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最後一天的晚上,柏凝月給家中撥去了視頻電話,通話整整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大半時間都是柏母在叮囑她一些生活瑣事,她乖巧地聽著,偶爾搭腔。
“你說你這孩子,去了那麼久才給媽媽打電話,之前都隻是零星發幾句消息,媽媽都看不見你。”電話那端,柏母的語氣有些埋怨。
柏凝月一邊用乳霜擦著臉一邊為自己辯解,“哎呀媽媽,我這不是剛來啟盛沒多久嘛,這邊的同學都很優秀的,我要是不努力真的會趕不上,前段時間一直忙著趕進度呢,您就彆說我了。”
“你主意大,非要跑到那邊去讀書,從小到大都沒離過家,現在連見一麵都難。”說著,柏母又有幾分淚意。
“媽...”柏凝月停了手裡的動作,有些無奈。
她看著屏幕裡明顯神色不佳的女人,心裡終究不是滋味,自己又何嘗不想家呢。
柏母說的沒錯,她確實第一次離開家這麼久,除了最開始有種擺脫了束縛的放鬆,隨之而來的就是滿滿的不適應。不適應周圍一下子全是陌生人、不適應一個人住宿、不適應截然不同的學習環境,她剛到啟盛的那幾天都是悄悄抹著眼淚睡過去的。
可如今在母親麵前她又實在不能表露出這種情緒,這隻會讓對麵的家人更擔心。
沉默的空擋中畫麵一閃,柏父的聲音忽然響起,他柔聲安慰著身邊的婦人,“好啦,孩子難得有空打一會電話回來,高高興興的,彆讓姣姣擔心。”
說著,他示意一旁的傭人將太太扶下去休息。
“爸!您也在呀,我今天運氣不錯嘛。”柏凝月聞聲一瞧,語氣多了幾份歡喜。
雖然之前未曾離家,但由於柏老爺子退位,柏氏集團幾乎完全交在了柏父手裡,他時常早出晚歸、在外應酬,父女倆一多半的時間都很難見到。
“是啊,最近你哥在S市忙著拓展業務,接手了一部分事務,我這才有些空閒回來陪陪你媽。”柏父麵容和善地看著自己的寶貝閨女,自上一次轉學風波後,他忙於工作,女兒忙於學業,兩人時常碰不到一起去,能安靜坐下來說話的機會也很少。
談及此,柏凝月心中更是酸澀,“爸...對不起,我這個行為是不是還是太自私了,隻考慮到了我自己,忽略了您和媽媽的感受。”
“姣姣,既然自己做出了選擇就不要後悔。”柏父的聲音溫和而充滿力量,“其實爸爸媽媽也覺得很對不起你,即使你從來都不說,爸爸也知道,這麼多年家裡一直在拘束著你,尤其是你媽媽...”
他頓了頓,帶著歉意,“她並非有意那樣對你,希望你不要怪她。”
柏凝月隻覺眼眶湧上濡濕,“不會的。媽媽她...還是老樣子嗎?”
柏父點了點頭,神情晦澀,“醫生說是心病,但狀態還在可控之中,不用太擔心。當年那件事...給她帶來的衝擊實在太大,對不起,姣姣,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母女倆。”
電話那頭的女孩很乖,連忙出聲寬慰他,“爸,這不怪您,錯的不是我們,您不要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況且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我很健康的,已經能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了,您彆擔心。”
柏宴樺聞言,強壓下心頭的刺痛,凝視著屏幕上笑靨如花的女兒,目光慈愛,“姣姣,你永遠都是爸爸媽媽最愛的女兒,在那邊有任何需求直接跟我們講,爸爸會一直在背後支持你的決定。”
“好的爸爸,您放心,我都知道的。”
柏凝月瞄了一眼窗外,“天色不早啦,您早點休息,注意身體,替我跟媽媽說聲晚安哦。”
“好,你也注意勞逸結合,不要太累。”
女孩點了點頭,眉眼彎彎地揮了揮手,掛掉了電話。
柏宴樺看著黑掉的手機屏幕,閉了閉發澀的眼,有些頹然地垂下了頭,神色陰翳又痛苦。
當年的柏氏遠不如現今這般安穩。
柏家從商至今不過五十餘年,最初是靠他的曾祖父耗儘半生心血才在市場中站穩腳跟,後來是因柏老爺子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才得以與各大世家均分市場,如今經由柏宴樺之手,近五年來已牢牢穩坐A市商圈的頭把交椅。一路走來沒人不是被扒了幾層皮,表麵看上去似乎稱霸一方風光無限,可經年累月下來也早已成為各家的眼中釘肉中刺。
當年同柏氏常有摩擦的幾家企業突然被曝出產品投毒、偷稅漏稅、賄賂高官等醜聞,一時間股價暴跌、瀕臨破產。
這原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因此未曾有過落井下石,可這些人顯然不想敗得太難看。
他們聯起手來,最後不惜拚到魚死網破也要強拉柏氏下水。因事發突然,眾人根本來不及反應,隻得立馬調轉大量精力投入其中,最終得以順利保全了企業形象。
就在大家放鬆警惕之時,柏宴樺忽然發覺有些不對,看似聲勢浩大的惡意討伐其實未曾觸及根本,那些毫無依據的臟水根本撼動不了柏氏的根基,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柏宴樺立馬給家中撥去電話,提及孩子時妻子忽地失了聲,她顫抖著說姣姣今日還未曾歸家,男人的臉色在那一刻驟然煞白。
這場陰謀的真正目標,是家中年僅6歲的小女兒。
嬌花一般天真爛漫的年歲,於廢棄庫房中救出時已經失了神智、渾身是血,身體到處都是被麻繩抽打、勒出的紅痕,險些再也喚不回來。
*
第二天柏凝月起了個大早,花了半小時收拾妥當後就直接出了門。
嗡嗡——
M:【看論壇了嗎?】
她:【?什麼論壇?】
M:【沒事,你出門了嗎?】
她:【出了,怎麼了?】
M:【到校說,我去找你。】
正當柏凝月試圖猜測牧宥憐這個家夥又要扯什麼犢子的時候,她察覺到周圍有些不對勁。
不知是不是她自作多情,總覺得自打進了校門後沿途遇到的學生好像都在邊指著她邊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著什麼。
柏凝月立馬檢查儀容儀表,以防萬一還順帶掐了一下自己。
清晰的痛感傳來,她疑惑地眨了眨眼,自己確實沒做夢裸奔啊,所以這群人都什麼眼神?
