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後的柿林鍍了層蜜色,林穗踩著木梯摘果,竹籃裡熟透的柿子軟如雲團。合作社的孩子們在樹下嬉鬨,舉著竹竿網兜接掉落的"燈籠果",歡叫聲驚飛了偷食的灰喜鵲。
"穗姨!虎子把柿子摔成泥了!"紮羊角辮的小梅舉著沾滿果漿的網兜告狀。
"正好做柿餅。"林穗笑著拋下個硬果,"接穩了,這種削皮不流汁。"
李伯坐在老槐樹下削柿皮,刻刀在果麵旋出連綿的秋山紋。王嬸將柿串掛上竹架,金紅的果肉在秋風裡晃悠,像極了當年林母出嫁時的蓋頭流蘇。
晨露在柿葉上凝成琉璃,林穗教孩子們用麥稈吸食柿汁。橙黃汁液流入粗陶碗,虎子偷撒了一把野薄荷,清冽滋味勾來覓食的蜜蜂。王嬸將發酵過頭的柿泥混入米糠,烤成貓崽們的磨牙餅乾,焦香漫過曬場時,母貓叼著幼崽躍上倉房屋梁。
李伯用柿木雕了套十二生肖,未完工的龍爪上還沾著果膠。小梅給每個雕像戴上柿蒂帽,碎布條在風中飄成彩幡。林穗的銀鐲碰響晾架鐵鉤,驚落串柿霜,恍如撒了把星屑。
夜巡時發現堆肥堆多了捆山茱萸枝——這是提升堆肥鉀含量的秘方。林穗摩挲著枝條切口,斷麵整齊如機械切割,絕非合作社老人的手法。老式測溫計不知被誰校準過,銅環上的冰花凝成"6℃",正是EM菌最活躍的溫度。
柿林西角突然傳來碎響。林穗握緊手電趕去,隻見匿名者遺落的竹編暖罩,內層糊著防水柿漆。罩內幼苗掛著露珠標簽:"抗寒菠菜-周氏育苗場試種"。她將標簽夾進父親筆記,月光下"周"字墨跡暈染,與扉頁的舊日批注悄然重合。
第一場薄霜覆地時,合作社迎來醃菜季。王嬸指揮眾人將蘿卜埋入柿葉糠堆,李伯用古法調製米曲菌粉。林穗將發酵失敗的柿醋重新調配,添入紫蘇籽與陳皮,釀成驅寒暖身的藥飲。
孩子們在陶缸間追逐,虎子把紅椒串成項鏈,辣得小梅直跳腳。林穗用柿霜調墨,在醃缸上寫"戊戌冬藏",筆鋒轉折處依稀是父親教的顏體。母貓偷舔缸沿的鹽漬,胡須掛霜的模樣惹得眾人哄笑。
啟封首缸醃菜那日,霜柿已掛滿白紗。林穗將柿餅分裝進竹簍,每個簍底墊著父親手抄的《越冬農諺》。合作社的老人們唱起挖窖號子,渾厚聲浪驚得柿霜撲簌簌落,在晨光裡下起蜜雪。
匿名送來的菠菜苗悄然抽苔,嫩葉上的霜紋恰似"周"字篆體。林穗剪下最肥碩的葉片製成標本,夾進母親遺留的《山家清供》。書頁翻至"橙釀蟹"一頁時,柿香忽然與記憶中的雪鬆氣息重疊——那日搶救藍莓時,某人的袖口也曾拂過這般冷香。