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輕輕從小就身體不好,聽外婆老念叨,媽媽懷她的時候是第一次懷孕,孕反很嚴重,也不好好吃飯,每天在家裡淚流滿麵,再加上早產,她出生的時候隻有大約四斤。
正常的小孩都是六七斤,養的好的出生時候八九斤的也有,她幾乎是正常小孩的一半大,外婆總是形容她出生的時候就像一隻小貓。
瘦小、微弱的貓貓。
所以阮輕輕從小就體弱多病,是個藥罐子,在彆的小孩還需要媽媽哄著在屁股後麵追著喂糖才能吃藥的時候,她已經可以把所有藥片膠囊嚼碎了,不用水就吞下去。
所以,在得知她要在溪縣長住下去並且上學的時候,外婆的第一反應就是問她:“帶藥了嗎?”
那些藥是去藥店買不到的。
“嗯,”阮輕輕垂眸點頭,“帶了的。”
她不喜歡自己這副身體,更不喜歡過來了還要讓外婆擔心。
之前在父親阮鵬程那裡時,外婆每每給她打電話念叨想她,祖孫倆一煲電話粥就能煲好幾個小時,掛斷時總是外婆哭、輕輕也哭。
現在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她不想讓外公外婆過多擔心她。
心疼的摸了摸外婆粗糙乾裂、骨節凸起的手,阮輕輕眉眼彎彎對著她笑:“哎呀老太太,彆擔心啦,我現在身體已經好很多啦!”
“好!”外婆也眯起眼和她一起笑,像她還是“小貓”的時候一樣把她抱進懷裡,“我們輕輕一定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身體康健萬事意,長命百歲家不離。
阮輕輕的輕是“自在飛花輕似夢①”,亦是曆過苦難,前路坦途,“輕舟已過萬重山②”。
——
阮輕輕出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她不喜歡出門,經常整天整天的窩在房間睡覺,在此之前,她有過一段長達兩三周的失眠。
她害怕睡覺,害怕黑夜,像《百年孤獨》裡麵患上失眠失憶症的馬孔多居民一樣,不過馬孔多的居民有一位長者帶來了解藥後治愈,而她隻能在每一個睡不著的夜晚反複咀嚼《百年孤獨》③。
還好現在有外婆……能在她每一個睡不著的夜晚給她溫暖的懷抱,也能在她每一個噩夢時溫柔的撫摸著她的背說“寶寶不怕”。
在家裡窩了幾天後,外婆說“出門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於是她推辭了外婆自己出來。
剛好去藥店買點維生素片什麼的。
夏末秋初,微風清涼,奈何天空不做美,阮輕輕剛出門沒多久就下起了雨。
不給人反應的機會,傾盆大雨直接瓢潑而下,雨點大聲音大,像古代打仗時千軍萬馬奔騰。
是一場過雲雨。
阮輕輕連忙抱著頭準備往屋簷下跑。
慌亂間沒跑幾步,撞上了一堵牆,“嗯……”緊接著是一聲悶哼。
是一個人!
“不好意……”阮輕輕邊抬頭邊道歉,看清那人麵容的瞬間,最後一個“思”字被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
是他。
——
看似是最新款的遊戲機買了兩套,送一套給江津渡,實則是“送遊戲機之名,抄暑假作業之實”,汪以琛自以為算盤打的響,但這麼多年兄弟,江津渡早把他底褲都摸清楚了,什麼德行能不知道。
於是,在他帶著暑假作業出現在汪以琛家門口時,那小子簡直要滑跪在江津渡麵前;“江哥你簡直就是我的神,我的爺我的姥,我的表姑和表嫂,我的再生父母!”
一頓慷慨淋漓激昂卓越的發言除了引得遠在千裡的汪父汪母打了倆噴嚏之外,還收獲江津渡淡淡一句:“老子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好嘞!”汪以琛狗腿地給他捶背。
汪家和江家從爺爺那輩就關係很好,兩家人關係近離得也近,汪以琛和江津渡是從娘胎裡就玩到大的,兩人向來關係好,什麼也不忌諱。
不過江津渡低調,而汪以琛就是典型的富家公子哥形象,一身名牌從頭到腳,金光燦燦。
不過他的氣質倒是不富家公子哥,更像一個暴發戶土豪……
汪家家大,汪以琛住三樓,從江津渡進門開始就叭叭個不停。
“江哥,按我說你就應該和我家老頭子換換,你直接來我家,他直接住你家,這不他一天天的和江爺爺下棋喝茶方便,咱倆……”
他沉吟了一下:“學習也方便!”
