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後顧一沒再見到陸衍,給他轉賬醫藥費也不收,顧一倒也無所謂,愛收不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①
一中的學習任務不算重,上午上上課,打打球,偶爾跟程描鬥鬥嘴,下午去音樂室練練歌,但總感覺那天之後顏嘉爍看她的眼神有一絲微妙;放學後騎上自行車去咖啡廳打打工,美好的一天就這麼輕鬆充實地過去了。
除了某天顧一靈機一動帶了釣魚竿回學校釣人工湖裡肥得跟雞翅包飯一樣的錦鯉被校長請去喝茶外,生活非常多姿多彩。
秋天的風清爽,吹在臉上涼颼颼的,水麵的浪橫七豎八地晃著,浮漂上上下下地沉浮,顧一滿懷激動地抬杆,又是空的。
旁邊的小老頭不慌不忙地打開保溫杯往裡麵吹了吹:“年輕人就是急躁。”
顧一重新坐回小馬紮上,掛上魚餌,拋鉤,漁線在空中劃出一條完美的弧線落入水中:“校長你是空軍太多次躺平了吧?”
“胡說八道!”胡愛民的胡子被氣得翹了起來:“我這叫等待機會一網打儘。”
自從那天在校長室留下電話號碼後,顧一每個周末早上都被一通電話叫醒然後坐上胡愛民的車到首都郊區的水庫釣魚。
“校長你就放過我吧,我已經兩個周末沒好好地睡過懶覺了。”顧一雙手合十舉過頭頂:“我再也不釣你養在人工湖的雞翅包飯了。”
“十七八歲初升太陽一樣的年齡不要天天想的都是睡懶覺打遊戲,要多出來走走。”胡愛民盯著水麵上的浮漂,悠哉遊哉道:“釣魚就是一件非常修身養性的娛樂活動。”
“真是十分無趣的活動。”顧一握著魚竿哀嚎道:“我能不能去教育局舉報你啊?”
“少說屁話,魚都被你嚇跑了。”
胡愛民看準時機乾脆利落抬杆,空的。
“謔。”
胡愛民看顧一這冷嘲熱諷的樣子像極了他帶的某個學生,氣不打一處來:“這是失誤!”
“好的,校長。”顧一立馬變乖巧:“是的,校長。”
“上次的期中考全級排多少?”胡愛民急需為自己找回場子,不能被這小兔崽子看低了。
“第三。”顧一如實回答:“沒掉出過前五,這次發揮中規中矩。”
胡愛民一聽,哎喲這孩子很可以啊,保持住的話聯會的大學任選。
正欲再說些什麼,顧一的手機突然響了,她示意一下跑到遠處了。
確認距離足夠遠對方聽不見後,顧一接通電話:“嬸嬸,結果怎麼樣?”
出院之後顧一就意識到腿環出了問題,立馬寄回M國給喬萱。
“係統重裝後出現了故障,之後也被人拆過一次。”
顧一眼神瞬間變得幽暗森冷,語氣卻帶著笑意:“還是太高估自己的動手能力了。”
“好端端地你重裝係統乾什麼?幾十萬塊的東西說拆就拆,一點都不懂得珍惜。”喬萱非常鬱悶,雖然幾十萬對她來說不算什麼,但好歹這是她的科研心血啊。
“想嘗試破解一下嬸嬸家的生物科技的商業機密嘛。”
“你直接來公司我給你看資料就好啦,至於這麼拆拆拆嗎?”
“實踐出真知嘛。”顧一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用力過頭小石子翻滾著落入水中。
係統是顧一重裝的,但她沒拆過,誰拆的不言而喻。
“什麼時候你回來一趟檢查身體?”喬萱在電話那頭略帶擔憂卻故作輕鬆:“你小叔叔挺想你的。”
“想我直說,小叔忙死了哪有空想我?”顧一笑了起來:“到時候我看看時間,儘快回去。”
辦公桌上放著顧一前些天寄給她的醫療報告,喬萱忍不住問:“你發病那會兒發生了什麼事?一直居高不下的數值居然有降低的趨勢,或許可以從這方麵入手治你的病。”
“呃......把一個路人打進了醫院。”
電話沉默了三秒,不確定地問:“死了嗎?”
“沒死。”
“我想到一種可能性——一直以來都是治療方式都是壓抑藥性,或許釋放才是對的?”
顧一不是沒試過,十三歲那年就差點死在試驗室,那次治療也讓陳惠蘭果斷選擇保守治療。
“關於生物科技這方麵我不懂,但長官是不會讓你我這麼乾的。”
“我不知道你在盤算些什麼,但你要答應我不能去做危險的事,不然你彆叫我嬸嬸了。”喬萱語氣嚴肅不容置疑道:“聽懂了沒有?”
喬萱也算閱人無數,卻完全看不懂顧一,表麵上像隻無害的小白兔,實際心思彎彎繞繞,說話半真半假,讓人捉摸不透。
“我很惜命的,才不去做危險的事,”顧一語氣輕鬆嘴角帶著笑:“回見,嬸嬸。”
掛斷電話後顧一噠噠地跑回去握起魚竿用力拉杆,線繃直了,猛地一扯魚和杆在空中劃過一個極大的圓圈,小孩巴掌大的魚啪地打在身後的鵝卵石上。
“這也太小了吧。”顧一選擇將小魚放生:“拜托來條大魚吧。”
“願者上鉤,那也得大魚願意才行。”胡愛民拍拍顧一的腦袋:“下周就要登台了,都準備好了嗎?”
