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奇聞(1 / 1)

孤影月寒江 古璟 3799 字 2個月前

衛風是應邀觀戰武林大會,一入城就有丐幫弟子接應,殷長歌和秦陌與他在城門下辭彆,沿官道進了渝州城。

比起益州要隘,渝州船運發達,水利便通,可謂錦繡之地。城內遍植芙蓉,牆頭屋角的芙蓉花濃豔綺麗,加上當地人閒散安逸,玩樂的門道極多,外地人至此極易陶然沉醉,流連忘返。恰逢盛事將至,來自各地的江湖人馬絡繹不絕,如百川入海,儘向城中彙聚。

城內大大小小的客棧茶樓賓客盈門,秦陌隨機選了一間不大的茶肆歇腳,吩咐小二上來一壺清茶,四樣小點,與殷長歌在近門的僻靜處落了座。

肆中北麵架有講古場,乾瘦的說書先生將驚堂木當先一擺,正說到興處。

“天下英雄會九州,八方試論賭豪強。這是中原武林由來已久的慣例,每四年就有一方世家承攬武林最熱鬨的盛會,以重寶為彩頭,廣發名帖,遍邀天下豪傑一展身手。各方英雄都希望在試台上嶄露頭角,就算奪不到頭彩,搏一個名揚天下也是美事一樁。”

武林大會曆經百年,但凡有些名號的英傑無不以登上試台為榮,一來顯揚門派聲名,二來結交四海英雄,說書人講得意興飛湍,台下茶客聽得也是心馳神往。

“回想上一屆洛陽盛會,距今已隔了三五春秋,受齊霍戰亂餘波,武林南北分立,連續三屆未能如期舉辦,今次由渝州豪族馮府發帖,日子定在四月下旬,適逢南北互市,江淮兩岸商旅互通,消息一出,武林各大派聞風傾動,齊聚渝州。”

底下茶客聽得叫好,“不錯,我聽說當年的洛陽大會鼎盛至極,今次馮府傾全力舉辦,正是意在重現輝煌。”

“洛陽盛會以南刀北劍之爭流傳最廣,西南朝月聖教以玉麵修羅為首,天山明教的雪海幽冥凶名久震江湖,二人同台比試,可謂激烈至極,難分高下,有幸目睹此戰的觀者,對兩大絕世高手的武學造詣無不感慨歎服,二人的名字至今高居武林榜首。”

提及往事,說書人不無神往,嘖嘖歎道,“明教教王鳳釋,天生有百毒不侵的金剛不壞之軀,配上一柄上古神兵幽冥鐧,一出世便縱橫天下無敵手,江湖各路英雄豪傑紛紛聞之色變,直至十六年前在洛陽大會上遇見朝月聖教的大祭司姬滄。傳言聖教大祭司身懷異能,能夠不老不死,不病不滅,一把修羅刀在手,連當日風頭正盛的雪海幽冥也要退避三舍。雙方在老君山上激戰了三天三夜,始終不分勝負,最後不得不由王廷出麵乾涉,破例允二人並列榜首。”

殷長歌對師父的事跡十分了解,聞言歎道:“可惜洛陽大會之後,師父受了重傷,聖教的輝煌亦不複從前。”

秦陌依次試過茶具小食,確認無礙後收了銀針,“公子難道忘了,大祭司可是不病不滅之軀。”

想起傳言,殷長歌有些疑惑,但附近人多口雜,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

突然台上的說書人胡須一翹,話語忽轉,“不過今日所說一事,卻是一樁新聞,馮府為本屆武林大會準備的重寶彩頭,乃是神匠重九打造的第四件神兵。”

台下一茶客悚然而動,脫口而出,“第四件?重九的神兵不是隻有三件,何以又出現一件?”

鄰座的中年武夫一擊掌,異常激動,“是了,當年重九偶然得了一塊玄鐵隕石,本意打造四件神兵,最後隻有三件問世。”說著那人歎息一聲,露出無限神往,“神兵剛一問世,瞬間轟動江湖,可惜後來四散流落,隔年日久竟被人們淡忘了。”

先前的茶客呼吸急促起來,“不是說已知的三件落在北齊四大家臣手中?魔教和玄門對神兵虎視眈眈,若真有第四件神兵,怎會讓輕易流落出來?”說話者的麵色隨之變得陰晴不定。

被武林舊事所動,場中的江湖人都不禁唏噓起來,一年長的茶客歎道:“天機閣的神兵誰不垂涎?如今問世,隻怕江湖轟動不小。”

殷長歌聽了一陣,忽然開口,“他們說的重九,可是天機閣閣主,號稱三絕手的鐵手神匠?”

“不錯,”秦陌微微頷首,知無不言,“天機閣以珍藏冷械奇兵著稱,曆代閣主不懂武功,卻精於鑄造兵器,至神匠重九時,閣中積聚的冷兵不下百件,重九更是以其鍛造的四大神兵聞名江湖。可惜後來天機閣慘遭明教滅門,閣中所藏奇兵儘遭擄掠。”

武林人視兵器如命,秦陌說得心潮湧動,殷長歌也忍不住扼腕歎息。

茶客的議論愈發激烈,說書先生得意地撫須,“江湖上流傳最廣的,乃是春秋名匠歐冶子所鑄的上古四大神兵,餘下還能勉強稱得起‘神兵’二字的,唯有當世神匠重九打造的玄鐵精兵,天機閣關閉之後重九避世多年,無怪各位不知端倪。”