“學什麼習?”江津渡輕笑一聲,雲淡風輕懟他,“你電腦u盤裡那個半夜三更學習手冊的習?”
汪以琛“嘿嘿”笑也不否認。
江津渡嗤一聲冷冷回絕。
從汪家剛出來沒多久,江津渡就遇上了過雲雨,夏天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沒帶傘,他也沒想著回去,找個屋簷避一下,雨一會兒就過去了。
他還沒往前跑兩步的時候,有一團小小的影子就直勾勾往他懷裡撞。
“嗯……”一聲悶哼。
待看清來人時才發現是之前在路邊哭那個女孩,但看到他之後好像有點愣住了。
夏天的雨雖然不像冬雨一樣冷的刺骨,但淋濕了也會很麻煩,阮輕輕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一雙巨大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屋簷下了。
那人鬆手,包裹著她手腕的那片地方紅了,有點疼。
她本來就瘦,骨架小皮膚白,這一抹紅在越發白皙瘦小的手腕上看著格外顯眼。
這下是江津渡愣了一下,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他眸光晦暗:“對不起。”
和他平時的語氣完全不一樣,是生疏的措辭。
不像給人道過歉。
阮輕輕垂眸揉了揉胳膊:“沒關係。”
見江津渡沒什麼反應,她又補了一句:“我經常這樣。”
話音落地仰起頭來對他笑一下,眉眼彎彎,笑意未達眼底。
不像她那天哭的時候的樣子,那麼純粹。
江津渡這才發現她臉色很白,不是平常人健康的白,而是有些蒼白。
她今天穿的鵝黃色連衣裙,連衣裙短,到膝蓋,她一雙白皙纖細的腿露在外麵,弱柳扶風。
像一隻鵝黃的小鴨子。
突如其來大小姐脾氣的雨把他們局限在這個小小的屋簷下,也像是和外界隔了一層保護膜,獨屬於兩人的私密空間。
呼吸都粘膩。
半晌,江津渡突然出聲:“你是哪兒的人?”
黑亮的眸中掠過一絲訝異,阮輕輕慢半拍開口:“西安的。”
是爸爸那邊。
“北方人,”江津渡看了她幾秒,唇邊的弧度有些頓住,聲音清冷,“不太像。”
“我媽媽是溪縣的。”提到“媽媽”兩個字時阮輕輕的語氣微微有些凝滯,但她儘量保持淡定。
江津渡察覺到了,沒多問,隻是“嗯”一聲。
過雲雨很快停了,兩人無話,卻不約而同都走到了藥店門口。
少年舌尖舔了下上顎,看著她在前麵小小的身影,沒說話,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藥店。
阮輕輕買了幾瓶維生素,江津渡買了雲南白藥等藥。
出藥店時,他把手上的藥交給阮輕輕。
“給你。”
阮輕輕這才發現剛才下雨打濕了他額前的碎發,他把頭發都捋到後麵去了。
“其實沒什麼事兒……”她不太會拒絕人,隻能笨拙地伸出手展示自己剛才的傷,“你看。”
江津渡看著她還有些發紅的手腕,眸色更暗了,他不由分說遞給她:“拿著。”
阮輕輕抿了下唇:“謝謝。”
然後收下了。
過雲雨走了,天邊有隱隱約約的彩虹,霧氣氤氳,顏色朦朧。
柔和寧靜,五光十色,賦予了天地間所有的色彩。
阮輕輕就站在那兒看著,唇邊的笑意宛如月色下晃動的漣漪,有幾根發絲在風中飄搖。
江津渡看著她,喉結滾了滾。
他仰了下頭,感覺自己像喝多了酒,不受控製的出聲:“你叫…什麼名字?”
一個迫切的問句。
身旁的女孩愣了一下,白皙細膩的手緊了緊連衣裙裙擺。
她語氣軟糯,但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我叫阮輕輕。”
“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輕。”
夕陽輕灑,天光乍破,此時此刻,黃昏像是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