“沒有。”雖然顏嘉爍說他來負責演出服裝,但他吊兒郎當的樣子讓顧一很難放心。
胡愛民倒是嗬嗬一笑:“慢慢來,總有收獲的。”
距離登台還有三個小時,顏嘉爍帶著顧一神神秘秘地來到一間空教室前:“千萬不要尖叫哦。”
那是一條偏希臘風格的裙子,飄逸的裙擺隨風飄逸,顧一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絲綢的質地柔軟,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高貴而典雅。
換好衣服走進後台,所有人幾乎錯不開眼,十幾雙眼睛一瞬不瞬發癡地盯著,然後像熱油裡倒水了一樣瞬間沸騰了,幾個負責化妝的同學七手八腳地把顧一摁在化妝鏡前,各種化妝刷輪番上陣,耳邊還伴隨著爭吵。
“聽我的!柳葉眉好看!”
“放屁!一字眉更好看!”
“臟橘色不搭!用胡蘿卜色!”
顧一夾在中間弱弱地舉起手:“我覺得都行。”
“不行!”
被同時駁回後默默地放下手,悄悄地拿起一支眉筆心想:沒關係噠,我可以自己來。
手中的眉筆忽然被人抽走,顧一聞到一股淡淡的木香,側頭看去是吊著繃帶的手,視線逐漸往上,男生的麵部線條似乎更清晰了,陸衍沒什麼表情隻是彎下腰慢慢地湊近。
麵前的人縮了縮脖子,陸衍有些好笑:“躲什麼?又不會吃了你。”
顧一坐在椅子上像塊木頭一動不動,爭吵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附近連人都沒感知到,仿佛這小小的化妝間隻剩她和陸衍兩人麵麵相覷。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筆尖落在眉骨上,觸感癢癢的很陌生,細微的沙沙聲傳入耳朵時像是放大了無數倍,顧一垂著眼眸不敢看他,手指無意識地蜷了蜷。
很奇怪的感覺。
“看我。”
服從命令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顧一立馬抬眸視線落在對方的眉骨中間,香味縈繞在鼻尖讓人避無可避。
瞳孔各自倒映著對方的人影,一舉一動都落入眼中刻在記憶裡。
留意到眉筆在同一個地方停留了許久,顧一覺得再不開口可能要變成蠟筆小新了。
“你......越描越黑了。”
“......沒有。”
“你猶豫了。”
顧一心中悲涼,做足心理準備後往鏡子一看——顯然心理準備做少了,兩條大黑眉明晃晃地橫在眉骨上,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得虧感謝媽生好臉能壓得住,不然顧一高低給他來個過肩摔。
帷幕緩緩拉開,站在聚光燈下周圍一片漆黑,顧一呼吸有些急促,心跳砰砰作響,視線在虛空中對上,泛著波瀾的心平靜下來。
一直以來顧一都很喜歡裡麵的一句歌詞,無關乎原著的意思,隻是單純地喜歡。
L'amour est indécis
愛情太曖昧
Toujours ainsi②
從來沒絕對
演出完畢提著裙擺回到後台時看到程宛絮抱著一束開得正好的向日葵,赤誠又燦爛,顧一摁著顏嘉爍轉身走另一條通道出去,結果一出門顏嘉爍就被守在門口的祁箏薅走了。
四下空無一人顧一卻覺得正正好,提起裙子走上沒有上鎖的天文台,一中校址在首都的雲山上,而天文台是全校最高的建築,站在上麵可以看到整個首都璀璨的夜景。
蒼穹之上,星光暗淡,夜風輕拂卻沒吹散顧一突然冒出的念頭——是死了更難受,還是活著更累呢?
從高處一俯而下,世間的微渺儘收眼底,小如塵蟻的房屋建築,不禁讓顧一覺得生死也是如此地微渺。
任由這些毫無意義的想法繼續在腦海裡盤旋。
戴在左手手指上的兩枚戒指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一直以來顧一都沒好好地觀察過這兩枚戒指。
款式早已過時,價格也不高。
思緒神遊飄忽不定時,一瓶帶著清雅花香的睡蓮被塞進懷裡。
是的,連瓶帶花。
顧一放也不是拿也不是,一頭問號地看著旁邊單手插兜的人。
“......這是?”
“送你的。”
看了一眼陸衍又看了看開得正歡的睡蓮,莫名聯想到之前看到的教人怎麼給睡蓮醒花的視頻——斜切紮針灌水扇巴掌摘掉綠帽子。
一幻想到陸衍頂著一張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滾開的臉乾這種事就莫名好笑。
“想笑就笑不用藏著掖著。”
“沒有,我不想笑。”
“收到花你不開心嗎?”
“開心的,”顧一真誠地點點頭:“第一次有人送我花,很特彆的體驗。”
在訓練營的生活很少有像普通人一樣許多習以為常的生活體驗,這是顧一基於客觀現實不帶主觀感情色彩得出的結論。
陸衍的嘴角上升了兩個像素點,轉身揮手:“走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