壓下心頭的不適進了教室,抬眼就見幾個平日裡關係還算不錯的同學全都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她覺得更彆扭了。
難不成她昨晚上偷偷夢遊把哪點著了?
柏凝月麵無表情走到座位上剛要坐下,門口突然的響動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人來得很快,從教室門口探身進來看見她後直接勾了勾手,“你出來。”
柏凝月這回難得沒貧嘴,乖乖走了出去。
牧宥憐嘴裡叼著根棒棒糖,眼底還帶著惺忪的倦意,言簡意賅,“你跟你哥被偷拍了,現在校內論壇上全是你倆的合照。”
小姑娘站在班級門口,整個人愣愣的。
什麼?
她和誰被拍了??
她和白硯行被偷拍了???
柏凝月大腦宕機了幾秒。
她抄起手機就點開論壇,一篇帖子被直接置頂在論壇首頁,熱度很高。底下討論的樓層仍在斷斷續續的壘著,發布時間是昨晚深夜,估摸著目的就是想打她個措手不及。
帖子的標題是這麼說的:【高亮!白硯行女友國慶現身,兩人舉止親密共同出街!】
柏凝月額角一抽,心情複雜。
呦,挺會磕啊,你知道你磕的這倆人在童年時期一度想把對方弄死嗎。
還有,這起的什麼破標題,落在她眼裡簡直是說不出來的詭異。
帖子裡不僅將兩人的“親昵互動”描述的天花亂墜,更是配上了各個視角的照片。有他帶她去吃飯的、有他給她買零食的、甚至還有他抬手摸她頭發的。
拍攝的人明顯離得有些遠,以至於根本沒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大部分照片都是白硯行的臉,帶著縱容和無奈,兩人站在一起乍一看倒真有幾分親昵曖昧。
簡直是有圖有真相,無妄無虛言。
帖子下的討論那就更激烈了。
有人生氣:【我靠,這女的誰啊,咱們學校的?憑什麼跟白學長走在一起?】
有人羨慕:【天老爺,白硯行這是什麼表情啊啊啊,我說彆太寵了!!!】
有人難過:【天,我追不到牧宥憐就算了,現在白硯行也沒機會了嗎?】
有人好奇:【彆說,這妹子腰細腿長身材不錯啊,哪個班的?】
有人欣賞:【好像是高一六班的吧,我那天做誌願者印象很深,確實是個非常漂亮的女生,老養眼了。】
還有人錯愕:【啥?新生這麼快就搭上白學長了?一點麵子不給我留?】
當然,也不缺小人:【知情人士,這女生跟同班的男生也有一腿,開學第一天就湊在一起說悄悄話了。】
......
再抬眸時,柏凝月表情都淡了幾分。
舉止親昵?可笑,他們怎麼不去問問白硯行被她無情連刀捅的怎麼樣?刀刀戳心,感覺再紮兩下那人就要碎了。
她輕嗤了一聲,這明顯就是白硯行的某些小迷妹吃醋吃上頭了企圖用輿論討伐她呢。
柏凝月熄了屏幕,語氣拽拽的,“走。”
男生掀起眼皮,“?”
說出來的話慫慫的,“給我壯膽。”
牧宥憐,“……”
這姑娘是怎麼做到這麼慫又這麼拽的?
柏凝月還在自顧自地思索著。
上回是她率先掐住了那人的把柄,萬一他反過味兒來了自己鐵定遭殃,她現在還沒那個膽子直接跟白硯行叫板,沒辦法,童年陰影太大。
這種上門對峙的事情還是有人跟著比較保險。
將小姑娘多變的小表情儘收眼底,他咬著糖塊靠在欄杆處看她,“我憑什麼要去給你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