“蝕陽劍,修羅刀,幽冥鐧,引魄鞭。”台下已有人喃喃地念出名字,每一件都曾轟動江湖,引發腥風血雨,令無數人為之瘋狂。

茶客們興致大盛,紛紛叫嚷著要細說,一時間錢幣叮當如雨飛落案上,說書先生吊足了胃口,才從頭說起。

“當年天機閣珍藏的上古四大神兵流失後,重九悲憤之下閉了閣門,不惜花費廿載春秋,潛心重造了四件神兵,已經問世的三件分彆是九紋戟,追魂杖和三弋吳鉤,如今落在九戟司馬蕭鐸、追魂將軍陸繹和鐵畫銀鉤白子墨手中,而這傳說中的最後一件,至今無人見過。”

知道少年不了解江湖舊事,秦陌特意解釋了一番,“天山魔教將天機閣洗劫之後,又對重九的四件神兵虎視眈眈,數次設計掠奪不成,反被巫族的玄門截獲,最後悉數流入北齊的四大家臣手中。”

殷長歌甚是遺憾,忍不住忿慨,“都是魔教的那群惡人。”

秦陌深有同感,“魔教勢大之時,做下的惡事豈止一樁。後來與朝月聖教在祁連山激戰,元氣大傷,何嘗不是報應。”

“耗儘畢生精血打造的神兵儘被他人掠奪,重九對這僅存的第四件自然無比珍重。”台上的說書先生仍在侃侃而談,“他自知無力保護,便將神兵送至少林寺,托付月空方丈代為保管,可惜不慎走漏了風聲,招至一夥來曆不明的賊人圍困少林。月空方丈為護神兵與賊人纏鬥數日,雖然最終勉力保住了神兵,卻還是在不久之後於寺中圓寂了。”

講到此處,說書人嘖嘖感歎,不無惋惜,“隨著月空方丈的入滅,神兵也下落不明,重九得知噩耗後難以承受,不到一年抱憾而終。自此,天下間再無人知曉第四件神兵的消息。”

秦陌和茶客中的幾位年長者聽過一些傳聞,如殷長歌一般年輕的多是首度知曉,有人咋舌道:“究竟是何方賊子如此大膽,敢在少林寺從月空方丈手中奪寶,這夥人能與武宗泰鬥糾纏數日,難不成也是從明教出來的?”

“可不正是,”說書人彆具意味地哂笑,“當年圍困少林的那夥賊子中,有個輕功精絕的飛賊,極善軟兵,據說就是出自魔教。此人在十八年前曾投入過劍魔麾下,然而不到兩年就沒了音訊,有人說是他將竊來神兵私獻給劍魔,遭到了魔教的滅口。”

殷長歌不禁失笑,“這大概就是報應不爽。”

秦陌被茶水嗆了一下,輕輕咳道:“重九的神兵一經問世,不少人心懷覬覦,得知落入玄門之後,大有不懷好意者造謠生事,這說書人所講也多半是道聽途說,公子其實不該輕信。”

殷長歌正值年少血氣方剛之時,不以為然道:“但飛賊竊兵盜寶,確是行惡在先。”

秦陌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無奈地一笑。

底下一片亂哄哄的雜議,有人與殷長歌意見一致,嘩笑起來,“飛賊竊奪神兵獻寶,結果反落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下場,還不是他自作自受。”

也有人持相反意見,駁道:“誰不知劍魔稱帝前就野心勃勃,他是巫族王女之子,曆來玄門隻效忠於巫族王室,神兵最終為玄門所得,焉知少林寺竊寶一事沒有劍魔的手筆?”

雙方爭得麵紅耳赤,一時各有道理,說書人胸有成竹地喝茶,待議論聲低下去才又開口,“玄門宗主白子墨與北齊國主有手足之情,當年截獲三件神兵後,悉數送入了上京王府,少林弟子多將月空方丈之死歸於劍魔名下,不少俗家弟子更是立誓必報此仇。”

一位茶客聞之搖頭,“月空方丈一去,少林如何抵得過劍魔手下的如雲高手。”

另一人不以為然,“玉麵修羅重傷之下,還能單刀孤騎殺出三千黑甲衛的重圍,少林武僧聯起手來,未嘗不能挫一挫劍魔的囂張氣焰。”

還有人關注的更為實際,“既然今次馮府能以第四件神兵為彩,可見當年劍魔不曾得手,難道是江湖中另有高人,又從北齊王廷中奪回了神兵?”

說書人嘿然一笑,再度賣起了關子,“諸位可知,馮府能夠成為渝州的武林豪族,背後倚仗的是何方勢力?”

底下立時有人叫嚷起來,“南秦丞相韓昭文!”

說書人喝了一身讚道:“台下所言不錯,枯木大師在衝夷長老身死後,受累避世多年,全賴有韓丞相暗中相助,如今就藏身在金陵的相國府中。韓丞相才冠天下,有麒麟子之稱,馮府也是得他相助成為一方豪族。若說能夠不費一兵一卒,在劍魔眼底取回重九的神兵,當世唯有韓丞相可以做到。”

茶客一聽確有道理,三三兩兩附和起來。

說書人精神大振,仰首將殘茶牛飲而儘,開始道起韓相的傳奇事跡。

鄰座的邊角處,一個頭戴帷帽的青衫女子站起來,默不作聲地往茶盤裡丟了幾文錢,纖影在殷長歌身側繞過,朝向門口而去。

清風吹動帽簷下的薄絹,露出了半張清麗的秀顏,殷長歌抬眼瞥見,愕然一怔,下意識地追出去卻不見人。門外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切全無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