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犬城。
八月南方秋高氣爽，正逢秋收。
各戶人家忙裡忙外準備著每年一度的秋收節，街市商鋪店肆林立，各處張燈結彩。
戌犬城地處偏僻水路難通，但因為妖獸的關係，其資源較之坐落平原或是水路的城池都要豐富得多。
而城主和三位修仙家族早已達成合作，其修道百藝中占了丹、器、符三道。其煉製的丹、器、符備備受散修和一些宗門的外門弟子所追捧。
於是每到此時，總有商人或散修聞名而來。食肆夥計吆喝聲此起彼伏，像是暗地較著股勁兒，誰也不願輸誰。
橋邊空地滿是挑擔著瓜果擺攤的小販，相比起早定好的攤位，這地段雖說差些，但租金倒低上不少。
新摘的瓜果香甜，旗亭茶酒飄香。
段在野手執折扇在街上閒逛，小石頭跟在他身後看護著。離兩人更遠些的地方還有護衛暗中盯梢，一旦出現意外狀況，他們也能及時出手相助。
這些段在野都看在眼裡，但也沒有多說。畢竟在阿兄眼裡，他就是個小闖禍精。
據半仙下次來找他還有段日子，所以他打算這些天在城裡好好逛一逛。
上輩子他癡迷求仙問道，近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其他人向阿兄談及自己的時候，都調侃說阿兄把他當成閨女養了。
那時候段在野並不在意這點，與其和那些人爭辯，還不如多翻幾本清心打坐的書籍。
直到真正進入仙門，他才從師兄師姐那裡得知能流傳在坊間的心法都是有心人杜撰的，就是拿來欺騙那些求仙傻子的錢。
嗯，他也曾是其中之一。
如今翻閱起那些曾經買來的書籍，倒是彆有一番樂趣。他發現這些書籍倒也並非完全沒有可取之處，雖然無法讓人得道成仙，但內容著實有趣，至少不像魔道典籍會害人性命。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的嘈雜聲拉回了段在野逐漸擴散的思緒。
“小石頭，我們去看看！”說罷，段在野便急匆匆地往前走，畢竟去晚了可就沒好位置了。
“誒？少爺，您慢點，等等我啊！”
*
段在野隨手打點了些銅錢，便從人群後來到了最前麵。入眼的便是兩撥對峙的少年人，不過一方勢單力薄，一方成群結隊。
“林熾陽，你這個廢物！你還以為自己是曾經的那個不可一世的天才嗎？就算你父親是家主又如何？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少家主了？”
“你這天才的名聲，指不定就是你父親公職私用拿靈藥給喂出來的！”
“對啊，這不就說得通了？誰家天才出世一年就變成了廢物？指不定就是靈材虛不受補的後遺症呢。”
“聽說，你小子最近還被人給退婚了？還鬨得滿城皆知！你可真是我林家的福星！”
“……”
段在野從袖子裡摸出小布袋，布袋裡裝著五香味的炒蠶豆，一口一個嘎嘣脆。
看熱鬨的人群還沒有理清狀況都在安靜吃瓜，而被同輩數落的林熾陽又一語不發。這就導致如此大的場子隻能聽到段在野咬蠶豆的聲響。
見懟人的少年望向自己這邊，段在野動作微滯，不動聲色地係好裝著蠶豆的布袋放回袖子裡，然後繼續看戲。
“說你父親是家主都是在抬舉你，你不過是你父親和卑賤的婢女所生！要不是我林家有祖訓，就你這無名無分的野種，哪有資格呆在我林家！”
“沒有我，你們連許家的高枝都攀不上半點。”一直沒出聲的林熾陽說話了，他眼神冷漠地掃過眼前的族人，“許家與我訂婚是看中我的天資，而不是看在林家的麵子上。
當初，你們不是把所有功勞都搶了去，全部都歸功於林家老祖顯靈嗎？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何況許家也並沒有悔婚。再說我如今已是廢人，縱然許家悔婚也不過情理之事。
好事沒我份，壞事倒是把我惦記得緊。我母親是婢女那又如何？
你們倒是身份高貴，個個都是嫡係出身。可結果呢？當初我正盛之時，你們在座哪個不是我的手下敗將？”
“今時不同往日！你如今就是個廢物！”
“天才也好，廢物也罷。”林熾陽冷笑，“至少我曾經輝煌過，比你們這些平庸無為，隻會狺狺狂吠之輩強得多。”
“好！說得好！”人群中有人拍手叫好，眾人尋聲看去是個頭發花白穿著破爛衣衫的瘋叫花。
