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和鄭建深吵架以來,他停了鄭珈唯所有銀行卡,借此機會,她決定擺脫鄭建深的經濟控製,向他證明自己完全可以獨立賺錢。
雖然從畢業開始也賺了不少錢,但她平時出手闊綽,毫無省錢習慣,鄭珈唯第一次查自己的每一張銀行卡,算出總額,決定以後精打細算。
首先最該節省的開支就是道淙的生活費,她現在可不是什麼富婆,支付不起這麼奢侈的高額費用,況且最近鄭建深應該會消停一段時間,暫時也用不到道淙。
紀錄片開機,鄭珈唯日日夜夜守在片場,海上拍攝項目也啟動在即,她整日泡在工作室和同事列方案,根本沒空想道淙的事。
時間轉瞬過去半個月,她沒聯係過他,他們的對話框始終停留在寶貝給你帶了早飯那句話。
某天鄭珈唯加完班回家,樓下人高馬大一個黑色身影,坐在和上次下大雨那晚一樣的位置,看到她走近之後站了起來。
他開門見山:“距離發薪日已經過去三天了。”
鄭珈唯這才反應過來,最近忙過頭完全忘了給道淙轉工資的事情。
自己實在很像一個拖欠工資的老板,以至於員工到她家樓下討要工資。
她說了聲抱歉,解釋了一下最近很忙,等她回家之後轉到他銀行卡。眼前那堵牆還沒有讓路的意思。
她疑惑地望過去,道淙站得比她高一個台階,嚴嚴實實擋住她去路。
不等她上手推,他先開口:“我還沒吃飯。”
“哦,那你吃飯挺晚的。”
要工資也給了,要說話也好好接了,鄭珈唯自認態度良好,他還是原地不動。
正想不耐煩地拉開他,頭頂傳來聲音:“我最近得了胃病,因為吃飯總是饑一頓飽一頓。”
“那你就準時吃飯啊。”
“我沒錢。”他的嗓音有些尷尬地下落,垂下眼睛看她。
鄭珈唯終於懂了,這是來要工資順便坑她一頓飯的意思。
正好,趁著這頓飯給道淙說下自己的想法,鄭珈唯看了看四周,腦子裡過了一遍自己經常吃的店,結合自己目前的經濟狀況和道淙的實用價值,迅速決定好去哪家。
十分鐘後,她和道淙坐在一家街邊燒烤攤。
老板在門口擺了燒烤架,聲音嘹亮地邊烤羊肉串邊吆喝,炭火的熱氣被風吹進店裡,全鋪在道淙臉上,他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毛,拿起紙巾擦油光發亮的小木頭桌子,下撇的嘴角在鄭珈唯選完菜走過來之前勉強彎起弧度。
“這是我家附近最好吃的燒烤攤!離你酒吧也很近,以後你也可以來。”
他點點頭,屁股下的木頭小板凳不太穩,身體往旁邊歪了一下,被鄭珈唯眼疾手快地一掌拍回去,勉強維持住了平衡。
她開口帶了點不好意思:“其實我想請你吃更好的,但是最近跟我爸吵架了,手頭比較緊。”
沒打算跟他說這麼多,但真到了他麵前,鄭珈唯的嘴總是比腦子快。
燒烤店人影稀疏,他們獨占全店唯一一張臨街黃金座位,夜風輕拂過她的頭發,幾根發絲飄動在晚風裡,這陣風賜予他和沙發靠墊相同的淡淡香味,他不露痕跡地深呼吸。
“你最近還在做和導演有關的工作嗎?”
“你怎麼知道?”
