心思?”

“陰暗爬行的心思。”

道淙和蘇俊辰是高中一起玩樂隊認識的,目前所屬的音樂工作室也是他和蘇俊辰一起創立的,兩人從高中就開始熟識,當時蘇俊辰和鄭珈唯一個班,也知道點他們倆的事情。

“你還拜托我跟田希撒謊你家破產,兄弟,你家公司現在是全國最頂尖的科技公司!你這招彆太陰暗爬行了。”

“我跟你說,你這樣追人是沒用的!沒有女生喜歡沒錢的男的!”

“你彆多管閒事,先想想怎麼討好你前女友吧。”

蘇俊辰最近為了挽回前女友花了不少錢,他爹直接把他卡給停了,他個戀愛腦衝自己老爹辦公室哭天喊地都沒用。

“嗬,戳我痛處是吧。”他往作曲室牆上一靠,人明顯蔫了。

道淙想起自己做的Midi文件還沒保存,一隻手把他拎起來推出去。

“彆打擾我,也彆提她。”

“還不讓我提?你兄弟我見多識廣,你確定不學?”

話說到一半,作曲室的門啪一聲關上。

回應蘇俊辰的隻有關門時帶起來的風。

鄭珈唯回到家,先給一一喂了狗糧,然後坐在島台上喝杯牛奶解酒。

剛才聚會的喧嘩猶在耳邊,這一晚她的耳朵承載了太多聲音,電音舞曲的節奏,酒杯碰撞的輕響,裝逼男的騷擾,亂七八糟堆在耳朵裡,像是在耳朵裡塞了一團滑膩的泥巴,土壤淤積在她的耳道,膠水一樣黏膩又泛著酸味。

她發現酒精並不能紓解她的煩躁,亂糟糟的情緒也如擁堵的耳道,堵在原地無處疏導。

這時,手機屏幕亮起,道淙的對話框一躍而上到最頂端,她打開看。

【藥膏塗完了】

【JPG】

鄭珈唯點開圖片,圖上的藥膏是他上次來她家時她給的,他左手舉著藥膏拍,手背上的傷口還泛著觸目驚心的紫紅色。

信息還在不停地跳出來。

【可是傷口還沒好......怎麼辦】

【小狗哭哭表情包】

她彎起嘴角回他:

【那就再去買一支藥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