段在野倒沒去看起哄的叫花子，他的視線落在林熾陽的身上，準確說是林熾陽手中的戒指上。
那枚戒指……
說起林熾陽，他還真有點印象。畢竟林家是戌犬城三大修仙家族之一。曾經的林熾陽被譽為城中第一天才。
段在野對此十分羨豔，也曾在林熾陽騎馬遊街時遠遠見過一麵。少年鮮衣怒馬意氣風發，與如今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相差甚大。
究其原因還得歸功於對方手裡的戒指。段在野在仙宗的藏書閣中見過這種戒指的形製。
這類戒指被稱為禁戒。所謂禁戒，指的是其中封禁著靈魂的戒指。
戒指裡蘊藏的靈魂大多都是被譽為元嬰真君的老怪物。他們為了修複自身，需要不斷吞噬大量資源。
林熾陽之所以從天才淪為廢柴，大概是被這戒指給抽走了大部分的靈力。這才導致他的修為無法得以進寸，甚至直接從境界跌落。
恢複實力的方法也很簡單，要麼直接丟掉戒指遠離它，實力自然會慢慢恢複。要麼利用手段，讓戒指把吃進去的修為連本帶利地給還回來。
不過後者難度係數較高，很少有人會去嘗試。何況冒險去得罪一位疑似元嬰真君的修士，也是得不償失的做法。
“小石頭。”段在野突然開口說道，“你說我們找那林熾陽買他手裡的戒指，他會賣嗎？”
小石頭表情無奈，“小少爺，您是怎麼答應過大少爺的，難道您都忘了嗎？”
當初，少爺花重金從某位半仙手裡買了個老舊的木魚，還說是仙家開過光的寶物，每天對著木魚上香三叩九拜。
結果……那木魚還沒過半個月就裂了。這木魚就是做舊的爛木頭，壓根沒有任何神異之處。
小少爺這次倒是學聰明了，不打半仙的主意，直接盯上了林家曾經的修煉天才手裡的戒指。
他該說小少爺是機智還是執迷不悟呢？
“記得，我都記得。”段在野顯得漫不經心，“不就是個戒指，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對彆人來說是沒有，但您就說不準了。”小石頭小聲嘀咕。
“聽到了嗎？林熾陽。”少年修士聞言冷嘲，“就你這副連鞋子都是破洞的落水狗樣子，有人願意拿銀子買你那破戒指，你也該慶幸了吧？”
“他怎麼可能賣啊~這不是他那早死的娘給他的唯一遺物嗎？要我說，那玩意指不定是個詛咒法器呢，沒準成廢物也和那破戒指有關，還是趕快賣掉吧~”
“哈哈哈~”眾人哄堂大笑，但林熾陽仍舊是麵無表情。
段在野不在意其他少年修士的看法，他對林熾陽開口，“林熾陽，我們單獨聊聊唄？”
林熾陽看了眼麵前嘲笑自己的同族，這才把視線轉向段在野：“我不賣。”
“不賣就不賣。”段在野臉上帶笑，“交個朋友總可以吧？”
“咦？”有人認出了段在野的身份，“那是段家的小少爺吧？”
“段家小少爺？誰啊？”
“一個求仙的傻子。”
“一個廢柴一個傻子，這兩人要是成了朋友，那倒也是絕配。”有人戲謔。
“喂！彆亂說，你不想要腦袋了？”有人趕忙出聲提醒，“你或許沒聽過段少爺的名字，但你肯定聽過段家商行吧？”
“段家商行？你說的是那個有著皇商頭銜的段家商行？”
“正是那個段家商行！這段在野可是段雲鶴段商主的胞弟！據說，這小少爺某日想要觸摸天上的星星，那段商主二話不說直接斥巨資為他蓋了摘星樓！”
段在野：……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兒？阿兄，你把該花在我身上的錢，花到哪個野小子身上了？
“林熾陽，你考慮好了嗎？”被人從側麵揭露身份，段在野倒也免了自報家名的步驟。
“好。”林熾陽思考了片刻，點點頭。
他答應段在野的請求不是把對方的話當真，而是想借機擺脫這群對糾纏自己不放的愚蠢同族。
與其和他們在這裡打嘴仗，還不如把時間花在修煉上，沒準時來運轉他就突破煉氣晉升築基了呢？
至於段在野，他也不信這位段家商行的小少爺會在自己身上浪費功夫。
“小石頭。”段在野對小石頭吩咐道，“去芙蓉樓。”隨後，他看向林熾陽微笑說：“走吧。”
沒在意背後圍觀人群的看法和議論，段在野和林熾陽一前一後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林家的少年修士也沒有過多糾纏，在段在野等人離開的同時，也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