“聽蘇俊辰說的,而且你高中的時候就很喜歡。”
她皺皺鼻子,笑容裡帶點小小驕傲:“我現在在做紀錄片導演。”
“是嗎?”他也跟著她笑起來,學著她那晚誇他的腔調:“你好厲害呀。”
他們高中時曾做著相同的夢,於是經年以後再遇到,他們成了彼此夢想的見證者。
她沒想過跟他建立這種關係,她以為他們的交集不過那天酒吧偶遇後幾句不愉快的鬥嘴,然後繼續相忘於天涯。
氣氛是她從未料想過的溫馨。
道淙一隻手撐著下巴看外麵的街道,嘴上還掛著剛才未消散的微笑,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和他銳利的下頜線相呼應。他整個人是涼薄的皮包著尖銳的骨,鼻梁鼻尖眉骨,每道線條都是要衝出皮膚的硬挺,被燈光一照,又顯得皮肉透亮,泛起病態的白。
直到一盤烤串被老板端上來,食物切斷了她的思緒。
鄭珈唯看著麵前牛肉烤串塗了滿滿辣椒油和燒烤料,找出一個皮筋,一把把長至腰間的卷發全部捋到額頭後,纖細手指一動,高高綁起一個馬尾,又把袖口挽起,準備大乾一場。
烤得酥脆金黃的麵包片,塗滿蒜汁的烤茄子,邊緣焦脆的烤五花肉,鄭珈唯專心乾飯,期間還害怕道淙搶了她最後那串章魚須,緊緊盯著不動,在他伸手準備拿的時候用眼神警告,對方從善如流縮回了手,剩下的烤串全進了鄭珈唯的肚子。
吃完,她才有力氣說話,跟道淙提起先暫停合約的事情。
“那以後你爸要是還催你聯姻呢?”
“我打算按次數付錢,找你一次給一次錢。”
“按什麼次數?”
鄭珈唯覺得好好的話題又被他開上了高速,但她沒有證據。
他又開口:“你少給我點錢,也是可以的。”
鄭珈唯瞥他一眼,支支吾吾:“少給你錢我也負擔不起......”
“你能負擔起多少。”
這什麼買方市場?也太友好了吧!不過想想也正常,現在的公司牛馬都不挑工資,甲方出多少都乾。
他見她不回答,自己先說了一個價。
“兩千?”
直接少了一個零,這算哪門子包養?
兩千隻能買道淙這種姿色的帥哥一晚上吧,鄭珈唯還在腦內震驚。
“......這也......”
“兩百?”
這下鄭珈唯確定,他是真的餓了。
兩百塊以後還怎麼使喚他?討價還價不如及時止損,她本來就沒想和他建立太深的關係,人與人之前除了利益就是感情,沒了金錢利益,她不想和道淙談感情。
“還是先暫停吧,以後有需要我聯係你,工資我回家就打進你的銀行卡。”
她心裡做了決定,嘴上就不會留任何餘地,選了最官方的回答。
對方聽懂了她的意思,點點頭,收拾殘局,把桌上吃完的烤串簽子扔進旁邊垃圾桶。
鄭珈唯看懵了,瞪大眼睛看著已經在垃圾桶的簽子們。
“你第一次吃燒烤嗎?這個簽子店主要數的,結賬要用啊!”
“哦哦,我忘了。”
鄭珈唯覺得道淙真神奇,明明餓得兩百塊一個月的包養都接,卻還像個沒吃過燒烤攤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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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之聲》開拍後兩個月,音樂製作團隊那邊總算有了消息。
Demo發給鄭珈唯聽過,她也表示很滿意,前奏以漸近的海浪聲引入,和聲采用大量的泛音和共鳴,漸入佳境。
不是程式化的紀錄片配樂音調,加入了很多自己的理解,海洋的寂靜空曠感中,又帶著生靈在海麵之上翻越的生機勃勃,很符合他們紀錄片的主題。
這個團隊操刀過國內多個頂級紀錄片的音樂製作,鄭珈唯一開始就表示了信任,喊上製片人開了個會就確定了合同,隻是團隊的負責人行事高傲,第一次方案討論就遲到半個小時。
鄭珈唯心有不滿,但對方實力雄厚,對音樂有獨到見解,音樂人嘛,心高氣傲,總製片人呂桐心安慰她。
呂桐心是她進工作室以來一直帶她的一位圈內知名製作人,影視圈裡總有奇葩,她早已練就了一身心平氣和。
鄭珈唯內心表示理解,嘴上還是連著愛好音樂的道淙一起罵了。
“果然搞音樂的都是奇葩!”
最近田希問過她和道淙相處的怎麼樣,她回答他們已經將近兩個月沒有任何聯係,還得得益於鄭建深最近前所未有的消停下來。雖然她清楚鄭建深的性格,聯姻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還有更大的浪在遠方等著她。
暫時的平靜也是平靜,鄭珈唯全身心投入工作。
今天要和無人機攝影團隊協商海上拍攝方案,她一改素顏上班的習慣,特地打了個底,總算是給整日熬夜的自己添了點氣色。
青北市迎來入冬第一波寒潮,開車去上班的路上,高架橋外灰雲壓城,給鄭珈唯一種黑夜的錯覺,車內氣溫寒涼,她默默調高了空調溫度。
裹著身上外套來到工作室,自動門剛一打開,文瀟就從工位一躍而起,神秘兮兮地摟住她胳膊:“珈唯姐,你那個高中同學到底是乾什麼的啊?”
“高中同學?”想了很久,鄭珈唯也沒明白她在說誰。
“就是上次來搬器材的那個帥哥。”
“突然問他乾嘛?”
“他現在就坐在會議室啊,你不知道嗎?”
“?”
鄭珈唯懵了。
道淙為什麼出現在自己公司?
文瀟直接把她往會議室推,隔著幾層玻璃門,看清了裡麵坐著的人。
無人機團隊一共來了五個人,他在裡麵最顯眼,一身工裝夾克,敞開的領口裡係了個隨性的領帶,偌大會議桌,坐在最中央,前麵放著幾個文件夾,正在用電腦連自己的手機投屏。
看到她進來,他神色不變,還是那副處變不驚的態度。
鄭珈唯臉上從驚訝轉到嚴肅,抱著手臂站在原地。
團隊其他人看到導演進來都站起來和她握手,她帶著微笑應和,直到道淙麵前,他的手停在空中,鄭珈唯不動,兩人無聲對峙。
文瀟在旁邊不敢吭聲,偷瞄鄭珈唯,她臉上是從未見過的神色,不怒自威,盯著他的目光如有實質,警惕地掃過他全身。
這時,其他同事推開門進來,紛紛跟道淙打招呼,他收回手,一一回應。
等大家都落座,鄭珈唯提了幾個無人機拍攝的需求,那邊團隊說了些自己的想法,表示願意跟著他們的要求走。
鄭珈唯確認了幾個海上拍攝的核心鏡頭之後,對著道淙說出今天第一句話:“我需要協調每個拍攝部分的進度,能麻煩你解釋一下團隊裡的其他成員主要負責什麼嗎?”
這個問題提的有些尖銳,攝影團隊太龐大,導演不可能跟進到每個攝影師的拍攝進度,主要是依靠每個部門的負責人彙報給導演。
在場人都有些詫異,而道淙耐心解釋,說明其他人的職責分工,海上拍攝氣象多變,難度更大,他是專門調過來的助理。
鄭珈唯咬住不放,對著道淙又拋出一個問題:“你能簡單描述下你的工作規劃,在每場拍攝中擔任的角色嗎?”
大家又沉默下來,隻當她是看重這次項目,因此對每個環節都格外嚴苛。
文瀟看看一反常態咄咄逼人的鄭珈唯,又看看在這緊張氣氛下依然沉著冷靜的道淙,怎麼都猜不透這兩人的關係。
他的語速不緊不慢,又解釋一番。
鄭珈唯本以為他來她的工作地點隻是想耍她一把,看他確實了解這次拍攝的細節,更加懷疑起他參與這次紀錄片的原因。
她不是傻子,攝影團隊助理是底層中的底層,都是倒貼工作隻為一份履曆和經驗,道淙現在正缺錢,不可能乾這種賠錢的工作,更何況上次他主動把自己的工資降到二百,很難不讓人懷疑他的真實想法。
會議結束後,道淙前腳剛出會議室,手機裡蹦出一條消息。
他抬眼看那個挺拔背影,細瘦肩膀繃緊,正收起打字的手機,往電梯間走。
會議室內,其他同事留在原地商量如何細化目前的拍攝方案,投屏的PPT被退出來,赫然是道淙的微信聊天框,備注為女朋友的賬號發來一條新消息。
【公司旁邊那棟寫字樓一樓有家便利店,十分鐘後下來】
再一看頭像,文瀟張大眼睛囁嚅出聲:“這頭像不是......”
鄭珈唯的大頭自拍照,赫然出現在聊天界麵。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